未朝华从来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他十一岁入伍,十四岁成名,随后便冠上了太后娘娘座下护法神将的名头,之后十数年间有如天助,从无败绩,唯一一次例外是和钟会打成平手,而如今,未朝华苦笑着打量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自己,初春飘着细雨的夜晚寒彻肌骨,山洞里隐隐传来的火光和温暖让他向往,可那空中若有似无的少女清香又让他犹豫,他不愿冒险,也不愿连累一个无辜女子——
“在那里磨磨蹭蹭做什么?当门神?”
女子清冽的声音传来,如一颗颗冰珠击落玉盘,悦耳,却无端透出丝丝威严,未朝华惊讶下咦了一声,女子警觉,“什么人?”
未朝华无声苦笑,下意识理了理衣衫,缓缓走了进去,单膝跪地,“臣未朝华叩见太后娘娘”。【风云阅读网.】
苏凰歌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向他,未朝华又生出这双明眸根本不可能看不见的错觉,这个错觉让他不自觉的动了动,苏凰歌双眼却依旧定定看向他,眼睫都没有颤动半分,“抚远将军?”
“是臣”。
“卿在此,凤羽军呢?”苏凰歌语气平静,未朝华却能感觉到她平静下倏然加快的心跳。
“长林令尹叛国,与豫州王前后夹击,引黄河水水淹凤羽军,臣率之一万凤羽军——”未朝华说到这闭了闭眼,声音却越发冷漠,“全军覆没”。
苏凰歌呼吸一顿。半晌梦呓般道,“是哀家轻敌了”。
“是臣掉以轻心,乃使叛军有机可趁,请太后娘娘降罪”。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卿先脱了湿衣服烤烤火,”苏凰歌说着拿出一个银哨或短或长的吹了三次,未朝华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是不是还有人在追杀你?”
“是,臣已经打发了三波杀手,不是遇到太后,臣估计没命回长安了”。
“你的隐卫呢?”
“在大水中失散了”。
苏凰歌嗯了一声。突然道。“你怎么不脱衣服?”
未朝华,“……”
苏凰歌见他不答,淡淡开口,“哀家看不见”。
您老看不见。我也不敢在您老面前脱衣服啊。回头您不爽了。治我一个灭九族的罪,也是轻的!
苏凰歌等了一会,发现未朝华还是没动静。慢慢站了起来,“哀家也体会体会当门神的滋味”。
未朝华一动不动的看着苏凰歌往外走,山洞很长,有好几个拐弯,苏凰歌走的很稳,如闲庭漫步优雅从容,精准的每个拐弯处换到正确的方向,未朝华再次产生苏凰歌其实能看见的错觉。
不一会,苏凰歌走到了刚刚未朝华站立踌躇的方向,微顿了顿,开口,“抚远将军,哀家在这里闻到了树木的香味,你是不是在这里放了什么东西,好不动声色叫哀家摔个狗啃泥?”
未朝华,“……”
他未朝华看起来有那么猥琐么?
“臣的腿受了点伤,剑又在大水中遗失,只好折了根树枝,刚刚拜见太后娘娘时放在了那里,太后娘娘小心些”。
“哀家不知道卿那根树枝,更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卿让哀家如何小心些?”
未朝华恍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她走的如此从容,竟是记住了山洞里的地形,而要记住一个山洞的地形,又需要多么没有人性的记忆力——
“卿不用猜了,哀家向来记性不错,记几步路还不至于记错,卿要么过来扶哀家跨过去,要么拿走树枝,哀家记性不错,耐性却算不上好”。
未朝华快步上前拿走了树枝,苏凰歌又不疾不徐继续往前走,还没到洞口,十一便一头钻了进来,见她安好大是松了口气,“主子——”
“你不是说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十一,“……”
紧急关头,这种小事就不用再提了吧?
“长林令尹叛变,与豫州王合谋引黄河之水淹杀一万凤羽军,抚远将军落单被人追杀,现在在洞里烤火,你去帮他包扎伤口”。
凤十一一愣之后,光速到了洞里,将将来得及将脏衣服又披到身上的未朝华很是无语的看向十一,十一面无表情,“请将军宽衣”。
未朝华嘴角一抽,十一冷哼,“放心,就算二哥因此不要我了,我也不会赖上将军”。
未朝华,“……”
好吧,这年头的女人都这么彪悍,让他们这些男人情何以堪呐!
十一干净利落的帮未朝华处理好伤口,又出了山洞,苏凰歌低声吩咐了几句,十一应了声是,如灵燕般消失在雨幕中。
未朝华等衣服烤的半干就套上了身,恭声道,“太后娘娘,臣烤好了”。
“唔,难道卿此时不该说一声来扶哀家?”
未朝华默了默,开口,“娘娘,还有没有其他凤翎卫在身边?”
“没有”。
“没有!”未朝华差点蹦了起来,“娘娘,肯定还有杀手咬在臣身后,臣此时无法保护娘娘”。
“所以十一要哀家留下来保护卿这落难将军”。
未朝华肃容,“娘娘,臣真的无法保全娘娘,此处已经不安全,明日一早臣去引开追兵,请太后娘娘自行赶往最近的郡县”。
苏凰歌慢慢走到铺好的铺盖上,将包袱扔了过去,脱了靴子躺了下来,“卿还是想着尽快养好力气,打发走追兵的好,至于哀家,就不劳卿费心了”。
未朝华默默从包袱中取出干粮吃了,自行调息不提。
第二天,未朝华还未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大惊之下一跃而起。“太后!”
“哀家没事”。
苏凰歌的声音近在耳边,未朝华又是一惊,这才看清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苏凰歌的铺盖上,而苏凰歌则盘膝坐在自己身边,红衣如火,容色却清冷如霜,未朝华默默看了看她,转头去看洞口层叠的尸体,尸体清一色的黑衣蒙面,要害处都插着一支红色的无羽短箭。
“我——我不知道——”
未朝华的声音又干又涩。苏凰歌淡淡嗯了一声。“卿昨晚发烧了,哀家见卿一时醒不了,就随手打发了”。
未朝华默了默,到底开口。“阿合说当年玉门关一战。太后娘娘之所以能生擒西楚皇帝是因为凤翎卫首领将内力注入太后娘娘体内。又经阿合妥为引导,才能让娘娘一朝得用,但只是一时。他也无法让凤翎卫首领的内力永远为太后娘娘所用”。
“阿合在骗你”。
眼看苏凰歌毫无压力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未朝华嘴角就是一抽,话说他等凡夫俗子果然是无法与天降凤凰相提并论的。
“卿若是没事了,就去弄点热水”。
十一很细心,一到山洞就用木头削了个木桶,盛了一桶清水,本是用于洗漱,因为未朝华半路闯了进来,自然是没用了。
未朝华从包袱里找出一只瓷碗,舀了碗水草草净了面,山间泉水清凉的感觉让他一阵恍惚,仿佛什么时候也曾有这样的清凉让满身燥热的他瞬间清爽起来。
火堆一直未熄,未朝华用十一留下的东西烧了一罐热水,倒了一碗递给苏凰歌,苏凰歌一口喝了脸色才有了两分血色,“拿些干粮来”。
未朝华将干粮递了过去,又倒了碗水递给她,苏凰歌吃了几口,疑惑看向未朝华,“你怎么不吃?这种时候难道还要哀家赐你用膳?”
未朝华不自觉笑了笑,也低头吃了起来,苏凰歌吃饱了放下碗,忽地一叹,“在宫里不觉得瞎了有什么不好,可这一落难就显现出来了,连给自己弄碗热水都不能”。
“——在宫里,看不见也不好吧?”
苏凰歌笑了笑,“卿若是吃饱了,就去将那些死人身上的箭取回来”。
未朝华将最后一点干粮塞进嘴里,起身去拔死人身上的短箭,洗干净了,又找了把趁手的长剑,这才回转。
苏凰歌接过短箭,放进箭筒中,苏凰歌穿着一件火红的狐裘,未朝华这才注意到她腰间竟然绑了个箭筒,却看不见发出这种短箭的弩在哪里。
“卿知道哀家瞎了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未朝华下意识就接了一句,“是什么?”
“是箭法好了,”苏凰歌微微一笑,略嫌苍白的脸上光芒乍现,如一尊美丽的玉雕忽然有了生命,那份常被人忽视的美顿时活色生香起来,“哀家没瞎之前也可算得上百发百中,却不如现今例无虚发”。
未朝华一直知道苏凰歌生的好,可之前的苏凰歌太过年幼稚嫩,又笼着太后娘娘的光环,加上她过于常人的雷厉手段,总是让他忽略她的美貌,三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女如含苞的凤凰花开始慢慢吐露无双的风华,此刻这朵高洁的凤凰花傲然一笑,足以让明日失色,世人折腰。
“怎么?卿不信?”
未朝华回神,忙转开目光,“臣信,只是有点惊讶”。
苏凰歌神色黯淡下去,仿若刚刚吐露芳华的小花苞因一场狂风暴雨失去了所有的美丽,“是啊,大凤的太后娘娘竟然有一手好射术,没有人听到了会不惊讶”。
未朝华脱口道,“其实也不奇怪,这世上最可靠的永远是自己,就是鬼神莫测如凤翎卫此时也保护不了太后娘娘,当年也没能护住藻青”。
苏凰歌弯了眉眼,“卿这番话,哀家记住了,会一字不漏的转述给鬼神莫测的凤翎卫们”。
未朝华,“……”
他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的把他说的话吃回去么?
“卿若还走的动,就去清理一下洞口的死人,哀家睡一会”。
眼看苏凰歌毫不在乎的解了披风,躺进自己体温还未散尽的被窝,未朝华一阵尴尬,忙转身去了洞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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