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收麦子的季节,村里人都开始行动起来。西远家今年要比往年忙的多,因为要赶紧把麦子收完,再种上白菜萝卜,接下来就要忙盖房子的事情了。
忙活了半个多月,终于一切完毕,今年比往年有一个地方省力气,那就是有豌豆荚的参与,家里的麦子不再人扛肩背地往回弄了。别看豌豆荚长得不高大,运些麦子还是不费劲的,而且家里老爷子爱惜牲口,怕把豌豆荚累着,每次都尽量不多装,宁可多跑两趟。所以,家里的麦子运完,豌豆荚的叫声仍然底气充沛。
每次运麦子都由爷爷赶车,不过,在车辕子旁边还有两个副驾驶,就是西韦和卫成,人家是割麦子割的热火朝天,他俩是跟着豌豆荚跑得热火朝天。每次忍不住了,还会和爷爷商量,想把鞭子拿过来也赶一会儿,他们觉得能驾驭驴车很有成就感。看着村里小孩羡慕的目光,两个小家伙更加斗志昂扬。
爷爷也不全顺着他俩,毕竟还有一车麦子呢,万一叫他俩给赶到沟里去可就麻烦了,偶尔的时候,手把手地教他们挥一下鞭子,两个人就会嘎嘎嘎地笑个半天。这一夏天,因为总往外面跑,卫成晒成了个黑泥蛋,不过看上去却健康了不少,现在脸上已经有肉了,个头也长了一些,有些追超西韦的趋势,害得西韦怕被二哥撵上,每次都要多吃半碗饭,个头因此增加没有不清楚,反正现在西韦的饭量见长。
西韦长得白,而且是那种怎么晒也不黑的皮肤,一夏天下来,虽然比冬天的时候看着黑了一点,但是,脸上还是白白净净地,看着跟没晒着似的。西远就不行,他是能不晒太阳就尽量不晒,但是一夏天也黑了很多,不过也没像卫成一样黑。
但是卫成的黑让人感觉不难看,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长得不管皮肤白还是皮肤黑都让人看着舒服,感觉不仅不是缺陷,反而是一种气质,卫成就是这样。乌溜溜地一双黑眼珠,高挺的鼻梁,配上黑黑的皮肤,让人觉得这个孩子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和朝气。
村里人都说一家饭食养育一家人,你看人家卫成,到了西家整个看起来都变了样,不再是以前那个糟糟蹋蹋、破破烂烂的可怜没娘孩儿了,反而像春天大野地里的小白杨一样,经历了阳光雨露,长出新的枝条,抽出细小嫩绿的叶子,变得挺拔俊秀起来;平时行事也有模有样地,看到年长的都笑呵呵地先说话,小的孩子跟着他玩,也从来不会给招惹哭了;跟着西家大小子又学了字,据说还会算账,一张嘴就来,比聚德楼的伙计算的都快。
所以村里人看卫成的目光多了些赞赏,看卫老二一家,包括他哥哥卫老大一家,都充满了鄙夷,好好的孩子,在人家西家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变成这样,在他卫家就是那个样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卫家当初对卫成有多不好!自己家的孩子还这样糟践,可见良心不好。这样的人家,村里但凡正派点的人家都是不屑于跟他们往来的,尤其卫成的后娘——后娘对先头媳妇留下的孩子不好,大家都明白,但是不好到不让吃饱穿暖,并且容不下,怂恿丈夫把孩子给别人家养的还真是少见。所以村里婆娘们见着卫老二老婆,都是嘴角笑着,眼神却有些瞧不起。
村里人这种不自觉的舆论倾向,害得卫老二老婆和卫老二很是哭闹了一场,说卫成都不是他家的娃了怎么还祸害他家,让村里人不说他们好!卫老二现在在村里也有些抬不起来头,本来他以前就不招人待见,但是他觉得自己又没偷又没抢,所以不招人待见也不招待见地理直气壮,现在不行了,村里人见着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声招呼,连聊天都懒得和他扯,把卫老二憋闷的够呛,除了村里那几个二流子,成天不干好事的人,几乎很少有人愿意搭理他了。
他大哥和大嫂也马后炮,过来把他们两口子一通埋怨,说他们不会做事,哥哥嫂子跟着受连累了,现在村里对他们也爱理不理的。把卫老二气够呛,把他哥嫂一通抢白,别以为当初成子没饭吃的时候去大伯家,他们都把饭藏起来,连口粥都不给自家侄子喝的事儿他不知道。所以从那以后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淡了起来。
如今卫老二自己正窝着火那,他老婆又哭哭啼啼地,气得卫老二把他老婆一通揍,别以为给他生了儿子他就不会下手打,当初卫成他娘他不还是照打不误!
想起卫成娘,又看看现在这个长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老婆,卫老二更火冒三丈,又狠狠地打了几下,他老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又哭又闹撒泼打赖地闹腾半天,不过村里人听见他家闹得鸡飞狗跳,根本没有人过来劝,这两个人什么锅配什么盖,谁也没委屈着谁,搭配的挺合理。
这一番闹腾让卫老二很是憋闷,心里对西家就更怨恨上了。本来一开始有那五两银子,他心里还能舒坦一些,可是去年县令判下来,让他把银子给西家还回去,可他家哪里还有五两银子?
这个该死的婆娘不会过日子,有了西家给的钱,天天做好吃的买好吃的,娘几个都换了身新衣服,他媳妇还打了一根银簪子,平时没事还显摆着戴在头上。后来,他小舅子来说家里种地没钱,又给借走了一两,加上家里其他的花销,结果等让还的时候,只剩下一两多了。
他跟西家老二说了半天好话,好歹的先还了二两,如今家里除了欠西家三两银子,外面还借着别人的债呢,他催媳妇好几遍让她回娘家把那一两银子要回来,他媳妇每次都答应地好好地,然后回头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理由的,总之是现在也没还。
因为欠着西家的钱,他明面上还真不敢得罪西家,如今卫成也不怕他了,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是他,连个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好几回卫老二都想追上去踹这小子两脚,这真是有了依仗眼里没有他这个爹了!不过,去年的县衙一回,还真是震住了卫老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西家有什么门路,竟然让县令大老爷亲自给他家审案子,他惹不起,所以也只好躲着了。
不说卫老二家的糟心日子,现在西远家可是忙的屁股挨不着炕头。先是收割麦子,等麦子入仓,爷爷和父亲把麦田翻了一遍,然后赶紧地种上了白菜萝卜。
种白菜的时候二叔就领着西阳还有西勇两个小家伙回来了。本来知道大哥家忙,他是不打算带着两个孩子的,可是他俩都好几个月没来奶奶家了,口口声声地想爷爷奶奶,说的西明武直心酸,明知道两个小家伙捣鬼耍心眼也没忍住,还是领着回来了。
不过回来之前说好要是在这不听话,家里人忙不过来了就送他俩回去。两个小家伙连忙点头答应了,他们可是记得程南他们说,去年夏天的时候小远哥领着他们玩可多好玩的,还做过许多好吃的——这才是真相好不好。
西阳和西勇倒也听话,平时也不闹腾大人,就跟着西韦和卫成玩,西韦和卫成很是跟他们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游泳技能和赶车技能。把两个孩子馋的,当时就要下水,不过还是卫成想起了哥哥的嘱咐,没有他在跟前,不要领着别的孩子下水,连忙给拦着了,并许诺,会帮着他们跟哥哥说好话,让哥哥也教教他们。
西勇和西阳不能游泳,就盯上了驴车,这边还没有套车呢,爷爷刚刚拿起鞭子,想过去牵豌豆荚,两个孩子就跑到板车那里等着去了,这个板车不是平时送货的板车,而是家里春天的时候,跟万德镇的木匠那里新打制的,比原来的那个大很多。
现在爷爷一赶车,车上坐着六个小萝卜头,虎子和狗蛋看西阳他们坐车,也不肯老实在家待着,争着抢着要坐,都是孙子,爷爷也不好厚此薄彼,就都一起拉着。
别的孩子都坐得老老实实地,只有虎子总动来动去,没事儿还想去摸豌豆荚的屁股,差点没掉下车去,把爷爷气得拿鞭子头在他背上敲了一下,老爷子也没怎么使劲,虎子就觉得爷爷偏心了,怎么小哥六个,爷爷就打他呢,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爷爷脾气也上来了,当时拎着他就要把他扔下车去,吓得虎子才把眼泪憋了回去,他还是有些怕这个倔老头的。回去和他爹和他娘学了一遍,第二天西明全和他老婆就跑大哥家,跟老太太和两个哥哥说他爹偏心。
“嫌你爹偏心,你就甭叫爹。”老太太也没给他好话。
“娘,您这话咋说的,那咋地还不是我爹。”西明全也听出了老太太话头不对。
“知道是你爹啊?平时也没看见你帮你爹干点啥,也没见着你点吃的喝的,这么大岁数了还受小辈子的编排。”老太太也很生气,以前这两口子有事没事就说他大哥大嫂这个那个,现在连他们老头子都开始弄一身不是了,这还没谁的了。
“娘,这不就闲唠嗑吗,话赶话说到这了,您可别往心里去。”老婶紧忙挽回话题,她今年春天怀了孕,觉得这个时候说话比较有底气。
“闲磕儿也不是这么个唠法啊,你看哪个当儿子的没事说他爹这个那个的?我不往心里去?我心都够大的了,我看那,说不上哪天你们就该编排我这个老婆子了。”老太太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不给这两口子点教训看来还没玩没了了。
“娘,我就是顺口秃噜了一句,您怎么还当真了?”西明全也急忙往回拉话。
“我不当真,我不当真的话说不上哪天您们还得坐在炕头上讲究我和你爹呢。”老太太寸步不让。
院子里老爷子刚刚牵着豌豆荚领着四个小的回来,老远地就能听到孩子们兴奋地笑声。
最后,因为老太太的不依不饶,西明全给爹娘分别磕了个头来赔不是,这事儿才算翻过篇儿,西明文和西明武看老娘智斗老三两口子,又跟着生气,又觉得解气。
从那天起,西明武就禁止两个小的跟着爷爷坐驴车,省得给老人招气生。他跟着大哥他们下地种白菜、种萝卜,西远领着几个小的去游泳,主要是让家里大人清净一下,好集中精力干活。
家里的小孩子,尽管西远觉得不应该圈着养,不过也要看顾到位,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当中,家庭教育起着至关重要作用,那些经过家长精心教育的孩子,在性格形成中会少走许多弯路,当然,这并不包括那些无原则娇惯孩子的家长。
自己家孩子犯错误还是要罚的,所以西家大门前,经常有小家伙站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