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怨恨、愤怒、心酸、一瞬全部涌上来!激荡在他心头!
叫他想要嚎叫、撕咬,却都无法发.泄胸腔里那憋闷到快要爆炸的情绪!他的嘶吼声快要能吵醒这一整排的隐秘ICU病房,惊醒这凌晨夜幕里沉睡着的许多人,可是……可是……
他发泄不尽!!他也根本喊不出那种撕痛与心酸!啮!
莫怀远发怒到狰狞的俊脸突然冷笑起来,笑的眼里都有晶莹的泪水冒出:“还有我这三十几年都活了些什么?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伯父……你尝过这样人生都被颠覆的感觉吗?您如果尝过,就会懂我现在时什么样的心情,懂一个活成了笑话的人的心情!!磐”
他这些年到底都在想什么做什么?
对,他是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思路和世界观去活了,他懂得感恩不求回报,该争取的他从不放弃,不重要的他丢了也从不可惜……
可那些事,他做得都对吗?
对吗?!!
连陈知远都被这样的莫怀远吓到了,怒斥着安湛予的神情剧颤一下,想说什么却死都说不出来,哑声道:“怀远……”
一声轻唤,饱含心酸。就是因为懂他的心情,这两个年龄加起来都已经过百的老人才根本不敢上前,道歉没有用,再深切的道歉都无法唤回他父母的生命,更无法唤回他这错位的三十多年。
做什么能偿还他已经逝去的那几十年呢?什么都不能!!!
他攥紧在手里的栏杆,生生因外力的作用而扭曲变形,铁管都险些被捏碎。
安湛予伏在床边,眼泪鼻涕已经掉得一塌糊涂,浑身微颤,哑声道:“伯父没勇气……捧着手里似锦的前程,没胆子说出那些话,陈哥说得对,我是被这些东西冲昏了头了……”
“你想要怎么做?”他颤颤巍巍地撑起身体来,这些年被这件事折磨到夜夜不能安睡,这几日心脏病发作更是觉得报应在缓慢而激烈地来了,他想要解脱,“真要枪毙了伯伯是吗?那边儿抽屉里,有枪……我随身的警卫员留下的……怀远……”
陈知远彻底吓了一跳!横流的老泪一顿,颤声叫道:“老安!!”
安湛予见莫怀远猩红着双眸死死盯着他看,并不动,索性自己爬过去,颤颤巍巍地去够自己床头柜的抽屉,扒拉开来,里面果真有一把黑色的精简型手枪。他每天晚上都是枕着这把枪安睡的。
“怀远,你来……”
颤颤巍巍的一双老手,皱纹满布,握住了那把枪就要拿起来递给莫怀远。
“老安!!”陈知远颤声低吼了一声,“你别再糊涂了……怀远这辈子已经是这样了,你却现在还要让他犯错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安湛予抬起头来,哑声道:“我没有逼这孩子……你怕死吗?陈哥?昨天徐哥也是这样走进来劝我说要继续瞒着怀远,我猜他也是因为怕死,你也是吧?呵……可如果我要怕,我唯一怕的是我走了之后再没人能照顾然然,别的,我不怕……”
我不怕的。所以怀远,要么你来?
也结束了伯伯这么多年看似辉煌却备受折磨的生活?世界没了谁都能继续转,可有些人,却是根本不应该在那时候就走的,这道理他知道……
“你不来?要么伯伯自己来?”安湛予呵呵笑着,把枪口慢慢颤颤巍巍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哑声道,“要是这样,你可不可以答应伯伯一个条件?这件事,别告诉然然……你不知道这辈子的等候还能换来她对我好的这一刻,有多难,我死都不想放弃……”
陈知远吓得面如土色,摆着手,道:“别做傻事,老安……你别做傻事!!”
是,他的确是怕死,否则也不会在那么多年前选择保了自己的命,而对莫豫南他们置之不顾,可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想苟且偷生一样的活着,其他的别的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
呵……这就是这两个人的态度?和想出的方法?
莫怀远抬眸,已经彻底变成如野兽般猩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安湛予,浑身剧颤到无力。
谁也没想到他会接下来,劈头一下抢过了安湛予的枪,上了膛对准了他的眉心!
陈知远吓得彻底腿一软,扶着柜子差点站不住,“怀远——”
“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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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哑的嗓音溢出他惨白如纸的嘴角,他沉着嗓子说,“逼着我做决定,还要答应你提出的条件?哈哈……”
“可我如果偏不呢!!!”他已然疯了,失控地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朝他吼道,“我如果偏要你女儿清清楚楚知道这些事,叫你哪怕到了地狱都家破人亡呢!!!”
安湛予听到这一句,一直沉静的眼眸里终于露出了巨大的惊惧来。
这一点点的变化,看得莫怀远心里畅快,那剧痛却不减反增,愈演愈烈,到人体的精力无法承担的极限!
“你们在逼我父母去送死的时候有给过他们选择的权利吗!!我在面临这样人生的时候又有没有半点选择的机会!!!如果没有,安湛予,你何以觉得这样就能偿还!!觉得我该让你如意!!!”他剧颤着,大笑两声,猩红似野兽的眸对向陈知远,枪口也对向他,“还有你,你!!!拿我从不稀罕的赡养和好意给我,真有用吗?!!你怕死的话,我在枪毙了你之后再终生供奉你的灵位是不是这样也可以!!!”
病房里的两个男人,已经被他吓得彻底软了胆子,连一心想以死相逼的安湛予都吓得喘气不均,他的确是怕,怕然然会知道这些事,可他早已不知在这样的莫怀远面前该怎么说,怎么办!!
——这样逼他,有没有意思?
——让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可他们真的有那个胆子去承担吗?!!!
病房里一片死寂,外面,值班护士却已经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吓得跑了过来敲门,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吼声,心急地要拧开门。门却已经在里面上锁了。
几个人闻讯赶来,大力地拍着门,连几个值班的警卫都跑过来准备情急之下踹门了。
莫怀远手里死死握着那把枪,咬牙切齿地恨着,几度真的想开枪杀了他们,也杀了自己这几十年荒诞的人生!怒火与心痛在剧烈的交织着,他几乎字不成句。
“现在我该怎么做……你们谁告诉我一下……我该怎么做?!!!”
他该怎么才能给父母报仇?
怎么扭转自己这荒唐的一生??
可他真要杀了安湛予吗?亲手枪杀了她的父亲?她会怎么样?这些人就是要拿着对他来说最残忍的事情来威胁他是吗?所以才会把他整个人生都玩弄于鼓掌?莫怀远明白了,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不对!他,什么都做不了!!
“砰!
“砰砰砰砰砰!!!”几声巨大的枪响在病房里响了起来,惊天动地,震撼了门内外的所有人。
纵使陈知远是经过精干训练的第三军团退役军人,此刻炸响在自己脑袋边儿上的几声可怕的枪声也震得他连动都不敢动,冷静下来的时候,涔涔的冷汗已经从脑门上滑落了下来,顺着鼻尖和脸颊滴落,门已经被警卫踹开,一群人哗啦哗啦闯了进来,枪口齐刷刷地举起来却不知道该对准谁,房间里,莫秘书站在安书记病床旁边,那个吓瘫在地上的老战士不认识,脑袋边儿上开了好几个大大的枪洞。
莫怀远松手,将枪狠狠地摔到了墙上摔得四分五裂,猩红的眼眸看向外面的那一丝亮光,高大的身影踉跄地朝外走去,神情颓败,如酩酊大醉过一般,神如鬼魄。
他竟无法真的开枪解决这些人,如他死都无法放下的那些过去一样。
唯有恨,在心里是永恒。
唯有痛,能疗他一觉醒来恍如新生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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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岁那边父母去世时,少年莫怀远就已经长大懂事了。
父母教育做得好,从小聚少离多的成长环境叫他比同龄的人更早地懂得事理。懂得人生不易,要正直面对。懂得不怨世怨事,要学会感恩。
母亲于青颜,在曾经的京都第三军团是公认的美人儿,标致的北方美,精神、大方,艳丽。莫怀远上半张脸像母亲,眼部轮廓深而魅,下半张脸凌厉的棱角像父亲,所以浅浅勾起嘴角的时候整张脸都摄人心魄。
他有着9岁前关于父母的所有记忆,连脸都毫不辜负地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
他也曾活在人人仰视艳羡的目光里。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