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安书记很愧疚,转头看着他,艰难道:“怀远,你有没有觉得,特别累?”
累?
对安然么?
六年前,他莫怀远原本留在国内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如今就不必屈尊还在这里做常务秘书,政途会宽广一片。
可当时,安然跟着霍斯然去执行一场紧急任务回来,不出意外地出生入死,生生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
等她醒后书记就做了决定,送她出国。
她不依,哭着大吵大闹,险些将医院点燃掀翻。
莫怀远当时,就坐在她被软禁的那间病房里,答应,跟她一起出国。
嘴角慢慢勾起,是一抹落寞至极的弧度:“累么?是挺累的,一直都拧转不了她的心思,伤透心。强势了,却叫她从此,怕了我……”
安书记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很显然,陈嫂对那天的事,还守口如瓶。
其实没什么好守的。
她安然如果想要摆脱他,简单得很,直接告诉安伯父,从此他们亲人变仇人。
“海关那边我还要亲自打声招呼,得先走了,安伯父。”莫怀远起身,拉开椅子,跟安书记交代了一声。
“好你去,”安书记反应过来,仔细斟酌了一下才做出决定,转头对着莫怀远远去的背影沉声道,“怀远——下半年我打算派他到南边去,不是多刻意让她离开霍斯然,而是那儿真需要她,军工业在沿海发展比内地要快得多。你要跟着,我不会拦你。”
“当然,你要是对那丫头彻底失望了,我……也不强求你。”
“怀远,就当做是伯父,对不住你了。”
他这个女儿,他也没办法的。
莫怀远的背影,僵直在门口。
看看,到底是父亲,连这种事都护着自己的女儿,管她在外面伤人伤得多厉害,一句对不住,多年的付出就直接被抹杀了。
冷笑一下,他单手插入裤袋,一手长指扣紧在本子的背面,敲两下,点了点头。
好。
那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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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开车到海关,下车,往楼上走,又碰上某次在医院遇到的那个海关部门主任。
好像……姓陆。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陆青正在里面接电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在笑,却不达眼底,幽幽的像是在应付对方,一字一句,又说得很诚恳得当。
挂了电话,他脸上浮起一丝落寞来。
莫怀远敲了敲门,接着,径直推门进去。
陆青毫无防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到,愣了一下。
认出是谁后,才觉得的确没错,这个人,年纪比他小些,当兵的阅历却比他年长,再加上是混在安书记旁边的红人,自然不必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
陆青浅笑。
“我见你没什么事做才直接进来,”莫怀远掏出一份文件,在他桌上,“帮我签字盖个章,我要直接拿去海上。”
陆青没说什么,直接拿过来看了看,提笔,签字,盖章。
翻了翻纸页,陆青突然抬起头问他:“莫秘书,你应该在最初的光影队呆过,你还记得里面,有个叫秦桑榆的人吗?”
莫怀远被抬起头看他,他怎么想起现在问这个?
点头,他的确回忆得起来,因为太过印象深刻:“有。”
陆青幽然浅笑:“什么印象?”
“起初表现不错,可后来因为伪造年龄和姓氏,被军区开除,现在,下落不明。”莫怀远蹙起的眉彰显了他对这个人,具体说是女人的不满,他不大允许那么严肃的军队混入身份不明的人。
还,那么久才被军区领导发现。
“你突然问这个人做什么?”莫怀远蹙眉。
陆青一笑,柔和中透出一丝少见的冰冷,将盖好章的文件给他递过去,低喃。
“那就是了……我还以为是我表现错了……”他冷哼一笑,“原来,没有……”
比起那几年的欺骗,背叛,甚至是……“被放弃”来,他对她已经算,够温柔的了。
不、是、么?
莫怀远眼神诡异地瞅着他,不知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事情已经办完,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走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起。
陆青这下浅笑着埋头做事,揉揉酸痛的眉心,将堆了老高的文件拿过来,挨个审批。
电话寂寥地在他手边响,一遍一遍,却只能换来,他最简单地冷然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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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
安然急匆匆赶来,甚少坐船,等从救生艇上到军舰上时,头晕眼花有快要呕吐,衣角裤腿也都被水打湿了。
霍斯然正听潜艇专家说着情况,听见声音,蹙眉回头。
安然脸色苍白地抓着栏杆,在剧烈地干呕。
捕捉到一缕目光朝自己看来,她硬撑着直起身子,按住嗓子,回头。见是霍斯然,她身子剧烈一颤,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稳了,用最强大的意志力告诉自己忍住,别动。
“她晕船?”霍斯然蹙眉。
潜艇专家看了看,也拧了拧眉接着摇头:“不是。她应该只是快艇颠簸引起的不适,被晃得太厉害了。”
“对不起,我没事。”安然远远地撒开了栏杆,跑了过来,眼神坚定地看着老专家和霍斯然,“聂老师,霍首长,我可以随时投入工作!”
听她这么保证,霍斯然便没有再猜疑,转身:“你来看一下入侵舰艇消失处的海域情况。”
“是!”
海上的风很劲很烈,安然透过望远镜看了很久,又俯身跟组员讨论许久。
最终,决定要跟着潜艇一起下海。
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关乎到人质的生命安全,霍斯然当即点了头,跟她还有剩下不到十个人一起下去。
“首长,随时保持海面联系!”邱船长跑过来,紧张地看着他,沉声说道。
“安工程师,你也是国家高端人才,但还是请你,照顾好我们首长。”
安然“啪”得一声敬礼,眼神清澈坚定:“誓死保护首长!”
“谢谢。”
很快,潜艇就已经准备好。
一个一个地入仓,从两船身中间跳过去,安然感觉仿佛回到了六年多前,他们执行任务时的争分夺秒,惊心动魄。
不过与那时候不同的是,她以前是默默爱恋霍斯然,现在,她的情感早就泛滥到控制不住。
因他警告过,所以她必须,必须表现得,连一个眼神儿的晃动都不能有。
如果你也曾真正爱过一个人,你会知道,这样的一分一秒,有多难。
“船身调整正确,关闭舱门……009号听到请回答,关闭舱门……好,现在海平面高度**米,控制速度下潜……控制好速度……对……”
船舱里安静得吓人,唯有指挥机的声音在响,潜艇指挥员语速平稳,却四处透着一种危险感。
“我忘记问,我们要下来多长时间,氧气什么的……够吗?”安然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想起了最重要的一点。
船员一看她,张口,却欲言又止,眼神纠结复杂。
“你说呀。”安然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道,“要下来几天?”
船员这才道:“首长说,等什么时候找到劫持人质的潜艇,我们再回去。”
…………………………
不可思议的烟花在脑海里炸开,按你顿时愣住了。
她下来得很匆忙没错,霍斯然做事狠绝果断也没错,可——要一直等搜寻到了,再回去?船舱里的生命资源不够用了呢?!
“撑不过海底水压测试的船员及时到安全区……撑不过海底水压测试的船员及时到安全区……”
控制机,又在叫了。
“安工程师,你没有经过专门的水下训练,等会如果不适,就到那个里面。”船员好心地指给她看,以为她只是担心上来的时间太晚,怕在水下出事才这么心神不宁的。
“哦……我知道了,谢谢。”转身,神情恍惚地往里走。
她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这一次不小心意外出事,她会情愿,跟她深爱的这个男人,死在一起吗?
原谅她恶毒的想法和预测,她不是故意的。
可等她想到一半才突然发现,很可笑。她的意愿算什么?关键是,霍斯然愿意,跟她死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