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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再别国子监(1 / 1)

清明还未到,但纷纷细雨已然按捺不住悄然而至。

雨水打在青砖绿瓦上,串成珠帘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珍珠手链断了线落地。

小院屋檐下的凉亭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株艳丽的玫瑰,这种品种在大明很少见,或者说如今也只有这小院中有那么几株。

便就是这几株玫瑰,却相当于沈无言的命。

看着细心修剪枝条浇水施肥的细心男子,某人再也忍不住,她从椅子上坐起,大声道:“无论如何你也要说个话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诗会已然结束有几天,这些天来沈无言依旧每天去典籍处,回来便照顾这几株新培植的玫瑰花。

其实大明也是有玫瑰的,只是没有这种品种,这其中需要诸多嫁接以及培植的知识,经过反复试验,直到在京城才稍有成果。

“之前在苏州也一直在种,只是都没什么效果,到了京城它便成功了,当真是苏州的庙太小了。”

少女微有迟疑,苦涩一笑道:“你有话便明说,你也知道我并不聪明,若是在这边打暗语,我便不再问你。”

听出少女似乎有些恼火,沈无言也不由回头看去,苏巧巧还是苏巧巧,乖巧的脸上大概是生气了,红彤彤的却是十分乖巧。

“能说什么,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我还能说什么。”沈无言淡笑道:“其实一直在等你说说这些天的近况,在岳云酒楼听到过你唱的小曲,你在那待过?”

苏巧巧这才会意,正准备讲如何进入岳云酒楼,又从严世蕃那里得知沈无言有危险,后来被安排这一系列的事,却又想到严世蕃的交待,只得摇头苦笑。

“原本只是路过京城,后来身上没有银子,就在桥头唱曲,正巧被岳云酒楼的掌柜看到,便与他回酒楼打算唱几天赚个路费回苏州看看薛大夫……”

听着少女的讲述,沈无言握着小铲子的手微微一颤,心想一个十七八的少女身无分文,竟然也在外闯荡了这半年,风餐露宿自然免不了,期间危险却也难以预料。

苏巧巧说的很简单,大抵也是不想让沈无言担心,但言语之中的无奈又随着语气难以隐藏,沈无言却也听的很明了。

“后来被含烟姐姐邀请过去唱曲,当时见你在台上,就忍不住唱起了这首……其实也知道你于婉儿姐姐很般配,只是还是……”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有些呜咽,让人不忍在听下去。小铲子也算锋利,竟然已经将手割破,鲜血滴落在玫瑰娇艳的花瓣上,又多了几分艳丽。

“倒也没有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倒是没想到搞砸了诗会,怕是那位宋谦如今恨死你了。”

沈无言暗自叹息一声,忽然露出一抹明媚笑容:“我看他非但不会恨我,怕是依然狂喜万分了吧……当真是漫卷诗书喜欲狂了。”

“这又如何说?”苏巧巧趁着沈无言弯腰铲土之际,巧巧擦拭眼角泪珠,接着忙问道:“据说那天的诗会极其重要。”

沈无言点头道:“自然是极其重要,不仅国子监的那些个大儒去了,连让京城文人神魂颠倒的柳含烟也出场,岂不是很重要?”

说起柳含烟,沈无言如今想来也觉得有些愧疚,那天他其实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提起献诗的事,只是后来口口相传,他才发觉自己多么不给对方面子。

事后沈无言也修书一封递到含烟楼,那便也接受了,不过没有回信,想来还是有责怪意味,不过也没怎么在意。

“我听说那诗会宋谦可是准备了许久,本想借着那次机会扬名京城,连做三首诗,却不料中间处了个你,含烟姐姐第一个叫的人竟然不是他……。”

沈无言苦笑道:“可能当时他是有些失望,只是如今大家都知道,沈无言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根本没有什么诗词才情,之前的那些都是抄的。”

“可那又抄谁的?”苏巧巧微笑道:“大明如今词作佳品渐少,那篇木兰辞的确一展词作颓风,是元初以来极少的佳品。”

这一席话显然不是苏巧巧的评价,但随便一想便知是王世贞说的,不过也不怎么新鲜,作为诗必盛唐的兴起者,王世贞有评价任何诗词文章的资格。

沈无言沉吟片刻,扭过头,轻笑道:“你唱的那个也不错,竟然将红豆词也唱成了曲,之前在茶楼听你唱过几次,都不如这次的感觉。”

“大概是真的轻身经历,情到深处罢了。”苏巧巧说者话,将手伸出亭子接过雨水,淡淡道:“其实很多晚上都不怎么睡的好……大概是天气不好吧。”

天气的确不怎么好,清明之前的雨便下个不停,然而这雨却浇不灭京城文人那股火热。

仅仅几天时间宋谦已然在京城文人之间,凭借着三首新词将之前那位不可一世的苏州才子惊的远遁而去,甚至放弃与柳含烟姑娘的一叙,这足矣让他领袖京城文坛。

此时参与那夜诗会的文人正在街头小茶摊上闲谈,不过也一扫往日那般私下闲聊,也敢公然在来往京城科考的苏州文人面前提起。

“钱兄那天的盛况你是没有见到,宋公子连献三篇佳作,全被含烟楼收入楼中,这即便是之前的宋言知也未有此等殊荣。”

那位被称作钱兄的文人虽说没有见到那夜情形,却也听说不少,此时见到坐在对面那些个苏州文人一脸颓意,愈发兴奋道:“之前也不知道谁将木兰辞吹上了天,如今却是连献诗都不敢了。”

“也不能这般来说,木兰辞的确是佳品,但如今看来却又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不过据说沈无言是因为一位姑娘才离开的。”

“这事也听闻了,听闻沈无言也并非没有留下什么,而是留下三个字……说是一个唱曲姑娘的名字,叫什么苏巧巧。”

“苏巧巧?倒是没有听过,莫非比含烟姑娘名头还大?”

那边的苏州文人再也按捺不住,其中一名曾参与周园诗会的文人立刻起身,怒道:“沈先生作木兰辞我便在场,你们的那位宋谦却也在场,而且还成了落水狗。”

这边说着,也另外有些苏州文人连连附和。

京城文人却也不想让,况且竟敢公然侮辱宋谦,怒道:“亲眼所见又能如何?沈无言他难道就不能买一下那篇词作充当他的?”

“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这般说你就拿出证据。”

“沈无言在苏州有巨大家业,据说还与苏州李家大小姐有婚约,前些天那玉露不也是他经营的,这些钱财买一篇木兰辞还不容易?”

“你说证据,那好。你有什么证据,那木兰辞的确是沈无言自己所做?”

其实这种争辩每天都在各个文人聚集之地而起,恰逢雨水下个不停,于是小小的茶摊茶楼,便成为文人之间辩论的场所。

也有因为这事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后来被打伤的江浙文人都收到一份银子,据说是大才子王世贞送过去的,不过事实如何却也说不清。

其实这些青年才子之间的斗争还算好一些,国子监内已然乱了起来,不少老先生因为沈无言那夜不辞而别,而大发雷霆。

甚至此时由周老带头的数十名国子监教授,每天都堵在祭酒高拱门前,要求将沈无言清出典籍处。

此时在国子监内,沈无言看了一眼对面数十位老先生,又看了一眼坐在首席的高拱。

场间的实力悬殊程度已然十分明显,以沈无言为首的只有他一人,另外的那群老先生有数十人,甚至有几位都站在了门槛上,也不愿坐在沈无言身边。

“校长大人,你觉得这事……怎么谈。”

高拱看着这场间形势也微有苦恼,苦笑一声,低声道:“原本给你一个和解的机会,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沈无言轻叹一声,接着起身向着那些老先生一抱拳:“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诸位先说说吧。”

听着沈无言这轻佻的言语,周老率先道:“且先说说刚才的称呼,祭酒大人便是祭酒大人,校长……这又是什么,另外我听过一次你教的数科,当真是有辱圣贤。”

“数科不知道与先贤有什么关系?”沈无言苦笑道:“他既然是数科,便属于格物之学,周老若是每节课都要讲上半个时辰的圣贤之道,那在下无话可说。”

“放肆,周老是前辈,你这是什么态度?”高拱面上也挂不住,轻声呵斥道。

周老大概是被沈无言讽刺惯了,所以也不大在意。依旧怒道:“讲不讲圣贤之道倒也算了,可是你也不能用先贤出题……什么孔夫子与孟夫子相遇需要多少时间,真是不可理喻。”

说是一次调解,其实还不如说是一次检讨会,沈无言最终向诸位认识不认识的老先生们道歉,然后再次被赶出国子监。

在周老的授意之下,在国子监大门外高悬“沈无言无耻,不准入监”这九个大字,来表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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