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起看了手里的兽皮,上面写满了亓族花字,叹息了一声:”落落为了拿回子虚箫,跟着石胜迎去了不落城。她还是如此莽撞,就不该让她去帝京去争子虚箫的。”
“那你当初怎么就没拦着?你明知道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亓玉冷笑:“说白了还不是想着枯骨林里的那些东西。”
亓起道:“枯骨林里到底有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据说,有金银财宝,也有功法秘笈,还有经书史典……应有尽有。”
“那你守着枯骨林,就不曾好奇?”
“好奇,但我不过就是个看门的,没有子虚箫,我也进不去。”
“没有子虚箫就进不去?子虚箫不过是一支用熔石制成的乐器罢了,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若仅仅是一只乐器,为何又能成为兵器?据说,子虚箫因内部构造精密奇异,使出时,可使箫管内的空气流动成音,同时形成许多微小而凌厉的气流,锋利如刃,因此以此箫为兵器,对战时伴随着千变万化的箫声,倒也风雅。”
夜枭从门外进来,他穿了一身乌黑的罩袍,兜帽下两只眼睛阴测测地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
夜枭挟持了亓玉,捏扯着她白静的脸庞:““别跟我拿乔,管你什么萧也好,笛子也好,你要是不配合,我弄死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鬼林子,倒也省心。”
亓玉脸上顿时一片青紫,却丝毫不慌:“枯骨林有许多精细的机关,你若纵火触发机关,那蔵宝所在就会自动封闭,再也不能打开,你就算进了秘境,也拿不到宝藏。”
“秘境里果然有宝藏?”夜枭笑了笑:“都有什么宝贝?”
亓玉看了亓起一眼,道:“我没进去过,不知道。”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用这话哄我!”
亓玉笑道:“你当然能够杀我,只是巫女血脉一旦断绝,就没人能进入秘境了。”
亓起道:“夜枭,虽然你出逃多年,你毕竟是亓族人,戕杀同族,是亓人大忌,那样你就休想当选族长……”
夜枭突然出掌,亓起忙接招闪过。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区区族长,我何曾放在眼里?纵有人不从,能奈我何?”夜枭扼住亓玉的脖子:“我不管你什么子虚箫、乌有箫,马上带我去秘境。”
亓起正要分辩,却见亓玉使了个眼色,便自己按捺下来。
夜枭挟着亓玉走进了枯骨林。
吾羲和玉不去见一满脸疤痕的黑袍男子扼住亓玉的咽喉,亦步亦趋地进来了,便知是那夜枭无疑。
玉不去惊道:“你要做什么?”
吾羲也怒道:“放开她!”
夜枭看了看吾羲,突然怪笑道:“居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说罢,撇开亓玉便去抓吾羲。
吾羲忙伸手格挡。
夜枭心下微异:如何小小少年,竟有如此雄浑之力?
而吾羲也吃了一惊,从未见过如此歹毒招式,每招每式都裹挟阴风厉啸,出手处处直攻要害。眼见夜枭虎爪拍上吾羲天灵盖骨,只听得一阵破窗声,夜枭只觉得心口震痛,便退了几步,抬眼却见是虞让护在那少年身后。
夜枭发出桀桀怪笑:“你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都放过你了,再动手就是找死!”
见夜枭要痛下杀手,玉不去见状急扑上前,亓玉挺身抱住虞让。夜枭见是亓玉,拍过去的手即下停住,又忿忿地五指成爪收回。
这利爪是带了内力的,顿时将亓玉身后的衣服撕裂,后背上五道指痕殷殷渗出血来。流在亓玉的纹身上。
玉不去见亓玉隐约露出的雪白的后背,赫然一团青色纹身,那纹身的图案有蛇和花草的样式,倒与自己背上的图腾类似,当下想着自己的纹身想必是源出于她的纹身。
亓玉吃痛,斥道:“你不想去秘境了?”
虞让”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亓玉忙扶住虞让,又推开:“该!我有危险时不见你现身,偏这小子受难你来舍命!”
夜枭笑道:“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还是一味逞能。”说罢又看向吾羲,似有几分眼熟。
“他们三个若再有一点损伤,你休想进秘境找到入口!”
亓玉暗中朝三人使眼色。
三人不解,只看亓玉如何行事。
夜枭又打量了方才没甚在意的玉不去。“你是谁?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玉不去想着,此人已与父母有了嫌隙,便也不行儒礼,直道:“中庸阁弟子,玉不去。”
“中庸阁?之前锐挫了一名中庸阁的先生,那工夫,真是唬人的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玉不去道:“子仪先生精于授业,本就不攻武艺。”
“呵呵。你是说我捏软柿子胜之不武?”夜枭反问道:“读书人卖弄学问愚弄白丁,有钱人聚敛财富压榨贫弱,当官的倚仗权势欺压百姓……他们,和我们学武的以强凌弱,有何区别?”
玉不去深想了一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夜枭朝亓玉怪笑:“你也就现在尚有点用处,弄死你们不过早晚的事。”又朝三人道:“你们走前面,谁都别想跑!”又扼住亓玉的脖子:“带路。”
亓玉朝东南方指了指。玉不去扶着虞让走在前面,吾羲紧跟其后。
绕过去,仍是一大片枯骨林,林中草叶密密叠叠,几人行动处,周围的草叶厮磨声哗哗作响。
“草里有东西?”夜枭排掌打过去,扬起乱草飞叶烂泥枯根,虫豕纷飞,并无他物。
惹得亓玉一声冷笑。
夜枭因紧挨着亓玉,只觉得她身上幽幽散着一股草药的苦味,而这味道方才并没有,便掐紧了亓玉的咽喉:“你敢对我使迷药!”
唬得前面三人又惊又急。
亓玉艰难道:“你是亓族人……早已经是百毒不侵的体质……迷药如何能奈何你?”
“你既知如此,那你身上的苦味是怎么回事?”
“你抓伤了我的背,这是我的血的味道。”
夜枭看了看亓玉的后背,果然血蹭了一片,又盯着那刺青看,似乎是两条缠在一起的蛇,周围一团乱草。“这血的特殊气味,正是你们成为巫女的缘故?”
“可以这么讲。”
周围的草丛里依旧窸窣不止,草叶如同绿涛翻滚。
“草丛里到底是什么!”
“小虫子罢了。只是我破了皮,血气大了些,它们避忌我身上的味道,才会如此躁动。”
夜枭想了想,嗤笑道:“巫女之秘,原来竟是血水与众不同。”
玉不去闻言,心下恍然,却并不表露,只是不明白亓玉将夜枭引入枯骨林深处,究竟是何打算。眼下还将吾羲卷入亓族内斗,况且那夜枭一见了吾羲便立动杀机,却不知为何。
只是眼下,那暗中护卫的玄衣,必是困于枯骨林外,虞让重伤,亓玉不会武,自己和吾羲又显然不是夜枭的对手。
心内焦灼,也不知在漫山丛林里走了多久多远,只听亓玉道:“前面就是秘境了,里面有许多毒虫邪豕,虞让、吾羲你们慢些,不要离我太远。”
说是秘境,不过是更原始的森林,树木遮天蔽日,脚下泥土松软,周围草没肩头,头上到处是藤牵蔓引。
虞让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挠,只觉黏乎乎一坨,忙剐了下来,却是几只鼻涕一样的吸血虫,带出几滴血珠来。又却听得身后吾羲一声惊呼:“我的亲娘唉!我说怎么痒得难受,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回身看去,只见吾羲正挽着袖口,两条胳膊上贴了几条枯藤一样的东西,却滑溜溜的扯不掉,鼓囊囊地蠕动着。虞让忙去伸手把他脖子上已吸饱了的血球扯掉,顿时飙出血来,染得脖子肩头满满都是。
或是由于新鲜血流的刺激,藤蔓和树枝间哔嗦作响,各色软虫纷纷掉落,虞让忙扯下围巾扬手抖开,将吾羲头脸裹起来。玉不去也掣出六合剑,斩断落虫,一时黏液纷飞。
亓玉道:“这此虫子砍不死的,像蚯蚓一样,碎尸万段,不过是增生无数。”
玉不去道:“那没法对付这些恶心的虫子么?”
“亓族有很多香薰草木,可以驱虫。只是眼下没有,也没有别的法子。”亓玉说着就着六合剑的侧锋抹破手指,挤了几滴血滴在吾羲双臂上。那枯藤似的蠕虫沾子血,簌簌掉落。“这里毒虫忒多,你们把衣袖领口都扎紧。这吸血虫倒没什么大碍,有的虫是有剧毒的,咬上一口可是要命的!毒虫怕我身上的味道,你们别离我太远。”
夜枭怪笑起来,似有些兴奋。
亓玉道:“你别得意,这里有的是妖花异草奇虫毒豕,不比寻常山野里的那些虫草,就算是百毒不侵的亓人也未必扛得住!”
几人且行且防,忽见周围草木皆惊,亓玉几人所到之处,爬虫四散,飞豕乱扑,草隙叶下窸窣作响,各色长短不一的蛇,在枝头树下密密麻麻地四处游走。
蛇是吾羲心里的阴影:“我的个乖乖!这里是蛇窝呢,恁许多蛇!”
一路行来,虞让和吾羲不是被虫袭,就是被草木枝叶拉伤了脸皮手背,两人手上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有的痒有的疼有的肿。就是夜枭脸上也肿了一块,如同抹了辣椒一般火辣辣的。
夜枭盯着玉不去,他们几人中,除去亓玉无甚异样,只有玉不去看来毫不受虫豕侵扰,还四处打量思索着什么,只有手背被棘刺刮出来一道红痕,好似也毫无影响。又见亓玉一脸轻松,阴测测道:“怎么走了这么久,没见什么变化?你是在耍我?”
亓玉道:“急什么,喏,过了前面那道山坎,就到了!”
五人都朝眼前细看,原来眼前看着与之前的丛林无异,走近才发觉草丛遮掩之下是一道巨大狭长的山堑,底下更是草长树茂不可勘测,幽幽深壑里窝着泠泠一潭碧水。
夜枭攘着亓玉带路下去。
亓玉道:“你可要掂量清楚你的本事,别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夜枭冷笑:“就算我不来,还有你们几个陪葬,不亏!”
几人下到峡谷底,处处荒藤蔓草,无径可循,虫子却少了许多。
亓玉遥指远处一株老树,及近,却发现这是一株极老的将军柏,粗逾丈许,于峭壁之中蜿蜒伸长,昂扬向上,枝叶团团,望之如楼宇堆叠,悬于绝迹之处。树下一潭幽幽深水,相互遮映。
似此古树,非千百年不得见,几人都是为之一奇。
夜枭道:“大多古物,多有怪异,这里可是有什么讲究?”
正四下寻视,却听得嘶嘶声响,枝叶间有大蛇滑出,那巨蛇扁头竖瞳,瞳上有两红点,额上有两簇黑角,长逾尺。蛇信如钩,牙尖如刃,身粗如柱,鳞生斑斓五色,照光之处如被锦绣。
巨蛇倏忽而下,直朝夜枭奔来,夜枭一惊,忙一掌侧拍蛇颈,巨蛇吃痛退缩,定睛一看,愤然暴怒,径直向夜枭袭来。夜枭蹑足退避,巨蟒则紧随其后,夜枭飞腾而起,巨蟒则缘木而上追击。
夜枭觉方才拍蛇时,鳞甲坚硬且锋利,之后手掌巨痛难当,料是有毒心想且此地多毒蛇,此巨蟒必奇毒无比,不能生对。便将亓玉朝挡在身前推向巨蟒,亓玉躲闪不及,被巨蟒一口咬中肩膀。
虞让忙迎上去拳击巨蟒将亓玉夺下,玉不去怒斥夜枭无耻。
巨蟒被虞让又攻击一回,更加暴怒,甩尾过来,如同千金铁杵裂空而来。虞让因护着亓玉,身后露空,被蛇尾横扫倒地,蛇尾立时缠上去,巨蟒张了血口便要咬上来。
亓玉回身护住虞让。玉不去和吾羲离得远,已是上前不及。
谁知巨莽却顿住,伸出猩红的蛇信,嗅了嗅亓玉和虞让,又蹭了蹭亓玉。正纳罕时,虞让乘机脱身而出,只觉方才拨蛇的双手火辣辣的痛。
亓玉捂住伤口,也不管肩头鲜血沥沥不止,朝虞让、吾羲悄声道:“这虺是天下至毒,且刀枪不入,你们千万小心不要被它沾上。找机会下潭水潜入深处,自有生路。”
玉不去忧急道:“天下至毒……那你怎么样……”
“莫慌,皮外伤而已经,对我们巫女而言,此毒无碍。”
夜枭见方才还暴怒的巨蟒突然阴笑起来:“怪不得入秘境非得巫女不可!原来是这大蛇与你是一伙的毒物!”
说着便朝亓玉疾驰,他看出来,有巫女傍身才能在此地便宜行事。
玉示去忙掣出六合剑拦在前面。
夜枭道:“凭你也想拦我?”出手成幻影,捏住了六合剑,打量了一眼,“想不到又见此剑,这是什么缘份?剑是好剑,只是用剑的人怎么都那么讨厌?”说完,手上便一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