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戒一愣:怎么那么巧,就独独烧死了斜月街油坊的儿女?
萧徼蹙眉道:“徐队长,油坊烧死之人可确认过?”
身前的金甲武卫道:“回殿下。确实是油坊主的儿女,证实无误!”
萧徵蹙眉道:“那眼前这个,堂而皇之夺了大赛头魁的‘周俊’……又是何人?”
不戒心里暗叫不妙。
同尘将吾羲的头摁得更低了。
萧徵眼神凌厉:“且不管何人。传圣谕时,如圣上亲临,不恭敬听谕者,乃是大不敬。何罪?”
金甲武卫道:“死罪!斩!”
跪地的武卫‘噌噌’出列,便要来捉拿不戒。
不戒身子像条蛇,盘椽直上房顶。武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戒朝萧徼叫嚣道:“没磕头就要掉脑袋,这是什么狗屁规矩!你是比我多长了眼睛还是多长手脚,无缘无故,我凭什么要跪拜你!”
萧徼眯了眯眼,朝徐队长道:“武卫听令!拿下此人,无论生死!”
武卫得了命令,当即飞身上了房顶,追击不戒。不戒虽然功夫好,也甚是灵巧,但是这些武卫也非同寻常的草包,各个都有深厚功夫,眼看着房顶上武卫渐多,几乎要将不戒合围。
不戒便脚底一抄,鱼鳞一半的瓦片被起了一摞,托在手中,飞盘一般朝武卫们撒去。武卫们或用兵刃击毁,或侧身躲避。
瓦片纷纷碎裂,有许多落在院中的珍馐佳肴上,甚至有一片碎瓦扎进了以至烤乳猪的额头,像一支独角。
下面的众人纷纷起身仰头观战,不知该如何示好。
不戒眼见上了房顶的武卫越来越多,形式对他不利,便从缺口遁下,踩在那只长了‘角’的烤乳猪上。
吾羲眼看着不戒脚下一滑,身体连翻带转,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一扫而空,全变成了地上的残渣废料。吾羲倒有些怀疑不戒是真的脚底抹油滑了一脚,还是故意为之。
不戒刚落下来,地上的武卫蜂拥袭来,不戒忙在长桌上上蹿下跳地躲避,最后翻了个跟头落在院里,一抬手,居然还抓了只肥厚的猪蹄。
这时一明武卫追上来,不戒忙将手里的猪蹄砸过去:“请你吃大猪蹄子!”
武卫躲着不戒四面乱扔的菜品,纷纷围上来。
周围的许多众人,本来是想自己该不该插手,去帮太子捉拿这个忤逆分子,但见别人没动,于是就都不动。眼看着不戒由肆意毁坏宴会菜肴,不由得暗暗可惜。
吾羲也觉得可惜,有很多菜品,他见都没见过,就被不戒搅成七零八落。但吾羲更关系不戒的安危,当不戒身后突然出现银甲武卫,阴森森的刀口直接亮出来。吾羲不由得惊呼:“大哥!小心身后!!”
不戒倏然伏地,身后的武卫砍了个空。其实不戒早就留意到身后的偷袭,否则等吾羲提醒,早人头落地了。
只是吾羲这一声,又引来了萧徼和众人的注意。
萧徼低估道:“还有一个……”扭头问守护在身边的近侍:“怎么回事?不是说确定‘周俊’‘周伊’已经死了么?怎么两个人都还好好活在这里闹事?”
近视答道:“卑职已经确认,周家油坊夫妇,确认死者是其儿女周俊、周伊,无误。”
萧徼疑惑道:“那这两个人……是什么人?”
近视也不知晓,正思虑时,萧徼道:“把这两个人都给我拿下!尤其是个那个小姑娘。”
“是!”
萧徼眼看院中乱成一团,招来金甲武卫道:“那‘周俊’‘周伊’,务必捉拿,尤其是那个‘周伊’,最好是活的,若是不好捉拿,就地扑杀!”
金甲武卫拳掌相交,铮铮作响:“属下遵命!”犹豫了一瞬,金甲武卫又道:“殿下,此地生乱,趁未成势,为保殿下安危,请殿下先行离去,卑职率武卫留此地平乱。”
萧徵道:“也好。”
几名近侍和武卫,护着萧徵离开一言堂后,大门轰然紧闭。
吾羲的那一声提醒,让武卫将吾羲视为同党,径直过来拿人。同尘、知间、长远暗暗叫苦。
知间忙将吾羲往远处推,道:“袭明你快逃!千万不能被他们拿住!否则查清了你的身份,无为山就说不清楚了!”
吾羲还有些懵:“为什么突然连我也抓?”
同尘也道:“没时间想这个了!赶紧逃命!”
知间道:“这屋里的人不可靠,尽量逃出去,去找临渊师叔!”
吾羲于是在东躲西窜,却往人少的地方去,因为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帮着那些武卫们搭把手帮忙。
但是周围都是人,唯有庭院之中,人略少些,却都是明明白白的武卫,不戒在群攻中躲闪不迭,无暇应战。
吾羲眼看不戒的招架越来越艰难,便要翻过走廊进入院中,身后却被人猛然拉住。吾羲以为是武卫或是暗中出手的旁人,转身就是一掌。
这一掌虽未尽全力,但是其深厚的内力,却将身后之人打地倒退两步。吾羲回过头这才知道方才误伤了玉不去。“是你?”
玉不去捂着胸口,愤愤看着吾羲,顾不上斥责,便忙拉着吾羲往里跑。
吾羲疑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玉不去压下心口的阵痛,拉着吾羲边走边解释:“这些武卫不是寻常人,他们每个人都出自大内,功夫非常高强!靠你和不戒两个人,是逃不掉的!”
吾羲道:“你帮我,难道不怕热火烧身?”
玉不去匆匆道:“你爹是我爹的兄弟,你今日有难,我若袖手旁观,他日父亲知道了,少不得会责骂我!”
吾羲心下一阵感激。他和玉不去并不熟,俩人年纪相仿,但玉不去似乎处处都比他要出色,而且因为桃桃对玉不去非同寻常的亲近,甚至对玉不去有些反感。
如今看着玉不去拉着自己在前匆匆开路的背影,其实挺瘦削的,但却觉得十分坚实,吾羲心中涌起难言的羞愧。
“师兄!”玉不去拉着吾羲抢在萧微面前。
萧徵一身银线织锦格纹的儒服,好整以暇地看着逃窜而来的二人,后面的武卫尾随将至。
“师弟,你这可是帮着外人,跟太子作对呢!”
玉不去道:“师兄,对不住了,来日赔罪!”
说完,玉不去一个猛进翻身,五指钩爪扼住了萧微的脖子。
萧微笑了两声:“能不能轻点?”
玉不去却不搭理萧微,摸上萧徵的穴位,点指封穴,萧微立刻动弹不得。然后将人攘到吾羲身上,惊叫道:“不好啦!贼人胆大包天,劫持了燕王!”
吾羲正愣时,却见玉不去连连眨眼,当下明白:玉不去这是让他挟持人质!若说人质,满院之中,再也没有比燕王更适合做人质的了!
“你们要我性命,我便拉上个垫背的!”
武卫们拥过来,果然见吾羲正扣着萧微的喉咙,萧微也不动弹言语,只是翻着白眼一张脸憋的通红。
武卫们犹豫起来。萧徵毕竟是皇子,投鼠忌器,虽然太子下了命令务必捉拿扑杀,但是如果涉及到皇子性命,则又是另当别论了。
吾羲一见果然有效,又去看玉不去,只见玉不去躲在人群里朝他使眼色。于是当下明白,其实玉不去也是尽量避免惹火烧身的。
玉不去有朝吾羲使眼色,让他看庭院。吾羲瞥眼看去,手无寸铁的不戒,困在一众武卫嚯嚯善良的兵甲中,盘旋的很是辛苦,忙大声嚷道:“都住手!再不住手,我杀了这个人!”
金甲武卫闻声看过来,那个小姑娘居然摆出个五大三粗的架势,将燕王萧徵死死扼住,萧徵的一张脸又是红又是紫。金甲武卫脸色一抽,忙喝道:“都住手!”
庭院中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停下来,一时间寂静无声。
吾羲朝不戒道:“大哥!你到我这边来!”
不戒翻身越过,落在吾羲旁边,喘着粗气,汗津津的额角,热气蒸腾。看了一眼萧徵,靠近吾羲,虚声道:“松点手劲,不然人质就要被你掐死了。”
吾羲忙松了松手,萧徵立即翻着白眼大口喘息。
但这看在武卫们的眼里,却觉得这个小姑娘果然是手辣心狠的。
不戒四周看了一眼,朝武卫道:“你们放了我们,否则……反正也是死,拉个垫背的,我们还赚了!”
金甲武卫看着不戒二人,紧了紧拳头,他确实不敢以一个皇子的性命作代价,去换取任务的达成。
萧微喘匀了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之后,朝吾羲骂道:“你个狗娘养的,下手够黑的!差点儿掐死我!”
吾羲正下意识要道歉,萧微又朝那金甲武卫道:“还不快让路,把这俩瘟神送走,是不是想借刀杀人搞死本王啊!”
萧微这话说的院中众人都是心里一惊。
金甲武卫心里一凛:燕王这话说的不妙。倘若燕王今日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那难免落人以‘太子借刀杀人’的口实。收刀挥手,朝众武卫号令:“让路!开门!”
众武卫收兵列队,在满院狼藉中让开一条通道,一言堂盘龙舞凤的两扇大门又吱悠悠打开。
不戒和吾羲挟这萧微,背靠背朝门口走去。金甲武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当二人转身即将要跨国门槛时,金甲武卫双手负背打了个手势,靠近门口的武卫奇袭而上。
希夷惊道:“师兄!小心背后!”
不戒一惊,携着吾羲旋身闪躲,却被武卫的刀口画过臂膀,鲜血汩汩涌出。
吾羲朝萧徵肚子上打了一拳怒道:“你们是不在乎他死活么!你们再动手,砍一刀我就打他一拳,看是你们先砍死我们,还是我先打死他!”
萧徵疼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你这狗娘养的!你敢打我,你死定了!”
金甲武卫见偷袭失利,便伸手制住了其他人的动作。
“不许追过来!大哥,我们走!”吾羲和不戒夹着萧徵迅速逃离。
身后的武卫上前来问:“徐队长,咱们不追吗?”
金甲武卫道:“你带十人去追,务必确认燕王是安全的。剩下的,留在此处。”
金甲武卫回道一言堂的院内,扫视一周,却没有找到方才那个提醒的小女孩。
此时同尘、知间捂着希夷的嘴巴躲在人群里。
金甲武卫道:“把刚才那个提醒的小女孩给我搜出来!”
不戒和吾羲带着萧徵在街道里,目标太集中也不好逃窜,那些武卫远远跟着,虽不靠近,却也一时甩不开。
萧徵道:“你们是不是傻?都到这里了还带着我做什么?还不把我放了,各跑各的?这样跑的快,目标也分散,他们不好追!”
不戒和吾羲逃窜中对视一眼。萧微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作为一个人质提出来的建议,还是存有疑虑。
萧微朝不戒嘘了一声:“我虽然功夫不及你,但也不是个菜包子吧!若不是存心帮你们,能让玉不去封了我的穴,陪你们演戏?”又朝不戒怒道:“你小子下手是真狠!差点把我掐死,还打我!”
不戒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萧微笑了笑:“玉不去给我分析了几个问题,我觉得很有道理。”
吾羲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萧微道:“他说:敌人要杀的人,都是自己的朋友,而眼下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不戒瞥着萧微。言外之意,这萧微与太子萧徼并不熟一条心。玉不去果然没有说错,这个斗鸡走狗的燕王,只怕心思并不仅限于玩物。
吾羲想了想,怪不得玉不去劫持了萧微,也不见他意外愤怒。
萧微道:“再往前的路口,人多,你们放了我,然后各自分头逃。你们若是城里有朋友,最好也别找他们,免得惹祸。过了路口,你们只往夜市最繁华的街道走,那条街有一家风吟馆,你们悄悄潜入找馆主,只说是我拖他照应你们,自会有安排。”
吾羲迟疑道:“大哥,咱们信得过他吗?”
不戒道:“且信他一回吧!那个玉不去看着甚是伶俐,既然玉不去信他,想是有几分可靠。”
三人在十字路口前分散,夜市里的人来来往往,转眼就不见了二人踪迹。
萧微呆立原地,骂道:“这俩猪脑壳!走了也不说给我解穴!”
武卫追上来,朝萧微请罪:“殿下可还安好?”
萧微不耐烦道:“别追了!先给我解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