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前三日,不戒和吾羲于是便在在慧文公府住下。
终于到了开赛日,天刚蒙蒙亮,陆放就催促着吾羲和不戒起床,吃了早饭,往西郊赛场去。
“辰正才开赛,咱们去这么早,做什么?”
陆放道:“我家离西郊算是远的,若不早走,只怕到时候都会拥堵在西城门里。城门卯正开,我们现在收拾妥帖,吃了饭再往西边去,到那儿刚好能赶上开城门。”
三人策马往西城门去,一如陆放所说,刚到,城门就开了。守卫勘验之后,三人又悠哉往马场去。
时值日出,金乌冉冉腾上碧空,天际霞光映照逶迤城阙,染红一川烟草。重门磅礴次第而开,王孙引路,群侠并出,万民启户。遥望城郭,远近山河,皆生绮色。
到了西郊马场时,还未开门,一问才到辰时。
陆放道:“试水赛辰中开始,虽然来的早了些,但先到先入,还能提前看看一言堂的那些赏品,而且咱们就能就能早去早回,也不用跟别人挤作一堆。”
几日相处下来,陆放端正凛然、计划周密的行事风格,已经让吾羲刮目相看。想不到两年多不见,陆放依旧聪慧,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骄矜。
三人便都在不远处溜着马,不远处有个上坡,上去刚好看见马场里立着一排木桩、又一排石台,摆着各种兵器,还有规划好了的各个赛场。
“那些木桩石台是做什么的?”
陆放望了一眼:“报名细则里不都写了么?今天不是正式赛,是试水题,那些东西该是试水用的。”
吾羲道:“为什么正式比赛之前,还要有试水?”
陆放道:“所谓的试水题,是因为浑水摸鱼凑热闹的参赛者实在太多,许多一招半式都不会的人都报名来看热闹,试水既能甄选出真正有实力参赛的人,也能避免不必要的误伤。”
吾羲道:“那正式比赛呢?”
“你都不看参赛细则的吗?”陆放道:“今天这场,对咱们来说就是走个过场,明天才是正经比赛。上午各组遴选三十二精英,下午各组两人一组对抗,三十二进十六人;到了后天上午便是十六进八,下午八进四;最后两天对抗赛改守擂赛,两人对赛,赢者守擂,早晚各一场,各组四人,直至最后一天决出第一名。”
吾羲疑惑道:“我觉得这比赛不公平……假如一个人在这一群人里实力是排第二的,第一场比试恰好碰上实力第一的对手,那这本该第二的人不就很冤么?”
陆放道:“这倒不会,因为前一场落败的人,会再次两两对赛,赢了就可以重新回到赛场,如此,有实力人也不会被埋没。”
辰正,马场开门。武卫出队,分列两侧。
吾羲三人安置了马,便往马场里去。
这才看清马场里的景象。
入眼先是桩阵,那些练功桩蜜蜜挨着,一桩转动,其他练功桩也跟着联动,若是出招不实,便无法过身,若招式不灵巧,就会被周围的联动的木桩打中。
接着又是丈高的细木阵,下面垫了厚厚的棉垫。这阵无非是用来考验轻功,真气不足,则难以飞及,若真气不稳,则脚下容易失足。
后面又是石台,石台上搭着钢架,钢架下面垂了一个又一个钵盂大的铅球。中央有一巨型齿轮,连带轴承,拉动钢索,铅球就在下面四面八方地荡起秋千。这个石台是为了考校应变和身手。
最后是兵器,任选一样,施展一套功夫,若不用兵刃,空手打拳练掌,皆可。这是检验实学。
三人轻轻松松过了试水,引导人分别给了三人一个银制的牌子,约一两,算是嘉奖,也是后续参赛的资格令牌。
试水校场旁边起了四座望台,每座望台有八名武卫同守四方。望台之上便是一言堂准备的各组赏品。
三人只能隔着五步远的距离观望。
那赏品里确实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兵器,且不说那问鼎天下的大刀战觞,就是那六合剑、弦月双钩、赤练鞭、山河杖、哑琴、子胥箫都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兵器。
吾羲见启明星女子组的赏品台上陈列了一具长琴、一盘软鞭、一对乌黑锐利的双钩。下面分别立了名牌,落着名字和出处及辗转经历:哑琴、赤练鞭、弦月双钩。“这么大个木琴也能做武器吗?”
陆放道:“原来哑琴就是这样子的,看着与普通的琴也没有什么分别!”
“哑琴?不出声吗?”不戒道:“那还叫什么琴,叫木疙瘩得了!”
吾羲和不戒虽然身在江湖,却并不上心了解江湖上的兵器。
陆放道:“我也是为了巴结祭酒司那老头,才了了解一二。这哑琴乃是长风谷特有。长风谷中的人,偏居西南,那里山川灵秀而且多风,长风谷中人,时常于山谷中弹琴吟啸,颇有武陵世外遗风。他们有两种琴,一种寻常的琴用来奏乐娱情,一种是听不到声音的琴,特地用来对战杀人,就是哑琴。”
吾羲惊奇道:“可是琴怎么能对战杀人呢?”
陆放道:“你还记得无为山中,观常徼宗主曾讲‘大音希声,大相无形’?据说这世间的声音,有千千万万种,有些声音能被我们的耳朵听见,有些声音却是听不见的,只能被敏感的飞禽野兽听到。长风谷的人钻研音律,他们现了一些听不见的声音里,就有一些声音可以让寻常人心肺震裂经脉尽碎。于是就研制出可以用声音杀人的哑琴。”
吾羲更是惊讶了:“那这种琴岂不是杀人于无形,谁得了这琴岂不是天下无敌?被杀的人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哪有那么容易,哑琴虽能致命,却也需要十分精通音律乐理的人,才能弹出那听不见且能伤人的声音。而且,好在我们习武之人,在修习时,武功精进同时对周遭的动静的感知度也会听声,因此也能听到一些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所以,哑琴奏乐时,我们大约是能听到的,只是听着会十分不好受。”
吾羲道:“万幸!这种武器真是高明且阴险……大哥你说,你们明月楼有姑娘精通乐器,是不是也可以……”
一扭头,不戒却不在身旁,他却站在荣耀星男子组的赏品台前,兀自出神。
吾羲以为他是在看神兵战觞,便也凑过去看。及近,却愣住了,却并不是因为战觞。吾羲还未细看战觞,便被旁边的一把黑刀吸引了目光。
而不戒正是看着这把黑刀锁眉深思。所有的兵器都有名字,唯独这把刀没有名牌。这是一把没有丝毫装饰的刀,刀身窄长,微微弯曲的长刀。刀刃也窄但是刀背厚,方头,厚刃。
不戒觉得这刀很眼熟,很像是西山高人曾用的那把刀。
吾羲不仅觉得这刀熟悉,他闭眼都能回想起这刀的毫末细节,他还知道这刀看着窄,但是拿在手里十分重。
因为这是他父亲吾昊阳的刀。这刀陪伴了他十年的儿时记忆。
吾羲不仅往前要贴上赏品台,伸手要去拿那刀。面前的武卫横枪拦下,旁边的五卫也迅速围过来:“退出!不得靠近!违逆者当场拿下,取消参赛资格!”
不戒刚接了一招,便知这武卫非同寻常,只是那手中钢枪运转格挡,便能看出有深厚的武功傍身,绝非寻常武卫。那边武卫也纳罕:怎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这么大的蛮力?
不戒拉住吾羲,竟发现他身子微微颤抖:“你做什么?”
吾羲仓惶道:“大哥……那刀!是我爹的刀!”
不戒心下惊讶至极:“你爹的刀?你爹是谁?”
“我爹叫吾昊阳。三年前在禹州不知道生了什么变故,我爹娘都死了,我爹的刀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却不想今日出现在此处!”
不戒更是觉得震惊:时间、地方也都对,而且那高人赠送内功心得时也曾说,他有妻有子……想来二人一场相识又重逢,莫非冥冥中注定?
陆放道也皱眉道:“这刀也没有个名牌,也不知是如何辗转到此处的。”
吾羲道:“我爹的刀,没有名字……我爹常说,使兵器的人,生不离身。这得了这刀的人,可能跟我爹的死有干系!”
陆放道:“回头我帮你打听一下,这刀是什么门派、什么人送来的。”
马场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来人都拥过来看神兵战觞。
陆放拉着吾羲:“咱走吧,一会儿人多了,回城的该拥堵了。”
走的时候,吾羲看着那把刀一步三回头。
不戒看着那刀,眯了眯眼,拍拍吾羲的肩膀:“放心!大哥定帮你拿回这把刀!”
于是,三个人各自心事重重地离开。
次日,巳正。
那试水用的木桩、石台、铅球都已经被拆去。马场里四个比武场,参赛者列队其中,比肩林立。
观舞台比比武场,高出一丈,是个弧形的看台。一言堂三位堂主列坐正中,左右分别是江湖九大派及其他流派的高层人物。
一言堂见众人安定,扬声致辞:“今一言堂,遵圣意策办“江湖武林盛会”。值此盛会,四海群贤毕至,五湖英豪齐聚,在列诸位,皆国之栋梁,实乃大成之幸事……”
不戒一抬眼就看到水临渊和任东西坐在一言堂三堂主左边,虽然看不清楚面孔,但那一身素袍峨冠,在那一排深色的衣服里,实在显眼。
女子启明星比武场里的姑娘们个个都仰着粉嘟嘟的小脸看上面的人说话,唯独吾羲的头垂得低低的,唯恐被在上面的水临渊认出来——他现在一身轻纱罗裙,实在难堪。
好不容易等一言堂那三个老头都一一啰嗦完了,谁知又介绍观武台上左右两侧主席,一言堂左起主席是无为山天宗任东西,不落城副城主石敬臬、云梦泽左使冷繁星、长风谷风常乐等。
一言堂右起的主席,乃是中庸阁明德先生、普渡寺离忧大师、义胥宫右护法胥行义等。
列席一一介绍后,又请各位列坐献词。
眼看着日上三竿,场内的各位参赛者心里都有些焦躁。
终于一声锣鼓震响,比赛开始了。场内四个赛场,同时进行。
场外有人高声唱名,各组随机传两人上场比赛。
督场判员高声强调:“鼓声始,锣声止。比较时长不得超过一刻!点到为止,分高下、见输赢即刻收手,不得恋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