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庄主愕然道:
“此话怎讲?”
吴翟道:
“岳武穆作这首《小重山》词时北伐已半途而废,壮志难伸,其中更有‘白首为功名’如此避嫌养晦之言,‘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般无可奈何之语。然庄主作画写字之时,却似一腔愤激,你死我活,只恐与岳武穆忧国伤时的原意略有不合。”
黄蓉听他侃侃而谈,心想:
“爹爹教这首《小重山》和书画之道时,也是这般解说的,五哥这般见解,当真与爹爹神似!”
于大胆说道:
“我曾听人说,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似乎尚未能说是极高的境界。”
陆庄主一怔,随即脸露喜色,欢然道:
“我这番心情,今日才被二位看破,张老弟真可说得是我生平第一知己,至于笔墨过于剑拔弯张,更是我改不过来的大毛病,这番指教,甚是甚是。”
回头对儿子道:
“快命人整治酒席。”
陆冠英应了一声,出房去了。
陆庄主道:
“老弟鉴赏如此之精,想是家学渊源,令尊必是名宿大儒了,不知名讳如何称呼。”
吴翟哈哈大笑,指着黄蓉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蓉儿还不自报家门?”
黄蓉嘻嘻一笑:
“陆师哥,你还记得桃花岛吗?”
陆乘风吃了一惊,叫道:
“令尊是?”
黄蓉笑道:
“我姓黄啊,陆师哥,你忘啦?”
陆乘风潸然泪下,硬咽道:
“我早该想到的,你适才那一番话,与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小师妹,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黄蓉笑道:
“爹爹很好,他还让我带你们回桃花岛呢!”
陆乘风一愣,随即翻身而起,跪在塌上望东而拜,哭道:
“弟子愚鲁,未能好生侍奉恩师,却蒙恩师垂怜,得以再入门墙,此生无憾矣……”
又向黄蓉道:
“今日得见小师妹,实是万千之喜,二位且在庄上多住几时!”
黄蓉瞥了一眼吴翟,笑道:
“好说,好说。”
酒筵过后,回到书房小坐,又谈片刻,陆乘风道:
“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天下奇景,明日咱们慢慢观赏……”
黄蓉忽见书房门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排作八卦形状,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疏疏落落,歪斜不称,闻言笑道:
“陆师哥,你这庄子倒可以称为小桃花岛了!不如将几位师兄一并接来,咱们在此相聚,爹爹还有一物相赠。”
陆乘风黯然道:
“可惜陈、梅二人近几年销声匿迹,曲师弟和冯师弟的行踪,我一直没能打听到,武师弟己去世多年了。”
黄蓉道:
“陈师哥已经死啦,梅师姐被爹爹差往西域给你们寻灵药去了,至于曲师哥和冯师哥咱们已经找到了,如今就住在临安牛家村,半日便到。我们这次正是来找你的!”
陆乘风大喜,随即想到“黑风双煞”横行天下,怎会栽在敌人手里,想到昔日桃花岛同门学艺的情形,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害死陈师哥的对头是谁?”
吴翟道:
“正是在下!”
陆乘风脸色一僵,黄蓉急忙抢道:
“陆师兄,这事儿不用计较,爹爹感激张五侠代为清理门户,还邀他去桃花岛作客呢!”
陆乘风一愣,看了黄蓉一会儿,恍然道:
“原来如此!”
他却是会错了意,随即道:
“我这便派人去请曲师哥和风师弟,天已不早,两位要休息了罢?”
两人站起身来告辞,随着庄丁来到客房之中。
客房中陈设精雅,两床相对,枕衾雅洁,吴翟暗暗好笑,这陆乘风倒是凑趣的紧,转头一看,黄蓉双颊绯红,低头不语。
庄丁送上香茗后,说道:
“二位贵宾要甚么,一拉床边这绳铃,我们就会过来。”
说罢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黄蓉默默退到床沿,浑然不见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想起那晚花船所见,又是害羞,又是害怕,数次想夺门而出,又迈不开腿。
吴翟见她这般神态,不由食指大动,又想起她这般年纪,却也只能禽兽不如了,叹了口气,挥掌向着烛台虚劈。
“嗤”的一声,烛火应手而灭。
黄蓉惊叫道:
“你,你干什么?”
吴翟笑道:
“睡觉啊,难道还亮着灯,你怕黑么?”
便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吴翟已脱去衣服鞋袜,心里又是一惊,低声道:
“五哥,你,你可不许过来!”
吴翟盖好被子,温言道:
“傻丫头,快睡吧!”
见黄蓉仍是坐着不动,又坐起身来,柔声道:
“蓉儿,你放心,待七月初五上了桃花岛,我便向你爹爹求亲去,若是他不允,我便跟他再打一架,终要让他答应我娶你才行……”
黄蓉万料不到吴翟这个时候忽然将事情挑明了,顿时臊得浑身发烧,一时心乱如麻,“嚯”的站起身来,直欲破窗而去!
吴翟忙从翻起,跃过去揽住她的纤腰,黄蓉身子一颤,又羞又急,但这时浑身发软,双腿竟似不受使唤一般,便捂着脸颤声道:
“五哥,你快放开我!”
吴翟抚着她秀发,柔声道:
“蓉儿,我已有了七妹,再蒙你垂青,确是三生有幸,只是这样一来,却是委屈你了……”
黄蓉嗔道:
“大笨蛋,我何时说要嫁给你了?”
吴翟轻轻一笑,说道:
“是了,凌波仙子不答应,小可只好先拿下岳父,而后再向仙子苦苦哀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黄蓉“噗嗤”一声笑出来:
“登徒子!”
吴翟摇头道:
“多谢仙子夸奖,登徒子家有丑妻,却能不为异色所动,不弃糟糠,实乃千古好男人的楷模。”
黄蓉笑道:
“哪里来的歪理,胡说八道!”
吴翟叹道:
“我却不如登徒子,终究难敌仙子绝世风姿,以至于神魂颠倒,难以自拔,当真是好色之至,也亏得蓉儿遭猪油蒙了心,看上了咱这样一个杀猪的!”
黄蓉咯咯笑个不停,指着他道:
“你是个杀猪的?”
吴翟笑道:
“你可不知道,十八年前,张五爷可是临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