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官邸整日地开着地暖，艾金在里头待了两天，便觉得有点受不住了，闷得慌，说想出门走走，散散步。
乔希担忧他身体，给他厚厚地裹了好几层，又在脖子上围了好几圈围巾，两人这才一起出了门。
艾金肚子还不是很大，掩在棉服下面也看不太出来，绵软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双眼。他的声音隔着围巾闷闷地传出来：“乔希，你怎么也像老妈子一样。”
乔希比他小十几岁，和他一比，分明就是个小孩子。被乔希关心，总让他觉得有种被小孩子照顾了的感觉。
“先生现在这么辛苦，总不能让你来照顾我吧。”乔希笑起来，说话时炽热的呼吸遇冷，全成了白气，从开开合合的唇齿之间冒出来。他注意到艾金话中用了“也”这个字眼，潜意识里却不想去过多得追究。知道得越多，便越会觉得心痛。
诺菲林昨夜才下过雪，现在地上积的雪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成了冰，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打滑。
艾金如今摔不得，乔希便把他戴着手套的手牵起来，慢慢地在公园里走。
经过雪水的洗涤，世界变得清净洁白，空气冷而刺骨，却很新鲜，吸进鼻腔里，让人觉得十分舒坦。
天气太冷，公园里没什么人，连平常时常在此处打闹玩耍的猫猫狗狗和小孩子们也都没见踪影，艾金和乔希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倒也很自在清静。
绕着公园走了半圈，乔希忽然发现前方的一棵老树下，正趴着一只狗。他捏了捏艾金的手指，道：“先生你看，有狗诶！”
艾金朝他所说的方向看去，树下沾着残雪的草丛里，的确趴着一只狗。毛色黑白相间，耳朵耷拉着，嘴边有些泛白，看起来似乎是只上了年纪的边牧。
那狗趴在草上，两只前爪搁在嘴边，闭着眼，还有呼吸。
艾金觉得有些熟悉，便拉着乔希往树下去：“我们去看看。”
然而两人走近了些，那狗就察觉到了，缓慢地站起来，迈着已经不太稳的步子，往树后面躲。
“菲菲！”艾金没忍住喊了一句，竟然小跑了过去。
乔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他扯得趔趄了一下，忙问：“怎么了先生！”
“这是我的小姑娘。”艾金望着趴在地上喘气的菲菲，蹲下身来，摸摸了她的头，轻声道，“……好久不见。”
菲菲是加菲尔德大二时领回家的，算下来，现在应该已经十七岁了，这在狗里是十分难得的高龄，看来加菲尔德把她照顾得很好。
可再怎么样，一个生命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菲菲老了，不再那么有精力，连走路都很吃力，双眼里的神采也黯淡下去。
“菲菲……你怎么会在这里？”艾金望着已显老态的边牧，眼眶有些发红。或许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菲菲还是趴着，一声不吭。
一旁的乔希也蹲下来看狗，摸了摸她的耳朵，转过脸问艾金：“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把她送回去。”艾金伸手把菲菲抱进怀里，“送到加菲尔德那里。”
两人把菲菲安置到车后座上，往加菲尔德的住处开，等停好了车，艾金抱着她下来的时候，他们发现加菲尔德正在自家的庭院围墙外心急如焚地找狗。
“加菲尔德！”艾金从身后喊住了急切的alpha，又小声地对乔希说，“你先上车等等我，好吗？外面冷。”
乔希便知道艾金又要跟加菲尔德单独说话了，有点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还是上车去了。
加菲尔德听见有人喊他，猛地回过身来，发现他在找的狗、他思念的人，居然一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赶忙奔到艾金面前，把菲菲接进怀里，局促地说：“……谢谢。”
“我是出来散步的时候，在这附近的公园里发现她的。”艾金道。
“菲菲快不行了。”加菲尔德垂下眼，低声道，“她可能是……不想死在家里。”
菲菲趴在加菲尔德怀里，轻轻呜咽了一声。
艾金抿了抿唇，道:“我想最后陪陪她。”
他会这么说，加菲尔德并不意外，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艾金也一直很疼菲菲。
加菲尔德推开院子的大门，道:“进来坐吧，别冻着了。”
加菲尔德现在住的这座官邸，就是艾金入狱前的住处，里面的装潢设计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改动。
艾金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客厅里有个壁炉，加菲尔德把菲菲放在了壁炉前的绒毯上，把火点着了。火苗蹭地一下窜高，周围很快就温暖起来。
艾金褪下棉服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在菲菲身边盘腿坐下。菲菲睁开眼睛，往前爬了两步，窝进艾金的怀里。
加菲尔德坐在艾金对面，笑道:“她真的很喜欢你。”
艾金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米色的宽松毛衣，没有了厚厚的棉服的遮挡，隆起的孕肚看着便有些明显了。
加菲尔德一边抚摸着艾金怀里的菲菲，一边状似无意地把目光落在艾金的肚子上。
艾金是真的怀孕了。他到现在都觉得好没有实感。曾经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加菲尔德在梦中梦到过艾金怀孕的模样，可如今亲眼看到，却觉得那么不真实。
还有那个被摔掉的孩子，也让他觉得不真实——他和艾金唯一的孩子，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
“菲菲……”艾金唤着怀里的边牧，用微凉的手不住地抚摸她。
菲菲把脑袋凑上去，轻柔地舔着艾金的手指，又把脑袋贴在他的肚子上反复地摩挲着。
加菲尔德看着眼前的画面，总觉得十分熟悉。好像他和艾金分手前的那两个月，菲菲也像现在这样，忽然变得特别黏艾金，时常窝在他怀里舔舔蹭蹭。
“难道菲菲……”加菲尔德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又把话咽了回去。
“嗯？”艾金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
在这个家里，只有菲菲当初发现艾金怀孕了，她提醒过加菲尔德好几次，可他却一直没有明白菲菲的意思。
菲菲趴在艾金的大腿上，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起来。她喜欢主人，也很喜欢主人的恋人，时隔多年能够再见上一面，能和她最喜欢的两个人待在一起，今生也不再有遗憾了。
垂死的边牧没能撑太久，过了一会儿，便在艾金怀里安静地死去了。
“对不起菲菲……是爸爸太笨了。”加菲尔德眼角通红，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边牧漂亮的皮毛上。
艾金也没忍住，抬手擦了擦积在眼眶里的泪。
加菲尔德颓然地坐在壁炉前，抱着菲菲冰凉的身体，静静地流泪。
艾金有点不忍看了，站起身准备离开。加菲尔德却忽然在他身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等查理倒台，我就离开中央政府。”
艾金脚步顿了一顿，拿上棉服离开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乔希看到艾金眼角的湿痕，着急地问道:“先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加菲尔德欺负你了！”
艾金摇了摇头，只道:“回官邸吧。”
一路上，艾金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暗自收拾情绪。现在他心情的变化不仅仅会影响到自己，更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尽量不要那么伤感。
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回到官邸之后，艾金却发现还有另一个人正等着他。
客厅里，面无表情的alpha正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艾金回来。
艾金看到兰德尔的脸，还稍稍地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他在酒宴上曾出言威胁查理，让查理把兰德尔放出来。
“好久不见，兰德尔。”艾金朝他微微一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兰德尔望进那双漂亮的黑眸里，直白地说道:“只是想见你，所以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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