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来便行礼,王夫人止住道:“可愿正经的嫁入贾家。”
尤二姐自然愿意,说:“奴家年轻,一从到了这里,诸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议主张。今日有幸相会,若太太不弃奴家寒微,凡事求太太的指示教训。奴亦倾心吐胆,只服侍太太。完后万事求太太做主。”说着,便行下礼去。
王夫人受了她一礼道:“有心就好,只是这等事情,却也不是小事,老太太总是劝家族子弟慎重,不可在外眠花卧柳,恐惹父母担忧。怎奈何,家中孩子多对这等话儿阴奉阳违,眠花宿柳之事,瞒下人或可;如今娶了这正经亲戚家的正经人,作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礼,也不曾回报过,就如此草率了事了,私自行此大事,并未说知。自家人知道还好,若是外人知道了,有辱门风,恐失了前程的,如今我知道了还好,若是让老太太知道,恐就无挽回之地了。
如今,你姐妹二人若还养在外出,使外人闻知,亦甚不雅观。府里爷名声也要紧,若你二人有心,不如搬倒大观园居住,等蓉儿,菌儿二人忙跌之后,我做主,叫二人正经的娶了你们可好。”
尤二姐见了王夫人这般为自己家着想,便认王夫人是个极好的人,故倾心吐胆,叙了一会,竟把王夫人认为知心长辈。
尤三姐在堂后听着,却总觉得不对,忙偷叫人去贾菌家送信。却不想贾菌家里没人,贾菌老娘去了荣国府陪邢夫人闲聊去了,贾菌人又在礼部,见不到。
周瑞等媳妇在旁边称扬王夫人素日许多善政,最是个菩萨人物了。尤二姐心中早已要进去贾家方好,也算名正言顺了,今又见如此,岂有不允之理。
只是尤三姐荣有顾虑,推辞道:“原该跟了太太去,只是这里怎样?”
周瑞家的道:“这有何难,箱笼细软,只管着小厮搬了进去。这些粗笨货要它无用,还叫人看着。二位奶奶觉得谁妥当,就叫谁在这里。”
又悄悄的告诉她:“我们家的规矩大。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爷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如今且别见老太太、太太。我们有一个花园子极大,姊妹们住着,轻易没人去的。你这一去且在园里住两天,等我设个法子回明白了,那时再见方妥。”
尤二姐道:“任凭太太裁处。”那些跟车的小厮们皆是预先说明的,如今不去大门,只奔后门而来。
下了车,赶散众人。王夫人便带尤氏进了大观园的后门,这事王夫人本想瞒着的。却忘了彼时大观园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见王夫人把人带了进来,引动多人来看问。李纨本不想管闲事的,可今个倒霉却碰上了。
李纨见二人,一个标致和悦,一个艳丽多姿,称扬了一番。王夫人这才知道,自己貌似想当然了,忙叫周瑞家的一一警告,尤其是对李纨,更是单独警告道:“不许在外走了风声,若老太太知道,我先叫你死。”
王夫人又变法将她的丫头一概退出,又将自己的一个丫头送她使唤。暗暗吩咐园中媳妇们:“好生照看着他们。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们算账。”自己又去暗中行事。
合家之人都暗暗的纳罕,那尤二姐得了这个所在,又见园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乐业的自为得其所矣,只是尤三姐却有些惧怕。
王夫人自觉这事做的私密,却不想是人尽皆知的,就连老太太都是知道的,只是老太太也明白王夫人要干嘛,也乐的看王夫人出手与贾菌,贾蓉周旋。
荣国府里,巧姐也拿这事问贾琏:“你说,王夫人用两个女人拿捏贾菌,贾蓉。这事能成吗?”
贾琏收起了公文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不可能的。”
巧姐问道:‘为什么?我觉得至少贾蓉怕是要服软的。’
贾琏道:‘你太小瞧了贾蓉,也太高看了王夫人了。’
巧姐不信“贾蓉有什么小瞧的,王夫人可是宅斗了一辈子的家伙,还能输给贾蓉,你倒是说说?”
贾琏道:“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愉快玩耍的基础是什么?”
巧姐见贾琏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些不知若依然,想也没想就道:“当然是两个人感情好了啊!”
贾琏摇了摇头道:“不,而是双方都有掀桌子的能力和不掀桌子的修养。而此时时刻,王夫人却没有掀桌子的能力,贾蓉也没有不掀桌子的修养。”
而就在这两三日之后,王夫人留下的丫鬟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唤起来。尤二姐因说:“没了头油了,你去回声大奶奶,拿些来。”
善姐便道:“奶奶,你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大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太。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她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的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她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哪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烦琐她!我劝你能着些儿罢。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这是她亘古少有一个贤良人,才这样待你,若差些儿的人,听见了这话,吵嚷起来,把你丢在外,死不死,活不活,你又敢怎样呢!”一席话说得尤氏垂了头,自为有这一说,少不得将就些罢了。
却不想尤三姐忍了两日,早就忍不了了,她也是与贾珍厮混过的,自然也知道这大观园什么情况,破口大骂道:“滚犊子吧,你家大奶奶一个万事不管的木头人,他用应承那个,你家这个破事不都是你家姑娘处理吗?若叫不来大奶奶,就把你们家姑娘叫来。
还外头娘娘,王侯公爵,你以为你们大观园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们大观园是荣国府啊,你们家也有年头没得到娘娘的消息了吧,是死是活都未可知哪,还过手的银钱千钱上万,就你们这破落院子,能凑出三万两银子,我脑袋给你。真有钱就把欠亲戚家的钱还了。怎么滴,欠钱过日子哪!
今个你把你家管事的叫来缓则罢料,叫不来,我弄死你,你信不信。”说话就在自己的行囊里抽出把宝剑,就要砍这丫头。
慌得这丫头,转身就跑。
一语未完,只见尤三姐拿着剑追赶了出来,后面许多王夫人的人跟着,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尤三姐仗着自己是外人,这大观园也没一个能出头的人,抱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心思,就要大闹一场,连自己姐姐也不顾了。一路从小院子追打出来。
恰好此时,王夫人扶着贾母,并带李纨,探春,已经一种管家的婆子,都在。只见一疯女人提着剑,追着一个丫鬟砍杀,嘴里还不干不净的。王夫人见了大惊失色,贾母也是气得忙叫人拦住骂道:“哪里来的下流坯子,这里也是你放肆的地方,反了你了。”
丫鬟婆子们也只是拦了尤三姐,她持刀弄剑的也没人敢上前拿下他。尤三姐见到了王夫人,也认得贾母,只是平日里少走动,贾母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个,尤三姐也不客气乜斜着眼道:“老太太觉得这是哪里,不就是个唱戏的院子,都说宁国府不干净,荣国府干净,你道是为什么,还不是人家荣国府把不干不净的都塞在了这个院子里!
你家儿媳妇把我们姐妹旷进院子,生的什么龌龊心思道我们不知,今个给我们姐妹一个交代缓则罢料,若不然,捅死你们这一院子的人,叫你们知道知道,你们在这院子里肉臭了,都每只狗来闻,也让你们明白明白,自己住的什么地,我能不能放肆。”
尤三姐只管涎言涎语的乱说,心道这大观园的人不敢把自己怎么滴,却忘了最伤人的话,就是真话。贾母气得骂道:“好好好,好个泼妇,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去报官去,我看她有何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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