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瑟瞪了尹晏陵一眼以后,他就默默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王爷,曹公公来报,陛下宣您进宫。”
宫聿琰听到禀报,对御医留下一句话以后就转身要走,却被初瑟立马抓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宫聿琰皱起了眉:“你……”
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初瑟用眼神将他后面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你若是不想出事,就让我陪你一起去。”
自古宴无好宴鸿门宴,那狗皇帝将宫聿琰丢到北疆以后,这十三年来一直不闻不问,这次却突然召他回京,还在明知道他是那什么所谓的天煞孤星,会克尽六亲的情况下让宫聿琰入宫,她绝对不会认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父子见面。
他们的身后,尹晏陵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一旁的御医默默低着头给尹晏陵开药方,对宫聿琰和初瑟之间的交流充耳不闻。
皇族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随便听的。
最好是置身事外,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你是不是想要当皇帝。”马车上,初瑟轻撩着自己鬓边的发丝,轻扫过鼻尖,一双狐狸眸勾魂摄魄的,正静静地看着宫聿琰。
宫聿琰的心头一震。
他看着初瑟。
初瑟的神情很平静,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一双眼睛虽然勾人的紧,可却是黑白分明的纯澈,看着他,就好像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心底。
似是看出了他有些紧张,初瑟挑了挑眉:“放心好了,他们听不到的。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还是不想。”
宫聿琰看了看这木质的马车四壁,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相信了初瑟的话,沉默了一下以后继续道:“没有一个皇子不会想着坐拥天下的,何况当年若不是有张隆从中作梗,待父皇百年之后,那位置本就是我的。”
他的语气看似很平静,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出他话语中的恨意。
“莫不成你还要为你那渣爹养老送终,等他百年之后你再登基称帝?那到时候你都多少岁了。”
就算宫聿琰能等,她可等不了。
能速战速决的事情,她可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宫聿琰震惊地挑眉。
“弑父杀兄夺位乃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登基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初瑟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有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记得她之前在现代的时候还听说过某个千古一帝就是杀兄弑弟,然后架空了自己老爹的权利,登基称帝的呢,最后还不是被后人称为千古名君。
百姓才不会管你究竟是谁当皇帝呢。
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一律都是明君。
你若登基称帝以后没有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哪怕你就算是再正统,哪怕是天意指定的,他们也能说你是罄竹难书的昏君暴君。
“那就不弑父杀兄呗。”
宫聿琰睨了初瑟一眼。
说的倒是轻巧。
但就他这样的,一个被父皇厌弃的皇子,怎么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
“清君侧呗。”初瑟懒懒支着下巴,轻声道。
清君侧?
宫聿琰瞬间来了兴趣,认真地看向了她。
初瑟舔了舔唇,蓦地凑近了宫聿琰,朱唇轻启,刚要说什么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轿帘被掀起,一道尖细的不男不女的声音随即响起:“请煞王殿下下车吧。”
语气之中,并没有多少恭敬的态度。
当看到马车内这一幕的时候,面上还带了几分鄙夷。
不光是对着宫聿琰的,还是对着初瑟的。
初瑟倒是面色不变,先行下了车。
宫聿琰在马车内愣了一下以后,还是跟着出来了。
然而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刚刚初瑟突然凑近他时的那一幕。
二人之间的距离非常的近,近到他能清楚地看到她嫩白的脸蛋上那细小的绒毛。
雪肤红|唇,无一处不精致。
因为入宫,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着一身朱红,而是一袭茜色的织彩百花飞蝶裙。
她本打算用丫鬟的身份跟着进宫的,却不知是为什么,宫聿琰并没有让她这样做。
她与宫聿琰并肩而行往宫中走。
目光看似在平视前方,但实际上却是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四周。
他们是在宫门口的时候被放下来的,这样走着进宫,等到走到御花园,最少还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这是狗皇帝给宫聿琰的下马威。
在大厉朝,皇子公主们进宫多少还是可以架着马车入宫门,然后再行一段路,等到了朱雀门,才会下车步行。
曹公公在前面带路,偶尔回过头看向初瑟和宫聿琰的时候,眼中是清晰可见的不屑。
作为一个王爷,即便是一个被今上厌弃的王爷,那也是王爷,竟然会和自己的王妃平起平坐,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初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曹公公的眼神,一偏眸,就对上了曹公公。
黑白分明的剔透眸子中倏然闪过一丝冷光,吓得曹公公连忙回过头,安安静静地带路。
她这才勾起唇角,无声又讥讽地笑了。
不过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阉货,竟然还好意思瞧不起她。
宫聿琰在回过神来以后就一直很想和初瑟说话,他想要知道,刚刚在马车上,初瑟想到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清君侧,从字面上理解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这君侧……
自然就是张隆。
能够杀了张隆,他当然会全力支持。
但在看了一眼走在他们前面的曹公公以后,他就算是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都强行压下,先将等会儿父皇那边应付过去了再说。
御花园的凉亭之中,在那等着宫聿琰的人,并不是只有皇帝一个。
还有一个黑发白须,面容却如三十岁的一个男人。
宫聿琰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眸子一眯,浓重的戾气瞬间从体内爆发而出,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又自然地将其收敛了起来。
初瑟暗中挑眉。
难怪会被落叶那破系统选中当皇帝。
虽然她对落叶一直都不是很爽,直到现在也还在心里一直盘算着等到以后她究竟要怎么对付落叶,但有一点她是不得不佩服的,那就是它的眼光。
它看中的东西或人,倒也都是极好的。
“那个着青色道袍的男人就是张隆,没人知道他究竟多少岁,十三年前他就是这副模样,如今还是这副模样。”
宫聿琰小声地对初瑟提醒道。
初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以后,便在体中悄然运转起妖力。
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张隆,然后不甚在意地笑了。
骨龄已经七十三岁了,至于为什么还能保持这么年轻,那是因为他修仙。
看这模样,他应该是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筑基成功了。
按照修炼的标准来说,他的天赋其实已经算不错的,更罔论是在这样一个灵气缺乏的普通小世界。
这样的人,放在灵界,那可能会是一个天才。
只可惜啊。
在这种灵气匮乏的小世界里,他终其一生都只能在筑基了。
瞧他现在,用了四十多年的努力,也就只从筑基初期爬到了筑基中期。
“儿臣参见父皇。”
宫聿琰对着皇帝躬身行礼。
皇帝正在和张隆下棋,对宫聿琰的行礼根本就是视若罔闻。
初瑟却是老神在在地站在宫聿琰身边,既不下跪,也不行礼,只用一种十分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张隆看。
筑基中期的灵气,少是少了些,但也聊胜于无,若是杀了他,抽干了他的灵气和他的生命力,对她多少也是有些好处的。
张隆被她看的莫名背后有点凉,面露不虞地抬头看向了初瑟,正想要出口训斥,结果视线在触及到初瑟容貌的那一瞬间,原本已经张开的嘴巴瞬间张得更大,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和欲念。
初瑟蹙了蹙眉,有些嫌弃。
一没有元阳,二长得又不好看,全身上下就那一点指甲盖的灵力对她还有点用,也有胆子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她身上的寒意太重,重到连张隆都忍不住地克制了一下自己的眼神,显得没有那么露骨。
然而等到自己做完这些行为以后,又很疑惑地皱起了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明就是一个女人,而且他不管怎么看,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人,就算气场强了些,也不可能有那个力量与他对抗的。
“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父亲。”
两道女音接连响起,初瑟偏头看了一眼。
两个容颜各有千秋的女子就站在皇帝和张隆的棋盘边。
站在皇帝边上的那个女子,一袭茜色宫装,头梳飞天髻,与她相似却不及她有神韵的那双狐狸眼正时不时地暗中瞪她。
初瑟懒洋洋地往宫聿琰身上靠了靠,狐狸眸半抬,冲着她勾了勾手指,挑衅的意味明显至极。
这女人能因为和她撞了衫就这么一直瞪她,那她当然也可以挑衅她了。
那女子瞬间就气红了脸。
“陛下,这女子在御前竟然如此放肆,这样不知规矩的人您一定要严惩才是!否则往后这后宫岂不是要乱作一团!”
皇帝本来在仔细琢磨下一步棋究竟要怎么走,结果就被她这么一吵,手中的棋子“咚”的一下落在了棋盘上,转悠了一会儿后停下。
本想生气,但在看到人以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天生凤命的人,他这些年也一直都对她有所愧疚,因为元后母族势大,哪怕是有国师帮忙,他也找不到理由剔除了沈氏一族,只能让她一直屈居贵妃之位。
“芸儿不可胡闹。”不痛不痒地斥了南芸一句以后,就转头看向了初瑟。
南芸这才抬起头,如胜利者一般,冲着初瑟昂了昂头。
她可是天生凤命,又是这皇宫之中最年轻貌美的,皇上一直都最宠爱她了,肯定会为她出头的!
就算这个女人比她美又怎么样?
不过就是煞王寻来的一个狐媚子,用来故意气她的罢了。
初瑟舔了舔唇,余光瞥了一眼正站在张隆身边的张苡妏,她正在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着南芸。
皇帝在看向初瑟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也看到了一直维持着行礼动作的宫聿琰。
在没有得到皇帝说出那句“平身”的时候,他不能轻易起身,否则就是不敬不恭。
半面面具之下,隐藏着他真实的情绪。
皇帝只是扫了一眼宫聿琰就移开了目光,那眼神平静的,就像他只是看见了一棵树一样。
但那样平静的表情,在看到初瑟的瞬间,就龟裂了。
不如张隆还能稍稍控制,皇帝根本就是将欲念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就差没直接上手了。
南芸见状不妙,连忙扯了一下皇帝的衣袍,唤回了他的神。
但他并不是依照南芸刚刚说的那样要惩戒初瑟,而是难得好心情地看向了已经躬身快躬成了木头人的宫聿琰:“平身吧。”
语气平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宫聿琰和初瑟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因为看在初瑟是宫聿琰带来的份上,他能一直将宫聿琰无视下去。
宫聿琰垂落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握紧,然后在张隆和皇上视线扫过来的瞬间又立马松开。
初瑟轻啧了一声。
“这狗皇帝今个儿叫你过来,根本就不是有事找你呢,只是为了给你来点羞辱。这样的人,你确定不杀了?”
宫聿琰正安安静静地站着,做好一个透明人的职责,脑海中就突然响起了初瑟的声音。
语气讽刺。
他不便转头,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初瑟仍旧是刚刚那副样子,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棋盘。
张隆已经又下了一个子:“陛下,您输了。”
皇帝此时的心绪都落在了初瑟的身上,大手一挥,一脸笑呵呵的:“这是琰儿为朕寻的美人吗?琰儿可是有心了。”
宫聿琰看在眼里,嘲讽在心里。
琰儿?
这个称呼,可是十多年没有再听到了。
“回父皇,尹姑娘并不是儿臣为父皇寻来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