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府。
清宸轩。
“王妃可曾起了?”
莫辞置下药碗之时随口问了声。
“应是起了的,方才我取药路过时见…”
夏芒歇下语气小心翼翼探过莫辞眉目,确认并无怒意才讪讪道出后半句:“…见风如疾去了星月阁。”
莫辞倒无半分异色,漱了漱口又说道:“那更衣罢,昨晚落了样物件在她房里,去看看。”
夏芒只当他是为见江予初寻的借口,眉心一松笑道:“还是王妃有法子,自殿下成婚以来是愈发爱说笑了。”
想到她昨晚踉跄着落荒而逃的可怜模样,莫辞眉眼也藏了几分匿笑:“她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今日莫辞着了身花青色交领里衬,腰间是同色连环纹宽腰带,外搭寒江垂钓纹竹月色广袖常服。
夏芒正蹲身替他系上常日所戴的玉佩之时,王知牧在门外现了两眼。
莫辞一见到他面色显然沉了沉。
犹豫思量了好一阵还是支开了夏芒:“把这些收了罢。”
待夏芒收了药碗茶杯,王知牧两步上前怔怔下跪:“昨夜属下冲撞犯了大错,请殿下责罚!”
莫辞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衣袖,面无表情:“冲撞事小,动了歪心思才真是该死。”
王知牧虽不满江予初对莫辞的淡然姿态,权当顾及主子的身子,他也再不敢提以江予初为诱之事。
眉目一凝急急道:“属下知错!”
“罢了,起来吧。”
王知牧缓缓起身,默自凝了他好一阵,几度话到嘴边又给强力忍下。
莫辞眸光一沉:“怎么,莫不是还想在她身上打主意?”
“属下不敢。”
王知牧心惊阵阵,面色沉峻退下半步:“是晨间,探子来报,陆长庚将舅爷转去了陆府旧宅,看守极严,只怕是再难动手了……”
果然如此。
莫辞冷哼了声,是对昨夜云踪轻举妄动的不满。
王知牧怔怔:“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咱们手上不是还有一份陆长庚的罪状吗,实在不行,就用它去换舅舅回来。”
莫辞眼神空洞地默了好一阵才悠悠说道,是经过深思熟虑别无他法而又不失坚定的神色。
王知牧吃了一惊:“此物是我们耗费多年所得,这般送了出去,那我们将来如何对付陆长庚?”
“总会有法子的。”
莫辞想了想,又添补了句:“反正不能动她。”
语气不重,却是不容商议。
“可是…”
“不必说了,我有分寸。”莫辞不愿再听他多话,撂下这话便缓缓出了门。
王知牧生恐多话又会引起他气急攻心,便只得收了余话,暗暗想着过两日待他心思缓了些再慢慢提。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外廊之时,夏芒领着一对宫监从外院走了来:“殿下,宫里来人了。”
宫里人代表的是皇帝的威仪。
出于礼制,莫辞脚步站定向两位宫监拱了拱手:“两位公公有何指教?”
宫监齐齐向福了福身:“璟王万福,陛下听闻殿下身子不大好,心里记挂,命奴婢前来问候一声。”
“皇恩浩荡,谢陛下挂念。”莫辞说着拢了拢衣袍作势要跪下行大礼。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宫监急急上前半步,趁着端稳那人手肘正要细看他脸上伤痕时,莫辞轻咳两声错开脸有意地避了避。
待宫监本分退后,莫辞又拱手笑了笑:“本王身子已大好,烦累公公转告陛下,臣弟谨记天恩。”
一时得了“身子见好”的肯定,宫监身姿一定,端着宫里惯用的姿态道:“陛下口谕,传璟王夫妇即刻入宫——”
话音落定,宫监躬下半身浅笑道:“璟王身子既已大好,烦请同奴婢一齐入宫罢?”
莫辞看了夏芒一眼,夏芒会意,双手奉上一袋金铢讪讪问道:“敢问公公是出了何事?”
“不敢不敢。”宫监作势推了推。
莫辞眉目渐松展了个浅笑:“这天寒地冻的有劳公公跑一趟,这些原也不多,只当是请两位吃茶罢。本王不为难于二位,只求两位告知一二,也好让本王有所准备。”
两位宫监这才相视一眼小心接下,这拿了钱自是要办实事的,不过三言两语便将里头事情道了个明白清楚。
星月阁。
江予初看了案台上的小匣子一眼,对风如疾说:“这是陆长庚的罪证,莫辞昨夜里说是要准备呈上去,你替我送一趟罢。”
风如疾轻轻应了是。
捧着匣子正要出门之时,莫辞急急而来,后头是夏芒及郎中。
几人径自从风如疾身前擦过,都顾不上他送出一半的匣子。
见他来得这般气势汹汹,江予初生恐他是为昨夜之事来“讨债”的。
心一沉怔怔往后挪了挪,“你、你来做什么。”
莫辞转身接下一盅羹汤送至她桌前。
“方才宫里着人来传话,说是昨日之事闹上了朝堂。来,把汤喝了随我入宫。”
江予初心一沉,“那…我二哥还在宫里?”
“是,如今能救他的只有你我。”
莫辞说着将羹汤又往她手边推了推,誓要她立即喝完才肯罢休。
见他这般执着,羹汤又是平日常备之物,江予初只得乖乖端起了小盅。
暖汤缓缓入喉,只觉今日这汤不似常日那般绵柔,甚至还有几分苦涩的灼热刺感,说不上来的一股子难受。
江予初眉心一蹙,顿下定定凝着小盅默了好一阵,几度想要问他往里头放了什么,见他目光灼灼守着的样子又压下了这念头。
大抵又是什么奇怪的暖身之物罢。
她这样想。
索性一鼓作气两口喝完了事。
莫辞有些担忧地看了郎中一眼,郎中只送出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缓缓点头。
也不知是喝得急了还是这汤里真放了些什么刺激之物,喝完这汤她只觉胸口似受了强力压迫,又闷又沉。
而胃里则是阵阵翻涌,几度到了喉间想要干呕,又被她给极力忍下。
莫辞似已看出她强力控着的翻涌感,眉心一蹙给她送了杯茶,是心疼:“来,漱漱口罢。”
江予初抚了抚胃缓缓起身,强定着心神:“走罢。”
风如疾眼见两人急急出府的身影,便只得又将匣子收回了她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