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黑衣生灵那双唯一能被视线捕捉的眸子里孕育明光,四下的太阳真火就此失去活力,仅呼吸间整座深宫自溽暑转入寒冬,里外上下尽染冰霜。
一念之寒,冰冻三尺!
东皇方朔不由手掌颤抖,已经尽可能高估他的强大,却还是低估了他。
此间真火源于羲和道韵,想要覆灭就得强过羲和,单单这一点就少有人能做到。而他能将所有的真火都界定在聚散之间,只要散去道韵就能再度燃起,此等手段,闻所未闻。
眼前的生灵放眼整个混沌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要来六界?
唯一的可能就是破碎的天道,他想要吞噬混沌诸天天道重现远古洪荒!
猜想到这儿东皇方朔不由绷紧心弦。天道乃是尘世最根本的存在,没有天道也就没有天地,更不会存在生灵,这是规则,除了那些能超脱天道的生灵,无一例外。
六界的情况很特殊,真正达到超脱的只有那几位,若真失去天道,神魔妖鬼人甚至是外道异灵都会消失,他也不例外!
“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东皇钟的主人没错,可我并不能真正控制它,毕竟我不是妖皇……”
“那如果我可以让你成为妖皇,并且将这个世界赏赐给你呢?”不等东皇方朔把话说完,黑衣生灵踏前一步,携带天塌之威,带着凌厉杀机,“待价而沽要有个限度,想成为妖皇彻底掌握东皇钟的生灵应该不只有你一个吧?”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威逼利诱,极尽手段想收服自己,为什么?东皇方朔有些想不明白,搓搓手顺势靠后,自骨子里透出慵懒,像是午后沐浴暖阳的老猫。
“为什么是我,东皇赤有一万个不好,但他足够蠢,很好控制,即便有算计也只是小手段,完全不担心存有异心。”
“反过来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喜欢登高望远而且不在乎道路长短险平的,我有野心,而且会随着我见识不断膨胀。”
“哈哈哈哈,那更好,你比那个人族强,能比他走得更远,来追赶我吧,只若你能超越我,尽管来杀了我!”
说这话时黑衣生灵的眼神透着自信与惊喜,和夜幕中的明月相同,皎皎辉耀,清晰可见。
“那我们就动身吧,前往妖族,帮我取来东皇钟,至于那个皇位,请给我些许时间,我喜欢自己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似乎被那自信感染,东皇方朔尽去慵懒,起身挺胸,眼中同样闪耀明光,像逢迎春风的蛰伏眠种,平寂中燃起太阳真火,四下散尽冰霜,充斥金灿辉耀。
随着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羲和自平静的焰火里走出,带着恬静从容的浅笑,低头,看着东皇方朔躺过的地方,听着潜藏在太阳真火深处,除了金乌没有生灵能听见的声音。
“烦请联系洛阳,就说有生灵打算对苍天出手!”
话音隐去,羲和望向左手边,透过重重虚空,打量着上下一体的昆仑山,观气象变换,传音道:“洛阳,有生灵想对苍天出手,东皇方朔被他绑去妖族了!”
洛阳听闻传音剑眉轻挑,不过动作却是不停,也没有变换剑速,同姜落一起演练着凌霄开天剑,每一剑的速度、角度、落点都苛求完美。
同时分心二用,以羲和传音信息谋算布局。有生灵打算对苍天出手,如果不是别的生灵适逢其会,这个生灵很可能是武圣!
就算不是武圣,能够在羲和面前绑走东皇方朔,他的实力必然很强,强到羲和拦不下,强到东皇方朔不敢逃……
若真如此去妖族做什么,妖族有什么存在吸引力?
知道的东西太有限,根本看不清是以退为进还是请君入瓮,两种都有可能,说不清。
“师弟,师弟,爷爷叫你赶紧去趟妖界!”
远远的山间传来雪晴柔的轻呼,庭院管不住,云雾拦不下,穿过山路漫漫,萦绕在敛云宫外。
连绵不绝的剑光蓦然停顿,歪头望去,姜落剑式不停,似泉水绵延,不时剑鸣声起,如鸣佩环。
“师父,您就放心吧,等您下次回来,我必然明悟开天剑意!”
姜落分心传音一声,连绵不绝的剑式蓦然停顿,想了想没有继续,而是从第一式开始练起,剑出于心,心意流转,剑势不绝,藏金戈肃杀,心旷神怡。
“不用急,慢些走,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
洛阳笑弯着丹凤眼,说着仰望长空乌云,身形一晃破碎虚空而去,难知归期。
辞春别夏迎秋近,想着两年光景,总是来去匆匆,聚少离多。
姜落不由再度停下剑,沉默许久,再起剑时凌祁薇落在山巅,端着果盘,盯着庭院,沐浴辉光,能有什么坏心思,就是看你不努力丢丢果核罢了,就是小小果核能开碑裂石罢了。
殿前仙鹤展翅,挟着山间冷暖落入红尘。剑光闪过两界山,深入林海,将人间风云落在身后。
待换岗哨兵深入两界山,洛阳散开夜隐术,正打算想办法问路,耳畔传来轻语,“别挣扎,我拉你过来。”
这声音很耳熟,确实是那个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的老龙。洛阳放松身躯,看着层林浸染变作水天共色,环顾高堂金殿,打量左右虎鲸甲卫,大步进殿。
“海纳百川。”
最先入目的便是这四个大字,如龙蛇起舞,大气磅礴,紧跟着是宝石点缀的黄金王座与枣红木书案,烛龙不在案后,而是盯着一幅妖界地图看,对少年走近如若不知。
洛阳撇撇嘴,无声唤出忘四,脚步更轻,跳步间刺出一剑,干净利落,藏繁简变化,是一剑,也是十二剑。
“何方宵小,放肆!”
老龙怒而拂袖,探手抓向忘四,就是想试试洛阳的斤两。来者不善,以他的性情若没有绝对把握哪会索要妖皇之位,这是妖族的事,是大因果,按理不应该把洛阳牵扯进来。
奈何事到如今想要妖界安然只有借这开天之剑。但在那之前还要试试他,说什么也不能叫清虚绝了香火。
龙爪与剑锋狠狠撞在一处,顷刻间浪潮接天而起,积累威势正欲落下,剑仙变换招式,以握紧的龙爪为鞘,剑锋激荡如月华般氤氲,拔剑再斩,纵横捭阖,光寒九洲。
“好剑法!”
烛龙笑赞一声,吐气轰出一拳,劲气对撞扩散,三层楼高的巨浪蓦然增长一倍,正欲落下抖擞威能,忽有清风拂过,悄然化为朦朦微雨,缠缠绵绵,到是应了人间秋景。
“跟我来吧,多加小心,若事不可为莫要强求,只要保住妖皇不死,妖界就乱不了。”
“保他不死?为什么不能换一个,您就不错。”
洛阳撇撇嘴,收剑望向妖族地图,回想着东皇赤的作为,怎么想他都不算一个合格的皇,前代妖皇将位置传给他而不传给东皇方朔实在惊天败笔。
这话大逆不道,烛龙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走向殿外,踏着波浪,顺着清风,片刻消失无踪。
洛阳四下看看,摇摇头,催动夜隐术紧随其后,踏着瞬影步落入九霄之上,藏在烛龙影内,过五关七门后又穷尽重重楼阁,废了好大力气终于在后花园见到那听曲看舞的君主。
“大难临头还在这儿纵情声色,还真是有你的。”
就像计算好的,烛龙方才停下脚步东皇方朔便从地下遁出,不早不晚,提着三尺剑,杀气如麻。
舞女乐师齐齐面色大变,却不敢动作,更不敢看妖皇,生怕就此惹来杀身之祸,只能接着奏乐接着舞,想着命数如此,只求快意,更欲尽兴。
东皇赤好像没看见东皇方朔,耷拉着眼皮,哼着小调,感知着烛龙的气息根本不将东皇方朔放在心底。
“前辈,出来吧,你拦住洛阳,我必然给你个交代。”
东皇方朔轻声说道,言罢举剑刺出,干净利落,裹挟着太阳真火,所过之处,草木成灰,金石皆融。
与极光相伴的幽影间升起涟漪,黑衣生灵踏步而出,盯着烛龙的影子,勾勾手掌,“来,六界第一剑,叫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洛阳剑眉轻挑,闪身步出幽影,握着忘四的手掌在颤抖,面对这生灵竟有种错觉,仿佛他从未修行过,还在山下,而对手却站的比山还要高,身处天外。
“我答应他了,这个妖皇之位从此就是他的,今天只要你的剑能让我满意,我同样可以帮你解决问题,再把人皇之位赏赐给你。”
“呵呵,我有手有脚凭什么要你赏赐,我说你捂得这么严实,原来是怕风大闪了舌头!”
虽然心中惊恐,可洛阳的嘴巴却不留情,轻挽剑花,正想唤出诛仙四剑却发现四剑被阵图卷住,难以动摇。
“这一战你得自己打,除了你手中的剑,谁也没办法帮你。”
“另外,剑不是刀,有一面始终对着自己!”
又是这样的奇怪说辞,洛阳撇撇嘴,深吸口气,脚下闪现两道幽影,心念变化三位一体,天剑入鞘,眼神淡漠,盯着黑衣生灵,依旧看不清他究竟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