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鸟语,云月当空,洛阳隐遁在土石间,看灯火落向山壁,微微摇曳。
两个黑袍人并肩一处,身形高大的那个再度出声,带着冰冷的杀机,“道友,莫不是要贫道请你出来?”
洛阳依旧不动声色,自信夜隐术是一方面,有恃无恐,期待他怎么“请”自己出来是另一方面。
“道友既然不要面皮莫要怪我手下无情,看紫霄雷法!”
声落,万籁俱寂,洛阳眯眼笑笑,恍觉这是欺诈之法,定睛望去,两个黑袍人面对而坐,相继揭开兜帽,一老一少,流露出几许妖气,对视一眼,听那老妖用古妖语问道:“秦王命不久矣是真是假?”
“应该是假的,昆仑虽不如初但传承未断,洛阳等弟子更有青出于蓝之意,雪晴柔那个叛徒医术确实很强。”
“如此便不理会吧,我们的任务是把那些东西安置好,不要节外生枝,现在布置得如何了?”
“本来一帆风顺,可洛阳回来了,我不敢擅动,只能等他离去,若他久久不离,还请长老出手,那事不容迟缓。”
“随机应变,若需本尊出手立即捏碎玉符,不可耽搁。”
老妖轻声说着,又抬头看看,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山壁,总感觉有什么隐藏在暗处,看似一切如旧,就是难以心安。
“我们换个地方……”
随口说了一声,老妖带着小妖破山腾空,在星辉斑驳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光弧,乘风向远。
洛阳也悄然遁远,未出一里,一道道刺目的白光透过山壁,轰鸣声震耳欲聋,风卷沙石,几人合抱的古木宛如草芥,大小碎石腾空而起,待风暴远去洒落如雨。
洛阳生怕老妖有所布置,不敢躲避离去,小心藏敛气息,隐遁地下,感知着被夷平大半的山峦,更忧心咸阳情势。
这群妖族必然在咸阳中谋划什么,那几个活不如狗的宗正就是线索。
万里之外,老妖盘坐云端,看着山峦附近别无异象,松了口气,揉揉眼皮,叮嘱道:“把那些知道此事的人处理干净,留下几个不知道的,我倒要看看,今晚究竟有没有人!”
“是,我这就去。”
小妖带上兜帽,驾云飘向咸阳,无多时落入城巷,细细打量着夜暮,等了许久转向城西。
向宗正屋中丢出条已有灵智的毒蛇,待其毒发身死后催动招魂幡毁去魂魄,在屋中徘徊起来,于书本后取出一块破碎的兽皮,神识一扫,直接焚毁。
习惯背叛的人往往不会信任他人,这就是他们留下的后手,分散隐秘而藏,别有用心,仅此而已。
洛阳在夜暮中看着,没急着追出去,取出一枚玉符,将兽皮上的破碎花纹印下,悄无声息地跟在小妖身后,步入长街十里。
最后几盏灯火熄灭,宵禁的老城浸入幽暗。
夜很深,小妖志得意满地走出咸阳城,洛阳随意寻了个屋顶坐下,感知着玉符中的五十七块花纹碎片,沉默不语。
不仅仅是宗正,同谋的还有守卫军、百姓、商贩……
这些人不论出身阅历,无一例外有着一块碎兽皮,上面纹着花纹,很细碎,应该是什么的一部分,却看不出什么东西。
若叠加起来竟是咸阳城的一角,红点标注赫然是禁宫中的一处!
洛阳蓦然睁开眼眸,御剑入宫,悄无声息落在禁宫中最不起眼的墙角,瞥了眼埋在地下的瓦罐,悄然遁地,将瓦罐中的书信、图卷取出,将图卷上的残破阵图记下,不动声色地放回瓦罐。
远远的脚步渐近,老妖顶着九层玉塔,四下瞧瞧,挥手取出瓦罐,将阵图焚毁,勾着嘴角,花白的眉眼中有说不出的轻松,似乎在讥嘲画阵图的人。
不仅记不全,还记错……
“如此安矣,大事可成!”
轻喃声入耳,老妖对留有灯火的深宫笑笑,踏空向月,眨眼消失在星空下。洛阳收回视线,靠在宫墙边,打开那封书信,里面是一副完整且正确的阵图,留白处留有一行小字。
“妄得两全法,花残月已逝,应罪当百死,留图解心忧。曲鸿绝笔,望后来者以此警之!”
就此,遮掩山峦镜湖的雾沙尽被揭开,那群人被两妖胁迫,在某人的算计下有了这分图藏觅的举动。
“九天锁云炼星阵……还真是群畜生,早晚叫尔等也尝尝任人鱼肉的滋味!”
收起书信,洛阳紧紧握住拳头,暗自心语,借此压制怒火,细细回想这一夜。
九天锁云炼星阵是座炼器法阵,唯一的作用是以生灵为材,从无数的生灵神魂中提取最纯粹的先天本源,助炼器造物重返先天!
这一阵决不能孤立存在,那两妖的话也证明还有别的阵法布置尚未完善,根据坤极阵书,最适合这九天锁云炼星阵的只有两阵,一是混元金锁阵,一是玄黄镇天阵,都是困锁阵法,都需要大量的玄黄之气!
念此,洛阳睁开双眸,御剑扶摇九天,直向域外混沌,不掩饰杀气腾腾。
还是那处墙角,东皇方朔与杨天奉并肩而立,望着空空如也得星空,相视而笑。
“盟主,瞒天过海,借刀杀人,实在高明。”
“哎,远不及方朔掌控人心妖性之万一,长夜漫漫,你我不如寻一深巷酒馆小酌几杯?”
“请!”
“请!”
东皇方朔侧身虚引,杨天奉同样如此,一人一妖沆瀣一气,说笑着向城外走去。
精灵飞出墙头叶底,蹑手蹑脚得爬上吊钩,边好奇着环境变化,边飞向天师肩头,轻声耳语着,说着看到的一切。
邋遢道人在一旁听着,取出棋子,先画了三副棋盘,听着听着又画了一副,同时落子,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真乖,吃吧。”
待精灵言罢,天师取出一枚丹药塞到她口中,笑看她圆滚肚皮,费力挥动翅膀到叶上,压低枝头,甜甜睡去。
“这妖族是打算炼制什么法宝?”
“谁说一定是炼制,有什么法宝比得过东皇钟?”
天师轻声开口,心念微动,棋盘上落错的棋子变了位置,邋遢道人低头看了许久,眉头渐渐紧蹙又缓缓舒展,最后对着洛阳的那盘棋摇摇头,有些想不明白他的打算。
有很多可能,也有很多不可能,就像一把藏锋的仙剑,如果不出鞘,谁也不清楚他究竟锋锐几何。
“不用管他,不管他怎么想都是要入局的,即便是他想躲也躲不开。”
“您得意思是帮东皇方朔一把?”
“败则无损,胜则两利,何乐而不为?”
天师轻笑着抬起头,散去洛阳的那盘棋,将棋子重新罗列,伸手惊扰镜湖,玉皇面容如旧,轻声道:“唐子威与萧盈儿可有婚约?”
玉皇微愣,细细思量后摇摇头,正要开口询问听天师说道:“眼前有个斩杀洛阳的机会,你自己考量。”
水波悸动,玉皇皱起眉头,盘算着天师传来的计谋,渐渐眯起眼眸,望向唐子威,嘴角勾起,“子威,你可还记得萧盈儿?”
唐子威眉头一挑,心念变化,泛起一抹苦笑,语气更是唏嘘。
“当初大哥在,我自知无望帝位,对姻缘二字求了个顺心,所以……请父皇恕罪,儿臣片刻后便与她断绝往来,终生相见不相识。”
“无需如此,我天宫子弟可不能始乱终弃,今日的修行到此为止,你去昆仑拜拜山门。”
玉皇轻声说道,手掌一翻,赐下一枚须弥戒。
戒子入手,唐子威皱起眉头,感知着内里的灵石宝材,有些想不清楚父皇的打算,正欲询问,却发现已经出现在昆仑山外,既来之,不得不安之。
“唐子威拜见若水前辈!”
传音入阵,片刻光景,林牧拎着木剑走出阵来,从头到脚打量着唐子威,踏步便是一剑,直奔眉心,狠辣无情。
唐子威侧身避过这一剑,心底的怒火却被挑动,望向林牧的眼神多了慎重,这可不是个不入流的弟子,能不动声色动人心念,这情剑了不得,说不定比洛阳的还强!
“道友,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拜见若水前辈。”
“为什么啊?”
“说也无妨,我奉家父之命前来问亲,我与盈儿情投意合……”
林牧眉头轻挑,提剑刺向唐子威,生生打断传音,步步抢攻,剑剑落向要害。
剑没有洛阳的快,却能不断影响道心,此消彼长下剑刃显得格外凌厉,唐子威又不愿出手攻击,一退再退终于被林牧寻到弱点,一剑刺下,被璀璨金光轻易挡下。
“不过是几句轻言何必出此毒手,叫你昆仑山封山的是四海盟不是天宫,对一个不还手的天神紧逼不放,欺软怕硬,昆仑怎会有你这等逆徒!”
金光散去,玉皇怒目而立,林牧好似没听见这诛心之言,收敛木剑,一个闪身落入阵中,对玉皇摇摇头,冷声道:“我让他不还手来着,没有吧?”
“强词夺理,以大欺小,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两神没一个好东西……”
“你看什么看,吆,还真就不漏齿,怎么,打算咬人不成?”
“竖子欺人太甚,朕今天就要看看这诛天绝地九极七戮寂灵剑阵能护你不住!”
玉皇怒发冲冠,随手将唐子威丢出万里,聚灵为剑,击刺虚空,看眼神,若不能把林牧拨皮抽筋心火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