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你准备收留这些人?”晁克己听宋杰如此说,便问道。
“是的,我想过多时,如果不是被逼,谁又愿意做那有今天无明日的反贼呢,当初我被孟家伙同周声远陷害之时,你不是也有那个打算嘛。”宋杰说道。
对这些人,晁克己一直都是抱着同情的态度,见惯了百姓的疾苦,也体会过流离失所,晁克己更清楚那些逼上梁山的无奈,听到宋杰的打算他也极为赞同,不过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
首先是颜神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些人是乱民,宋家收留这些人,会让城里原来的居民觉得不安,另一点就是丁平的态度,如果他不同意,执意要把这些人送去淄川城,宋杰和晁克己都没有理由阻止。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如何处置赵三娘,她不是普通人,对于金廷来说她就是匪首,留在颜神城中始终是一大隐患。
宋杰对丁平信任来自于共同的利益,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丁平,希望得到丁平的支持。
“少威,你这是在玩火,那些乱民谁不是杀过人沾过血腥之人,狗变狼容易,要让狼便成狗你觉得可能吗?”丁平不解的问道。
宋杰何尝不知丁平的意思,咬过人的狗,甚至是吃过人肉的狗,便不再是狗了,只有人道毁灭才会对人安全,但这些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全部是汉人,宋杰无法把他们与畜生相比较。
丁平见宋杰脸色不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让宋杰不快,便又劝道:“少威,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暂且不说那些乱民之事,就说那三娘子,你打算如何处置?也让她留在颜神城中不成?”
“这个我还没想好,兄长,现在宋家所剩钱粮不多,我也是想让这些人能去种地,多收些粮食,没有其他意思。”宋杰解释道。
“那我问你,如果下次赵家军再来攻城,这些人里应外合反戈一击,怎么办?”丁平又问道。
“我不给他们发武器,只是发些农具而已,应该没甚危险吧。”宋杰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道。
“你知道朝廷招安这些反贼后都是如何处置的吗?”丁平问道。
宋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要么让他们去剿匪,给些粮草兵器,要么把这些人打乱编进其他军中,或者让这些人去戍边,但极少有让这些人归田,就是害怕这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农人再造反。”
“人若是践踏过底线,便会一而再而三的做出相同举动,便失去了对法度的敬畏,若是如此国家还要律法何用,对做错事情的人没有惩罚,社会不得乱套吗?”丁平苦口婆心的说道。
“可他们大多是被逼迫和裹挟的农人,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若是杀人有用,为何还有如此多人揭竿而起,兄长我不是不赞同你的意思,我觉得总得给人改过的机会,比一味的杀伐和惩处更好。”宋杰说道。
“哎!你怎么如此固执,颜神城里的百姓谁不知道乡兵抓了乱民,还抓了他们三将军,若是有人告发,你我们都得掉脑袋!”丁平提出了一个最为现实的问题。
“兄长放心,这个问题,我自有办法解决,不过要等机会才行。”宋杰想了想后便对丁平说道,然后又在丁平耳边轻轻说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也罢,你非要如此我不拦你,但你要记住,赵三娘必须得看牢,她是匪首之一,若是逃脱,你、我还有大官人将人头不保!此事的轻重你应该明白。”丁平听了宋杰的解决办法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丁平也知道,抓住几百乱民的功劳和抓住匪首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因此只要宋平不是想着要放了赵三娘,其余那些乱民也翻不起多大风浪,而且没有吃的,他们除了落草为寇,便只有乖乖的种地。
现在颜神城的防御不是几百草寇能威胁的。
宋杰见丁平支持他的意见,甚为感激的给丁平拱手一揖,口中道谢。
“少威,你我都是靠着大官人的,我们可不能自绝后路呀,有的事情不能太感情用事。”丁平拍了拍宋杰的肩膀道。
“兄长放心,小弟定然会让人看好赵三娘,绝不会让她逃跑,而且把她握在手中,那些乱民也不敢乱来。”宋杰又拱手道。
丁平苦笑一声点点头,不再劝宋杰,这个小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折腾,本来把这些人往淄川城一送,就万事大吉,他非要留着当劳力,现在山东东路如此多的流民,哪里缺劳力。
回到宋家庄后,宋杰把晁克己、宋二狗、宋三毛以及李元、朱来等人叫上,将自己和丁平商量之事告知,计划留下这些人,并让宋家人和乡兵去了解这些乱民的想法,若是想留下便给田地耕种,但是比宋家佃客多收一成的租子,基本上能保证温饱,若是不愿留下,就直接送他们去淄川城。
愿意留下的人,以后每年可以减去半成租子,两年后减少到和宋家佃客一样。
除了赵三娘的十几个亲兵,这些人大多是莒州、密州和泰州的失地农人,听到宋家愿意收留他们为佃客,没有不愿意留下的。
他们在颜神城里待了两个多月,基本上都知道宋家的情况,清楚跟着宋家的人没人饿过肚子,宋家的佃客没有哪家没有受过宋家的恩惠,有的人家都给宋家当了几十年的佃户,如同家人一般,即便是佃户都愿意称自己是宋家人。
更何况,不同意就会被送到州城大牢,谁都不是傻子。
赵三娘见自己的队伍一夜之间全部成了宋家的佃客,心中觉得不是滋味,除了给晁溪儿发了几句牢骚,见到宋杰还是那副老娘不怕你的表情,宋杰也懒得看她的臭脸,只是吩咐乡兵加强对她的看管,除了不能出城,倒是没有限制她的走动。
好在晁溪儿知道轻重,对赵三娘也看的紧,同情归同情,如果涉及到自家男人和老爹的性命之事,她还不至于马虎。
不知不觉,正隆四年的春节便又到来,宋家虽没有张灯结彩,但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今年宋家人大多平平安安,家主宋杰又升了官,成了颜神城中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家族,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年近年关时,宋杰收到琉璃返款一万多贯钱,便把钱拿出大部分给宋家人和佃户买了肉和年货,就连刚成为佃户的那些乱民每人都给了一石粮食和半斤猪肉。
宋杰知道年终关怀的重要性,自己做企业时便知道,员工平时少拿点不会有太多怨言,但年底一定要有奖金,最好是能有两三个月的工资,因为大部分人在平时都不会存钱,过年如果没钱,亲戚朋友那里没面子不说,就连孝敬父母的钱都没有,会让员工对企业失去归属感。
如果把平时给员工的奖金扣除一部分在年底发放,即便是在总薪资不变的情况下,有年终奖金的企业也比没有的企业更能留住人,这是个心态问题。
宋杰做过十来年的员工,也当过十来年的老板,这些东西他十分清楚,现在宋家庄也就几百人,管理起来和一家企业差不多,山寨商人处理得游刃有余。
赵家军那些乱民千恩万谢的领了宋家的年货后,各自回了宋家给他们修的房舍中。
今年的除夕宋家人还是要一起吃年夜饭,这个时代都是分餐制,基本上是一人一个小桌子,但今年宋杰特意让谭木匠做了三十多张四方大桌子,准备搞成后世那种桌餐制,十来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个做法大家觉得新奇,于是便一家或两家坐一桌,桌上摆了十几个菜,还放了宋家自己酿制的蒸酒。
等桌子摆好,把前院和后院动占满了,绝大多数人都是欢声笑语,唯一只有赵三娘闷闷不乐,桌上的食物也没怎么动。
宋杰见赵三娘不吃东西,便走过去问道:“赵三娘子,今日除夕为何不吃东西?”
赵三娘抬眼看了宋杰一眼,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傲气,只是苦笑一声道:“我两位兄长和赵家军的众兄弟还在受苦,我哪里有胃口吃得下年夜饭,小官人,我要谢你不杀之恩。”
赵三娘说罢,端起一杯酒对宋杰敬道,不等宋杰开口便一饮而尽。
“你留下那些兄弟,给他们吃住,让他们免去被杀,我替他们敬你一杯,聊表谢意。”赵三娘接着又饮一杯。
“我来颜神城数月,见到你宋家带人宽厚,我敬佩你,这第三杯是小女子我自己敬你。”三杯下肚,赵三娘已经双颊绯红,加上又未吃东西,已是有些微醺,但女儿之态尽显,少了往日盛气凌人之感。
“三娘子,你还是吃些东西吧,宋某也敬你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宋杰说罢,也饮下一杯。
“呵呵……什么女中豪杰,还不是被你小员外给捉住,困在这颜神城中。”赵三娘一双美目盯着宋杰的脸道,仔细打量着。
“呵呵……”宋杰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小员外,溪儿妹妹跟我说过,你只是想让宋家人和颜神城的人过好日子,你不是金人的走狗,你……能否放我回去?”赵三娘试探着问道。
“嘿嘿……赵三娘子,你觉得呢?”宋杰这才明白,难怪今天赵三娘如此反常,原来这话在这里等着他。
“我知道你害怕金人的朝廷治罪,你为何不投了我们赵家军,你若带着颜神城诸人来投,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你们,我可以保证,除了我大哥,所有人都会唯你马首是瞻,小员外,这里是我们汉人的土地啊,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做亡国之奴吗?”赵三娘又道,语气真挚。
“三娘子,宋某没有那个抱负,你还是安心留在颜神城吧,宋某可保你安全。”宋杰对赵三娘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
我信你个鬼,这小娘皮坏得很,居然蛊惑老子造反,宋杰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