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的人不知被谁撺掇了,全都闹出来,要去祖先殿拜一拜先祖圣物通玄镜。
这宝镜虽说不是寻常物,但从前也不是不能朝拜的,毕竟皇帝身份再贵重也没有把宝镜真随身佩戴的说法,所以大多数时候,宝镜都是留在祖先殿中,但凡得了允许的就能入殿一拜。
这些折子全都到了秦绍手中,无一例外地,尽数驳回。
宗室的老人们更坐不住了,有的人呼天抢地的就来了东宫,秦绍以筹备大婚之事拒绝接见,这就像捅了马蜂窝似得,招来了一群又一群,有的一把年纪还一天三趟地跑。
“这大冬日的,也不怕磕了碰了。”陈氏咬牙切齿。
秦绍提笔批着折子,一心二用道:“咱们避而不见就是做贼心虚,很多人当然坐不住要逼着我们承认,这些老家伙里面有的是被人撺掇,有的是真老糊涂了。”
陈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殿下要区分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秦绍写过一段,微微一笑:“都是些墙头草,理他们做什么。”
“他们蚍蜉撼树是不怕,可是殿下……”陈氏狠狠地叹了口气,“都怪舒涵,您今日就是杀了她,我也不敢怨您!”
在她眼里,秦绍是真的遗失了通玄镜,而这件事又是舒涵泄露出去的。
陈氏当然自责。
“奶娘莫要自责,这件事与你无关,而且通玄镜的事是瞒不住的。”秦绍微微按着左肩胎记的位置道。并非是她看得开,而是秦绍如今已经隐约摸清了通玄镜的意义。
先祖留下的至宝,名不虚传。
前世她愚蠢至极,弄丢了大秦江山,所幸死前能用一口心头血激活宝镜,用先祖遗留下的力量重活一次,改变悲剧。
她肩头镜面一样的胎记每到致命关头都会剧痛,就是最好的证据。
秦绍略微失神。
她想起前世谋朝篡位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容宿。
秦绍浑身猛地一震,手里笔一抖,洒了一滴墨汁在奏章上。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在容宿的前面加了竟然两个字。
容宿是乱臣贼子难道不是确定的事吗,他前世的所作所为尽管许多都是情有可原,尤其是在知道他就是征文先生后,秦绍对他前世的行为和动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但结果还是同样的。
他篡了大秦江山。
可现在秦绍想起这件事,竟然觉得前世容宿篡位时的嘴脸不再那么阴险歹毒,甚至,甚至生出一些无奈。
他……或许对她太失望了吧。
人攒够了失望就会选择离开,征文先生对她,只怕也是攒够了失望所以选择……
不!
“我怎么能给狗贼找理由,”秦绍拍案而起,吓了陈氏一大跳:“殿下您给谁找理由了?”
“我——”秦绍咬住唇,把话憋了回去。
如今,真的和前世不一样。
奶娘不同了,容宿明明……也不同了。
秦绍甩甩脑袋,把无稽之谈丢开。
就算是不同了又如何,没有任何可能,她最多不会对容宿揪着不放,但原谅是绝不可能的。
即便他今生不会成为乱臣贼子,也一定是野心勃勃的权奸,是她要一生防备着的臣子。
秦绍缓缓坐下,心里忽然像喝了一大口烈酒灼烧得难受。
“殿下!殿下!陛下派人来了,请您赶快过去呢!”
陈氏紧绷的神迹突然断了,抓住秦绍的手狠狠哆嗦起来:“殿下,殿下……”
“奶娘放心吧,”秦绍掰开她的手,从地上抱起瑞雪放到陈氏怀里作为安慰,“不会有事的。”
陈氏眼中含泪,但只能目送秦绍离开。
皇帝寝宫,已经恢复几分精神头的皇帝撑着床沿坐起来:“朕听说,这几日宗亲总是往东宫跑?”
秦绍点头:“有些琐事。”
“通玄镜,也是琐事?”皇帝脸色一沉。
秦绍垂手而立,异常镇静:“父皇息怒,此事都是以讹传讹——”
“拿过来。”皇帝伸出皱皱巴巴的手。
秦绍想装傻,但皇帝伸着手不动,她只能脸皮僵硬地上前,手藏在袖子里半晌也不动作:“父皇?”
“给朕,通玄镜。”皇帝淡淡开口,“你不是告诉朕,通玄镜留在渝州了吧?朕当年赐给你时亲自嘱咐过二弟,断不能让镜子离开你身边。”
秦绍眉眼一挑,还有这等事?
皇帝黝黑的眼珠盯着她,眼白已经泛黄浑浊,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力像是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却还能一爪子按死挑衅者。
“父皇请看。”秦绍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石镜。
皇帝看到镜子便眉头一皱,伸出的手接过时却有些迟疑,周福见状猫着腰上前帮忙呈递。
“陛下,老奴就说这是无稽之谈,殿下怎么敢把御赐之物弄丢了。”
周福的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皇帝脸色还是阴阴沉沉,连一向明白的周福都摸不透。
“朕看看,”皇帝抢似得拿走通玄镜,前后翻看许久,忽然狠狠咳了起来。
秦绍惶恐跪倒:“父皇……”
“镜子倒是没问题,”皇帝忍住咳意说了一句,却也足够周福吃上一惊,偷偷瞄了秦绍一眼,果然殿下像也松口气似得。
看来殿下作假的手艺听高明,可既然是真,陛下又何至于气得如此?
“去,送到祖先殿供起来,”皇帝令道,“太子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周福捧着宝镜出了门,寝殿大门关上时回头看了眼,皇帝把太子叫道身前,太子则是膝行过去的。
他微一眯眼,招招手找心腹小太监传了句话,这才捧着镜子去了祖先殿。
宗室的人见到通玄镜有松了口气的,又心慌的。
松口气的是真心不知情,心慌的显然是受了人蛊惑而来,却发现自己惹了尊真菩萨,秦绍竟然真提前得了陛下赐镜,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
“周总管,您看这……”
“几位宗老不必担心,陛下已经留太子说话了,想必也会给几位求情的。”
“留殿下说话?既然是真的,为何要留殿下密语?”有人心思又活络起来,周福摇头劝道:“几位可别瞎想,这镜子真伪乃是陛下亲自所定,何况如今太子监国陛下留着问两句也属正常。”
饶是周福如此解释也不如意,他们还是觉得皇帝有心包庇,要不那石碑是怎么回事?
天公更不作美的是。
“刑部抓到一个石匠被杀,在他作坊里搜到了石镜模具!”
“原来是假的!”
“这是先祖显灵,不许他为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