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边缱绻着壮丽的绯色火烧云。
贺悉抬头望了眼天空,蓝色底调,白色相间,天际是热烈赤色。院角那棵老梧桐树开了白紫的梧桐花,三月时分,天气微凉。
老梧桐树旁边是二楼的“小天台”,说白了就是储藏室的楼顶,搭了差不多一米高的矮围墙,秋收时分就是家里用来晒玉米的地方。矮围墙将自己家跟隔壁挡了起来,能看到隔壁的屋顶“小天台”。
曾经有个人,会每天搭在矮围墙上冲她腼腆地笑,问她,吃饭了没,出去玩吗?
不过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隔壁几年没住人,杂草疯长,渐渐有越过矮围墙之势。贺悉皱了皱眉,推开了手边的作业本站了起来,在家里找见了除草的镰刀,一步一步地上了二楼。
微微起了风,三月的天就是有点冷,不过黄昏时分还是暖和些。贺悉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利落地翻过墙,在二楼就这夕阳悠悠地将杂乱的野草斩得一干二净,微微抬起眼眸,能看见隔壁院儿破败的景象。
“啧。”贺悉倚着矮围墙发呆。
以前个子不高,却经常翻矮围墙,每次放学回家要是家里人出去了,大门锁上了,她就会跟时归川从他家院儿里上二楼翻墙进。每次回家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分,夕阳斜挂,家里人多半出门去小广场散步买菜,她跟着时归川回家写作业或者打扑克牌。
想着想着她神思一动,翻身上墙,站在围墙那宽三四十厘米的头上,轻轻眯眼看远处的夕阳和夕阳下飞驰的火车。视力好,一眼望到西。
就当是回忆里的脑残行为吧。
她想。
回神,她打算跳下去的时候就听到了自己奶奶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地叫唤。
“哎哟小祖宗,我说你去哪了!站那么高干嘛?快,快下来,没事跑那围墙上干啥。算了,慢点儿的!”
贺悉点点头,跳下去一口气跑下楼。
贺悉奶奶年近七十,头发花白,总佝偻着腰,早年落下的毛病。陈年往事随风,如今算是已成常态。
贺悉瞅着她一笑:“奶奶,怎么了?”
她一向觉得奶奶是个很神奇的人物,总有各种生活妙招和老一辈传下来的传奇故事。
奶奶轻轻拍她的脑袋,语带指责:“还笑,也不怕把自己给摔了。赶快把作业本收了,要吃饭了。”
贺悉“唔”了一声,问道:“奶奶,我爸今天?”
“他呀,上夜班。”奶奶轻轻眯眼,“你也不小了,要乖点儿啊。”
“嗯。”贺悉附和着她点头,神情不变。
爷爷去的早。
贺悉她爸跟她妈早年就离了婚,于是她妈带着她当时只有四岁的弟弟回了姥姥家,后来改嫁了。
而她爸为了她至今没再娶。
可能是为了她。
贺悉并不确定。
家里只剩下奶奶,贺悉的父亲和她,三个人相依为命。
大概从她小学六年级就是这样子了。
碰巧的是,时归川也是那时候走的。
奶奶简单做了两个人的饭,贺悉帮着把菜端出来,奶奶在厨房里舀粥,声音传了出来:“悉悉,听你黄姨说,阿川他们家要回来了。”
“?”贺悉动作一僵,“什么?”
贺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腕上的红绳变得有点刺眼。
“时枫年也给我打电话了,说有时间要请咱们吃个饭。”奶奶的语气变得有点点冷。
贺悉的手被滚烫的碗烫了下,她后知后觉的松开,手被烫红了。
“这事我想着听听你的意见,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没见过时枫年几面,但毕竟是邻居。”奶奶端了粥出来,“他家没女人,要帮忙什么的,可能还是要帮衬的。”
贺悉轻轻磨了磨牙:“所以他请咱们吃饭,咱们帮他打理屋子?”
“也没那意思。”奶奶声音重新温和,“他必定不好意思的。可能只是为了感谢一下咱们对阿川的照顾。”
“那他当年干什么去了?时归川他管了一下没有?”贺悉丝毫不掩饰对时枫年的厌倦。
奶奶给她递了块红薯,淡淡一笑:“多少年前的事了?说不定人家在s市很疼阿川的。所以……”
贺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奶奶,我不去。”
奶奶又眯了眯眼睛,慈爱地说道:“奶奶不勉强悉悉。但奶奶不是什么倔脾气的人。时枫年要来,我是挡不住。这邻居,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我并不觉得当年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贺悉飞快地道。
奶奶叹了口气。
时归川跟贺悉是真·青梅竹马。两家邻居当了几十年,彼此见证了两个孩子的同年出生,但遗憾的是,时归川他妈当时难产去世了。
时归川从出生就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时枫年第一次做父亲身边就没有了他人的照料,自己的父母也早亡,他顿时觉得要么自己是天煞孤星,要么这孩子就是煞星克星——专门克他。
也许是这样的认知,在手忙脚乱以及贺悉母亲的帮扶下把时归川拉扯到一岁左右时,几乎已经钱财散尽家里穷的只剩下村长跟隔壁贺家送的一点点米之后,他毅然决然地打算复工。
于是就把时归川托付在了贺家养着,并保证以后发达了绝对有恩于贺家。
事实上也许只是时枫年当时忙于摆脱又大发慈悲地养着这个孩子的借口。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时枫年想摆脱这个拖油瓶。另建家庭,重新发展,什么都好,只有时归川最多余麻烦。
在还是很小的时候贺悉就觉得时归川怎么看怎么可怜。
时枫年连年忙碌,出差,一个月偶尔回来个两三次,给时归川一点钱。甚至当初报幼儿园的时候都是贺悉的母亲林然帮忙找的人。更别说从幼儿园到小学的家长会,时枫年到场次数屈指可数。
时枫年也给贺家打过一些钱。仅仅一些,毕竟他也穷,人穷志短,他也不说要如何对待贺家了,至少能给的还是给点。
那时候他还算有良心。
也可能是自尊心好面子。
至少觉得就是忍辱负重也要把这个孩子养活。
慢慢的时枫年变得有了很多积蓄。不过依旧对时归川的事爱理不理,漠不关心。
不过小学是时枫年办的,两个孩子并不在一个班里了,但不妨碍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
时归川似乎天生孤独的命格。
但是好在有贺悉。
那个时候贺悉家庭健全,除了爷爷早殇,奶奶很爱她,爸爸很爱她,妈妈也很爱她,而她很喜欢时归川,她觉得这样就够了,自己的就是时归川的,那样时归川也不比别的小朋友少什么了。
贺悉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发现,小朋友们总是孤立时归川。也许是因为他看着瘦瘦小小,也许是因为他安静而腼腆,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妈妈,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也许是因为别人都嫉妒贺悉对他这么好。
小孩子喜欢做比较,无论对时归川好的那个人是谁,至少他在班里有这么个人护着,别人就很嫉妒,他连妈妈都没有,为什么贺悉对他这么好,好到连写作业奖励的小面包也全部塞给他。
这种情况在小学得到了明显升级。
那个时候时归川长得比同龄孩子又瘦又小,他站人堆里都被挡的看不见了。瘦瘦小小的他长着一张标准的好看精致的脸,迅速引起了某些人的嫉妒。
而且还有贺悉为了帮时归川,去了他们班对别的小男孩公然挑衅对骂。
于是竟然出现了趁贺悉不在背地里偷偷欺负时归川的情况。
那天贺悉小朋友刚刚去小卖部里给她和时归川买了冰棍,返回那棵大树下的时候竟然看着了她可可爱爱的小朋友被班里的小胖子压着,其他小朋友对他扔石子。
她心里那团火瞬间烧起来了。
她有连续好几天看见时归川脸上有伤地放学跟她一起回来吃饭,问了小朋友也不说,死咬着牙。
时归川平常话就不多,但是很爱笑,笑起来跟春天里的桃花开似的特别好看,她很喜欢看他笑。可是那几天时归川小朋友都闷闷不乐的。
贺悉一直心里憋着团火。
碰巧今天给她遇见了。
她嘴角勾了一抹冷笑,把两根雪糕塞书包里放地上,就跟疯了一样冲过去了。
她挑了一块挺大的石头。
“哐当”给它砸小胖子头上了。
小胖子愣了,周围的小“帮凶”们也愣了,时归川也愣了。
小胖子的头流血了。红色炙热的液体顺着他白胖的脸流下来,他还没哭,他的小弟们先吓哭了。
小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坚强地问:“贺悉,你为什么对小哑巴这么好。”
贺悉神情冷静,道:“凭他是我邻居。有本事你也搬我家隔壁来?”
小胖子开始哭。
最后这件事是贺悉的爸爸贺知南出面才压下去的。贺知南头疼地跟小胖子尖牙利嘴的爸妈交涉,送了箱奶,还赔了两百块钱。
不过后来小胖子主动承认他确实是先欺负了时归川,小胖子爸妈脸色不好地一把摁住小胖子的脑袋,一边面色不善地把两百块钱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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