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周围的花木都被惊得忘记了摇曳。四处一片静寂。
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公输鱼继续说:“宫中皆言太后心慈恩宽、精通佛理,与佛祖一般,普渡众生,可助我等除凡俗业障、渡苦厄海、达大成彼岸。小奴便一心向往之。然,小奴身份卑微,没有资格、亦无福气如懿寿宫里的众位宫婢姐姐和掖奴哥哥们一般,每日清晨皆可于此聆听太后讲佛经、静悟禅意、冥思万法,便一时嗔痴,起了歪念,斗胆藏于内园里偷听。小奴愚鲁造次,自知有罪,但请太后责罚!”
这一番话说完,众人表情各异——
侍婢掖奴们都放下了警戒,改为翻白眼儿,暗诽纷纷:我等倒是愿与你换了这“福气”,每日天不亮就要被迫聚在这里听太后讲经,完全不知所云,还得装作醍醐灌顶,真真是累死,哪如在厢房里多睡一会子实在。
再雎不由地微微蹙眉,窃窃思量:这小掖奴面生得很,哪里冒出来的,有何目的?倒是长相清俊且牙尖嘴利会来事儿,一番马屁拍得如此清新脱俗、别开生面,太后不知有多受用。
太后确实受用,尤其是听到“宫中皆言太后心慈恩宽、精通佛理,与佛祖一般”这些话,早已是眯眼咧嘴,笑成一尊弥勒佛了:哎呀呀,我每日辛苦与这些蠢笨们讲经,也没遇到一个有慧根的,不想,一个偷听的小掖奴竟是如此与佛有缘……
“说得好呀!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众生沉于蛮厄,均有被度化的资格与机会,你如此有慧根,又怎会是无福与佛结缘呢?既是喜欢听哀家讲经,且来听便是,哀家又怎会因此责罚你呢?快起来吧!呵呵呵呵……”
“小奴多谢太后宽慈!”公输鱼站起来,躬身危立,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嘴角边却是暗噙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盈盈笑意。
原来,刚刚她一眼扫过,但见众人围拢着太后,皆是一副佛家弟子冥想的状态,且太后手里还拿着一卷佛家圣典《心经》,当即就明了了是怎么回事:多半是太后刚刚与众人讲了经,正进行到了静思冥想的阶段。于是,她便顺水推舟,即兴编出了这么一个“因为自己向往佛法、崇拜太后,却没资格光明正大地进来听,便不惜躲着偷听也要来听太后讲经”的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来为自己脱身。
而她震惊众人所背诵的那篇经文,正是《心经》。这倒是得益于之前她在探寻成玦与桑嬷嬷之事时,因得知桑嬷嬷信佛,为研究其心理,特意看了几卷佛经,其中便包括这《心经》。她本就是过目不忘,背诵一篇《心经》算不得什么,但是此时此地,在周围这些人眼中,尤其是在太后眼中,一个小掖奴紧靠偷听竟能背诵《心经》,如此慧根,实在是令人震惊。
太后欢悦之情难抑,竟是要亲自上前来细看看这个“与佛有缘”的小掖奴。
忽地,再雎率先跨出一步,叠手一拦:“太后,这个小掖奴来历不明,还是先让再雎验一验其身份吧。”
再雎这一拦,太后也便觉得自己刚刚的欢喜之态确实是有些失仪了,便暂且收了收笑容,止了步子,允了再雎所请。
再雎轻盈伶俐,纱裙之下,脚不沾尘,若风拂叶尖儿,几步行至公输鱼跟前,开口问道:“适才闻听你言说是服牛西所的掖奴?”
传入耳中的还是纯净之音,然却隐隐地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好似一朵清丽的芙蕖,花瓣遮挡下的亭亭**上,隐藏着细而软的密刺,触到便会被扎。
公输鱼小心翼翼、躬身叠手,“回郡主话,小奴正是。”
“那你的腰牌何在?且拿来与本郡主一看。”
“是。”公输鱼赶紧解下腰牌,双手奉与再雎,并暗暗撇嘴:幸好上次从宫中离开时,没有将卷耳的衣服和腰牌归还,不然,这回还真是麻烦了。
她以为自己穿着掖奴的服侍,也有真实的腰牌,便可万事大吉、顺利过关,不料,麻烦还是没能免得下——
再雎接过腰牌来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你的腰牌吗?”
“回郡主话,是小奴的呀。”
“如此说来,你便是名叫卷耳了?”
清丽的面色与清悦的声音,将再雎话语中的不怀好意包裹得密而不漏。
公输鱼微怔,从再雎的问话里,敏然察觉到了有异:莫非是卷耳在宫里出了什么事?身份暴露了?是因为我上次离开时没有把衣服和腰牌还给他吗?可当时事情突变、情况紧急,我完全没时间按照原定计划再去寻他交换衣服、归还腰牌。这些,与我同行的成玦都是清楚的。按说,以成玦的机敏与应变力,早该补救善后了才对,怎会留下后患?还是说,卷耳并没出事,再雎这个鬼精的丫头,此刻是故意作出这般质疑的口吻,企图攻心诈我,想让我自己露出马脚?
思虑一闪千里,再三权衡下,公输鱼果断决定,相信成玦定不会留此疏漏予人诟病的机会,定是再雎故意在唬她。故,她抬起头来,满脸笃定地面对再雎的质疑,“回郡主话,小奴……”
“蚩耳,你我的腰牌拿错了。”
一个略带怯怯秀气的声音忽从后面响起,准确而及时地将公输鱼嘴里正说到关键处的话给拦腰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