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光很皎洁,天上云儿难遮掩。∮八∮一∮中∮文,她降落如瀑,幕帘从天来,照射山林,拂过波涛。
如此美景,有人却无从欣赏。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这是出门左转那户人家院子里的桂花树。味道淡淡地,时有时无,他穿行过带着桂花味道的空气。
前面三步是四个连续的大坑,今天下午,他为了让自己心中能够清晰知道这些,还亲自踩进了水坑试试深度。水坑来自重型卡车的碾压,他们带着道路塌陷特有的痕迹,好像哭泣人儿咧开的嘴。
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有蕾蕾指引,和没有蕾蕾的指引区别很大。记忆和实际的偏差还是很大的,毕竟这条路他走过的次数不是很多。对于用步伐和固定参照物来计算道路,小戎还不娴熟。
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从今天之后,他就不需要在考虑这些事情。来世是怎样一番光景,他不清楚,也不愿现在就去猜想,他只知道,他这辈子完了。
前段时间落的雨,直到现在,道路还在用泥泞的方式表达不满。它企图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人,它很痛苦。人们习惯了,所以不闻不问。
倪财的上任给大家带来了福祉,因为上面下来了修路的资金。大家都觉得倪财一定可以为大家带来好的生活,再也不用像薛伟在的时候那样暗无天日。
薛伟如果不**,他兴许会是一个好官;他如果不贪财,他兴许会是一个好官;他如果没有陈嫚嫚,他兴许会是球溪史无前例的好官。
没有如果,现在也一样。倪财**,倪财贪财,他没有老婆,但很多女人是他的老婆。这些都注定球溪人还会在泥泞的道路里挣扎。
抹不掉房屋上的泥垢,常年积蓄的泥巴可以给房屋加固。¢£八¢£一¢£中¢£文,虽然看起来难看一点,但他们确确实实可以抗风化,抗酸雨,更重要的是抗震。以前上百吨的白石车从路边经过时,那些装修美丽,常年清理的房屋出现了裂痕。而那些看起来抖动几下会掉渣的房屋,却屹立不倒。
帅小戎用手在房屋的转角抚摸,即使是手上沾了泥灰,他也不在乎。生来的时候,他带着哭声和光溜溜身子,死的时候难道还不允许带点泥垢?
这个地方他还有点陌生,他一家人搬到这里还没有来得及了解,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忍受不了永恒的黑暗,忍受不了没有色彩,忍受不了看不见光滑玻璃弹珠滚动的样子。
这个街角有卖佐料的人家,他还记得他们家有除了卖花椒,辣椒,豆瓣酱之外,还卖冰粉。挨着他家的是卖卤菜的,每每从这里过,鼻中就是厚重猪头肉的味道。下一家是做衣服的,缝缝补补在这家,帅小戎经常烂的裤裆全靠眼睛依旧伶俐的老婆婆。
一家一个故事,一家一个传说。帅小戎还没有带着自己的故事来换取他们的传说,还没有让他们的故事中刻画下他那“造包崽”的影子。还没有向他们家的烟囱扔炮仗,还没有用弹弓射他们家的公狗蛋。
那些被他已经相中的人家,在他眼睛看不见的那天之后,就搁浅下来。以前他做坏事情独来独往。后来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叫做张美蕾的女孩子。
不管她没有断腿,还是双腿能够跳芭蕾舞,她都会说他:“你够了,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陪你玩了!”
这个时候的张美蕾一定安然谁在被窝里,她会做一个怎样的梦境。是好是坏,在那个梦中,可否会有他帅小戎的影子。
在这之后,他帅小戎离开了,她会不会在梦里哭泣。∮八∮一∮中∮文,他是否也能够去梦中安慰她不要哭泣。
至于母亲和父亲,一定可以理解他的。纵然再不割舍不了自己这个独子,时间长了,他们也会逐渐接受事实。也许他还会拥有一个永远看不见的妹妹或者是弟弟。
他希望是弟弟,因为妹妹有了。男孩子的力气也会大点,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代替自己,成为蕾蕾的双腿,背着张美蕾到他的坟前。
蕾蕾说:她会成为自己的双眼,但是他不愿意,因为她看见的,还是她的。东西他不要二手的,不要别人告诉的。纵然是蕾蕾也不行。
已经穿过了镇子,再走一段路,他就会到达球溪大桥。他会站在这座拥有了五十多年历史的桥上跳下去。
运气好,他会直接掉入水中,也许插入泥沙里,也许被水冲走。如果运气不好,驶来一条船的话,他会当场毙命,连最后一次和水接触的可能也没有了。
他站在几十米高的桥上,向看不见的下面看。没有任何恐惧感,因为没有视觉的冲击,自然无所畏惧。他在考虑是否采用难度系数比较高的后空翻转体三百六十度入水。
由于想问题过于专注,以至于有人走到了他身边他都没感觉到。
那人说:“小家伙,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样选择!”他的声音带着沧桑和沙哑,听样子像是一位老者。
“呵呵,老人家,你不是我,怎么会懂我的感受!”帅小戎讥笑道。只有眼瞎了之后才知道看不见事物的感受。老者不以为意,他拍了拍帅小戎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帅小戎心道:死之前可以和别人交流一下也不错。于是他就坐在了桥边。老者拉着帅小戎的手,让他感受那受伤的老茧。
“知道这些老茧是怎么来的吗?”老者问道。“我不是老人家,我猜不到!”他不是神仙,怎能知道别人的事情。老人呵呵笑了一声:“这是我练刀磨出来的老茧。”
“刀?”帅小戎疑问:“什么刀?!”老人家说:“刀是杀人的刀!”帅小戎笑了,他说:“老人家,我猜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何必与小子开这样的玩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杀人的刀。”
老人让帅小戎摸他的刀。帅小戎用手一点点抚摸,被摸过的地方在他的脑海逐渐清晰。这把刀只有半米,是把**,很细。“忍者刀?!你是日本人!?”
老者哼了一声:“这是唐刀,忍者刀是弯的。饮血无数,你就不要打开看了。一旦打开,不喝血休想入鞘。”他的话让帅小戎停止了打开剑鞘的冲动。
这人真坏,他帅小戎都是将死的人了,这老东西还让自己带着遗憾而死,心中叹息,却也没有办法。
“你看不见了!?”老者问道。帅小戎点头说:“我现在只看得见黑暗!”老者说:“能够看得见黑暗,说明你还没有瞎!”他说着从自己的衣服中拿出一本书说:“这本书我想你会喜欢的,他对盲人很有用。”
老者将帅小戎的手抚摸在书皮上,说:“你细细感受,书皮上有一些细小点,那些都是盲文。”帅小戎在上手的刹那,感受到了熟悉。就是这种质感,只是这种感觉在什么地方出现过,他一时之间有点想不起。
“书的最前面就是写的听声辨位,后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如果你能看得懂那些,也算是你的缘分。明日我也许就回不来了,你我有缘,我就把这本书赠与你,你一定要妥善保管,切莫流落到奸邪之人手中。”老者说完站起身。
帅小戎突然拉住了老者的手,他说:“老爷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你可以让我摸一摸吗?我只要摸过,就能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老者说:“没有必要了,自后一别再无相见!”话毕,他已经几个起落离开。帅小戎只听见了几个渐远的脚步声。他有点愣神,心道:现在跳还是不跳?
如果真是如同老人所说那般,依靠听觉就可以观察世界,那他岂不是可以像蝙蝠那样。那样他又可以算是变相看见,只是,那样的世界还是没有色彩,又有什么意思。
犹豫再三,思前想后,不知觉间已经中夜。这时,一个呼喊声突然穿入他耳中。
声音声嘶力竭,是张美蕾。她浑身是泥,肚腹下的衣服已经磨烂,隐隐还有着血丝。帅小戎看不见,但不代表他想不到可能会出现的可能。
他霍然站起,张美蕾还以为帅小戎是现自己撞破了他,马上就要轻生。撕心裂肺喊道:“小戎,你要是跳下去,我也跳。纵然你下地狱,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没有我,你在下面看不见,被那些小鬼欺负了怎么办!?”
帅小戎感觉眼睛酸痛,很多液体从里面不受控制汹涌而出。他飞也似的冲向了张美蕾,由于情急,摔了三次。膝盖破了,头破了,最主要的是心碎了。
他一路从家摸着路行来,用了那么长时间,他知道一路上的泥泞,知道蕾蕾肯定是醒来现自己不在,一点点从家中爬过来的。
最后一丝轻生的念头也放弃了,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蕾蕾说:“帅小戎,你混蛋,你要是走了,谁背我,谁给我讲故事,谁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安慰我。”
帅小戎摇头表示以后不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他说:“以后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腿,不再分开。”蕾蕾用力点头:“拉勾!”“恩,拉勾!”
老房子后,老者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形,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