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娜的咒骂声结束了,小西塞尔和白涟舟也睡不着了。
白涟舟很困难地撑开上眼皮,意识有些混沌,是被烟呛醒的。
小西塞尔正坐在门口,忧郁地抽着烟。
“咋啦?大晚上不睡觉,被女人骂了就这么丧气啊?”他走出营帐,拍了拍雇佣兵的肩膀。
“切,骂我的女人多了去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小西塞尔咳嗽的声音,“把你呛起来了?”
“没,我也睡不着。”白涟舟艰难地呼吸了两下,说道:“走吧,咱俩的之间的话不适合在这儿聊。”于是率先迈开步子,往驻营地以外的地方走。
身后,小西塞尔有点不舍的将那上好的雪茄碾灭在地上,随他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便沿着森林边缘的灌木丛,消失在驻营地唯一的篝火光亮之下。
风火联盟总共派出了两位间谍,便是白涟舟和詹森·西塞尔,故意在火光边上走,也是为了让联盟的其他成员知道,他们碰头了,维奥莱特帝国传来新的情报了......
但二人的心思,彼此间是心知肚明的,聊的内容,不是情报罢了。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白涟舟率先开口道。
“团里有个悬赏令,正好路过,顺道过来看看你们。”小西塞尔抱着手臂,倚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白涟舟咬牙质问道:“于是你就来这里出风头,让新兵营的人全认识你,全知道咱们很熟,你故意的?”
小西塞尔似乎预料到对方会恼怒,不慌不忙说:“你小子别喊那么大声,演戏得演全套,不然之前的伪装全白费了。”
“伪装?”白涟舟冷笑道:“你倒是在维奥莱特享清福了,你知道我在这儿是什么处境吗?”
小西塞尔立正站直,做好了被倒苦水的准备。
“先是索锡,那个风帝国的占星灵使,然后就是梅莉·兰登,兰斯洛特,还有高尔德,这里七十个人,人多眼杂,他们抓住个机会就来套我的话......”他瞪着小西塞尔的脸,几乎气到吐血:“我好不容易把他们全瞒过去,这下倒好,他们准都以为你是带着情报来找我的,这让我再怎么圆?”
“那就不圆了,问就说不知道。”小西塞尔语气平淡。
“这怎么可能?”白涟舟不依不饶,恼道:“你可倒好,在格里帝国混不下去了,就跑我们维奥莱特避难,他们一个个都想害你,知道吗?”
“谁想害我?”小西塞尔主动问。
“除了你徒弟,其他所有人。”
“梅莉·兰登和兰斯洛特啊?”
“废、话。”
白涟舟咬着后槽牙,因为这是积攒了接近半个月的怨念和愤恨。也不知为什么,这雇佣兵平时看着脑子挺好使的,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不开窍了?
“这些我都知道啊,”小西塞尔嘲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把你气成这样。”
少年一愣,问道:“你干什么事了,跟他们结这么大仇?” 小西塞尔并不介意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淡淡说道:“到也没结仇,就是树大招风,人兜里揣几个金币,别人看了分外眼红......明白了吧?”
白涟舟还是有点糊涂:“你跟你那妹妹,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关系啊?要是真有,我都不好意思替你开口说话。”
对方抱着手臂,缓缓说道:“老子是有原则的,这种事......即便有爱慕之心,也不会越界。至于细节,你一个小屁孩不用明白。”
没想到这位杀伐果断的雇佣兵头领,竟然也会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如此扭扭捏捏,白涟舟略微有些意外,旋即脸上挂着一丝坏笑,反驳道:“我管你有没有呢,梅莉她哥觉得你有。”
小西塞尔回望着他,夜色之中,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不在乎的。”
少年露出的表情显得过于稚嫩了。
他心里有个问题,那些出身高贵的王室,是不是都不会在乎整片大陆和身边的人,也不会抱有期待,他们只在乎王权,对吗?
但是他没有问。
或许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明白的问题,如果王子殿下不爱王妃,那为什么会介意詹森·西塞尔的存在。
小西塞尔轻声说道:“王储毕竟是王储,跟雇佣兵是云泥之别。事关王妃殿下的清誉,即便我们都没有错,即便他们夫妻间没有感情,我都不该存在。”
白涟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着胸口那呼之欲出的无力感,“洛克·兰登是在忌惮你的兵团吧。”
“对啊,他害怕啊。”詹森·西塞尔的笑容很老成,说道:“他现在只希望赫菲斯族长早点死,最好别再生个儿子出来,这样,科瑞恩的家业都会变成王妃的嫁妆,最终成为兰登王室的财产。”
“那也没办法,谁让我爹立了那么大的功呢,就算我安分吃老本,未来的国王也瞧我不顺眼,一边把老子派出去当间谍,另一边商量着怎么把老子家拆了,啧......畜生。”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涟舟心头微凛。
“没法办,两头都被管着,我比你难受多了。”
小西塞尔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又点了根烟,“表面上称兄道弟,实际上,除了钱以外,半点好处都讨不到。那位殿下如果肯应允一件事,后面肯定会让我用更多的东西弥补给他,得不偿失。”
白涟舟对这点完全认同。自从葵黛尔来到维奥莱特帝国后,自己的行踪被她盯得死死的,就连说话也不敢有半点含糊。本想着离开了占星族、进了新兵营就不会有这种头疼事,结果反而被风火联盟的几位灵使盯得更死了。
若是统一阵营还好,这几个人倚靠不同的种族,背后每位族长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一个人不想在这场镇世决赌局之中多捞点好处。
白涟舟没主动说开自己的立场,所以暂时能扮演忠诚于统治之主的好人角色。但詹森·西塞尔只是个棋子,事情败露,直接连根拔除。
他略一沉默,说道:“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说得再明白一些,西塞尔先生。”
“啧......老子是真的心乱了。”小西塞尔狠狠吸了口烟,火光也亮了一刹,“走一步看一步吧,归根结底,家族的那些东西都是王室给的,顾及我妹的脸面,我也不能轻易反抗。只要不太苛刻,我都能接受。”
白涟舟狠狠朝他胸膛捶了一拳。
“干什么?”
“你他妈是什么身份,连赏钱都不挣的雇佣兵统领,还配做头儿吗?”白涟舟厉声续道,“如果是我是你,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跟我抢,无论是女人,还是金钱权力......”
“真是废物,真他妈废物。”
小西塞尔被他骂蒙了,有点摸不透这小子的脾气。
“你们这帮年轻人呀......真是。”他温和笑着,脑海里满是亚伦·柯克稚嫩的脸——
“老师,如果有人要害你,我一定用焰箭射穿他的眼睛。”
或许,王权只是一个很虚幻的东西而已,什么是王室?什么是国王?什么是王储?什么是臣子......
这些只是旧胜利者建立的秩序罢了,谁是那个胜利者都行。
螳螂在捕蝉,黄雀伺机而动就好。
詹森·西塞尔盯着指尖那一星烟火,微弱的热量在催化他内心深处那不可名状的欲望。
“先冷静。”他咳了两声,沉声说:“无论未来啥样,咱俩先把这段时间挺过去。”
对方沉静的话语让白涟舟从激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有些茫然,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小西塞尔平静应道:“你确定镇世决之主的身份了吗?”
白涟舟迟疑良久,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还看不懂咱们的处境吗?知道实情的人怎么会带着咱们玩。关键便在于,你我之间必须坦诚,如果有一点隐瞒,老子也不能跟你一伙了。”
“如果你之前对我说谎了,现在就算被那几个灵使千刀万剐,也是你自找的。”
白涟舟气不打一处来:“老子从来都是好孩子,不撒谎的!”
小西塞尔点点头,心里大致盘算着白涟舟的意思。小孩嘛,遇到事情肯定想着活命要紧,自然不会在大事上自作主张,弄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幺蛾子来。
想到这里,他不免感慨万分,又道:“接下来几天你就跟着我和亚伦吧,别让那些灵使们抓到机会。”
白涟舟怔怔地望着他,“那我师兄呢?”
“他啊......我不确定。你这个师兄,表面上没什么心眼儿,实际上嘴里冒出来的话时真时假。”小西塞尔皱紧眉头嘬着烟,“骰子嘛,其实挺强的,没了他,你们占星族很多事都办不成。”
“哎呀,什么时候,这人世间才能少点尔虞我诈,互相算计呀......”他长叹一口气,重新靠在树上,“你说是不是,臭小子?”
白涟舟沉默片刻,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小心烟头,别把这林子点着了,那可是控制不住的大火。”
“是吗?等有机会,老子点一把看看,看你扑不扑得灭,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