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慢悠悠的走到大厅中间,背着手转了一下身子,他让岳托济尔哈朗等铁杆先上场,观察之下没有人跳出来强烈反对,已经造起势头,此时他才出来做决策。
他挨着看了一遍在场的大臣,淡淡开口道:“如今察汗逃遁,我大金需攻打者,辽西、辽南、东江三方,又或许破口攻略明国某处,然无论攻辽西、东江或是破口,辽南之登镇人马必大举前来来,正如岳托所说,上次能守住复州,未必次次能守住,既守复州,盖州又布重兵乎?一旦复州失守,则复盖之间旦夕可下,金州骑兵已过两千数,步军又尤其能战,我当留多少兵在家方能应付之?盖州如不可守,那我等辽中之地又如何。”
“自我等起兵伐明,天以辽东界我,明国便视我等如寇仇。我等便当知此乃不可暂歇之事,我国与明国乃你死我活之争斗,此点当无疑义。我以小国征大国,便如以斧伐木,先去其枝桠,则其树自倒,是以年年皆必有一处开战,不能容那明国缓过气来。然金州旅顺之登镇尼堪,几次三番损我军威。我大金以武立国,威不立则事难行,今年英俄尔岱去朝鲜征粮,李朝竟无一大臣接洽,铁山宣川各处,东江镇人马招摇过市,而李朝地方官任之纵之。东江之岛寇仗了那陈新的势,气焰张炽乘乱而起,虽白日亦敢入内陆百里。此乃身弥岛败绩而致之。今日朝鲜如此待我大金,试问我等任登州镇肆虐辽南,日后各外藩蒙古如何视我大金?”
大厅中鸦雀无声。皇太极的声音铿锵有力,自有一股威势。比起莽古尔泰的大吼大叫,又多了一股从容。
“自那陈新进占旅顺金州。复州无一日之安生,其轻骑游兵纵横复金之间,伏击、地雷炮、下毒、鬼箭、地弩、杀牛,无所不用其极,我马甲追击其斥候,又屡屡遭其伏击,我大军追剿,便即远扬。仅今岁我驻守复州三旗便折损诸生两百有余,汉军及阿哈七百余。焚毁运粮牛马车三百余架,复州以北处处风声鹤唳,若无大军在侧,无人敢出堡耕作,八里铺、墨塔铺连续遭袭,竟致无一牛可供耕作。”
皇太极缓缓转动,两眼炯炯有神,逐一扫视着眼前的后金贵族,“这尚是我大军在家之际。其已嚣张如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太极的声调猛地提高,怒吼声在大厅中回荡,各个大臣都稍稍惊了一下,小心的看着这个后金汗。
皇太极的声音继续响起。“有人说粮草不敷,一石粮三两五钱,贵乎。比之斗米八两之时又如何?今日尚有粮买卖,往年缺粮更甚。便不许打仗了?谁都想去辽西,想去入口。不过是辽西有人口粮饷可抢,朕试问,萨尔浒之战亦为劫掠乎?浑河之战亦为劫掠乎?不灭除辽南之陈新,安得远行哉。论其狡诈可恶,不在毛文龙之下,论其战力又远胜毛文龙,毛文龙若比之狐,则今日金州之兵便可称豺虎。天聪三年时陈新不过两千兵马,已敢在固安折我兵锋,一年后四千,如今又两年,其兵已近两万,其非如东江般癣疥之疾,而乃我大金生死之关窍。朕今日便说一句,若有人鼠目寸光东推西阻,便是我大金之敌,朕已先遣两黄旗往复盖之间运送粮草,此事势在必行,若是你们所有人都不去,朕也要自带两黄旗,拼死在旅顺城下。”
豪格跪下大喊道:“愿随大汗前往,攻破旅顺生擒陈新。”
济尔哈朗、萨哈廉、岳托等人也跪下,最小的多铎最是兴奋,声音叫得最大,其他的固山额真也纷纷跪下,表示愿意追随大汗。一时大厅中吼叫纷纷,群情况比以往要好。那些没有阿哈的家庭,披甲人和家中妻儿都要下地耕种,并承担各种劳役和赋税。
他就是刚刚做完其中的劳役归来,后金牛录不但要出兵、种地、养马,还要为整个金国提供劳役,比如打猎、制铁、修城、煮盐、提供朝鲜使臣驿马、朝鲜贸易物品运送等等,合计三十多项,对于那些没有包衣的人家来说,负担非常沉重。皇太极对这些穷困之人单独关照,留守永平之时,特意命令不准留驻家中无劳力的甲士,如果他们错过耕种而穷困无食,就要治牛录额真的罪。
张忠旗有牛录额真的关照,劳役上能选到比较好的,这次是去的耀州煮盐,按照那里的潜规则,他带回了一大袋盐,至少用一年是不用愁了。
“哑巴,这些活等黄善回来让他做,坐下我们说说话。”张忠旗对着院子里面忙活的女人说着。
那哑女挺着个肚子,正在给张忠旗家中的宝马作保养,后金的军律严格,武备和马匹不好,牛录额真直接降级,在即将远征时候,还会抽调马匹集中放养,这直接关系到各兵是否能随军出征。
听到后朝着张忠旗笑笑,丢了手上的筐子,到正屋拉了个凳子坐下,张忠旗笑眯眯的看着她,眼中都是欢喜。哑女歪歪头看看张忠旗,又站起来去找了剃刀,小心的给张忠旗剃着头,短短的发桩子顺着张忠旗的前额落下。
“我就要去辽南打那些尼堪了,要是抢得到新的包衣,我就带那两个包衣种地,你爹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哑女手一抖,赶紧停下剃头的工作,来到张忠旗面前呀呀的说着,两手还在不停比划。
张忠旗笑笑道:“没啥事,金州那些尼堪都好对付,我一人就能打十个。”
哑女听了开心的笑起来,她指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一下正屋中供着的一个观音,张忠旗点头道:“我知道,让我多做善事,观音会给咱们送儿子来。”
张忠旗拍拍脑袋,哑女又转过来他给剃头,张忠旗轻轻道:“不过啊,打仗的事情难保说个平安,要是我回不来,银子在马拦食槽下面埋着,省着些用,也能对付些日子。”
那哑巴又停下手,呜呜的哭起来,他把那哑巴拉到面前,把耳朵贴到鼓起的肚子上,他轻轻的说道:“儿子啊,你生下来别是个哑巴就好了。。。哑巴也行,你爹不想去打仗,就去煮煮盐也好,但爹没法子,爹得给你挣点吃食。你记着,你爹是辽阳柳条寨的人,咱家祖坟就在那里,爹要是死了,每年清明你得记得给你爹上坟。”
哑巴呜呜的哭着,对着张忠旗连连摆手,张忠旗突然抬起头来,对哑巴道:“你可得自己吃饱了,不要给我省着,老子打了多少仗了,身上一个疤子都没有,死不了的,别可惜银子,不够就去马槽下面挖。”
这时大门一声响,一个贼眉鼠眼的光脑袋伸进来,他家的包衣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张忠旗的包衣老丈人,两人都背着柴火,张忠旗连忙跑过去接住老丈人,然后对着旁边那包衣拳打脚踢,口中不停骂着,“黄善你个狗奴才,处处偷奸耍滑,让个老人家背这么多,老子一刀斩了你。”
“哎哟,主子饶命,是谭大爷非要背的,奴才劝他来着。”那个叫黄善的阿哈连声求饶。
张忠旗不依不饶,又连踢了几脚,他现在营养比以前好多了,打起来也有些力道,那黄善叫苦连天。
哑巴连忙过来拉住张忠旗,呀呀的叫着,又不停的指那个观音像,张忠旗满脸的怒气一消,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做好事。”
那黄善得了这个空子,翻起来对着张忠旗不断磕头,他的老丈人也凑过来劝说,“主子,黄善是劝过我,我是听村里人说了,你们这快要走,我想着多存些”。
张忠旗嗯了几声,这个老丈人总叫他主子,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叫这个老丈人了,所以他一般都不称呼,直接说事情。
黄善此时抬起头,偏着头看了看张忠旗,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老丈人看了看,只见张忠旗的脑袋才剃了一半,是个阴阳头。
黄善讨好道:“主子,奴才给你剃头。”
“滚去喂马,老子有媳妇帮我剃头。”
张忠旗转身回了正屋,黄善把柴火放好,摸到马栏边上,正准备喂草,突然看到地上有一袋黑豆,也是喂马的,但是一般都是哑巴喂,刚才哑巴忘记带走了。
黄善转头看看院子,谭老头正在生火,张忠旗两口子不在,他抓起一把黑豆,往马槽前扔了几颗,然后全部塞进了自己嘴里。
注1:《清太宗实录》卷二十:不满三十牛录旗分。。。统所属壮丁,别居一堡,矣后有俘获,再行补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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