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乍见之欢不若久处不厌
酋青殿里就剩下王杲和岱河。
两个人都不说话，像是约好了谁先开口，都十分默契。
岱河依旧“寒光炸起”，一身盔甲，手握着显眼的钢索剑，避开目光，恭顺的不看王杲。
王杲背着手，慢慢溜着，每一步缓轻缓重，是他思考问题的常态，深不可见的眸子冷冽而清稳。
“边境可有动静？”他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凭栏外的远景，幽幽道。听不出任何的心思。
不着急？还是着急？反正这声音的低沉与平常里不着痕迹。
岱河拱手而回，“海西各部正发动联结，东海各部亦有次倾向。”
他简短地将现况一一呈出，这几日的动态可是意料之中，但有种莫名说不出的异象。
“可~”
听到岱河略有迟疑，王杲回过头来，并没有转过身来，侧着身，一股强大的气场向他袭去，“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笃定的语气与眼神迫使岱河一个激灵，迅速掩下头来，“叶赫部的药方已经外露。”
这一点是反常的，岱河先将这最“不寻常”的抛出。
叶赫的鼠疫药方乃世代相传的秘方，岂能简简单单地“昭之于众”？想必这里面不简单呐~
杨吉努是自己的女婿，心里那点小九九，王杲自是洞若观火，但任凭他再怎么“雄心壮志”，他的眼里依旧不敢落下他这个岳父。思及此，他脑海中瞬间想到什么，眼眸轻轻地眯起，视野里的远景慢慢缩住一团。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努尔哈赤在护世堂可还好？”
不咸不淡的“关心”透露着他对其一举一动的掌控。
岱河倒是搞不懂这个努尔哈赤，这些天到济世署既不处理公文，亦不过问边境运粮之职，“只去过一次，找了向真便没再进过。”
他略略停顿，在思考是否将努尔哈赤与牧城走到一块儿的事儿告诉王杲。
想着年轻人就是喜欢聚到一起，但酋长似乎很关心这个东海来的的“长子”，他便只好多嘴，“努尔哈赤与牧城到过山水阁。”
“哦~是吗？”王杲语气里几许的惊讶，但很快有听到他的平静，“山水阁，牧城，倒是‘同道中人’。”
自问自答里，倒是显得他一副毫不担忧的状态。
岱河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调查努尔哈赤好多次，他自是掌握这个少年的优势与喜好，想到牧城在建州也是“文书生”一个，便瞬间会意。
只是，这牧城向来与建布走得近些，怎会突然与努尔哈赤有来往？
“你说，这才华显露之人像这太阳吗？有升有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王杲一只手扶着木栏，语重心长。老骥伏枥的神情让人觉着他依旧“志在千里”。
岱河虽不喜文绉绉的话语，但好在听懂了这句话，便走到离他稍近的后方，附和，“酋长所言极是，这太阳东升西落乃是无法避免，正如有些时候，考验往往无法选择。”
这聪明的回答令凭栏之人几许满意，他的冷眸放大，眺着更远处，日落的地方，也是升起的地方。
……
刚回到塔兰居，院子里就剩下他和哈齐，
在回来的路上，他一肚子的话都在徘徊，可回到这里，努尔哈赤只觉着所有的话都显得多余。
哈齐见他此刻倒是难得“安静”，既不问他边境之事，亦不问他故居苑之事，也只好沉默。安静地枕在躺椅中，享受着难得的片刻闲暇。
“我需要了解牧城的相关背景。”
终于，他“命令”似的打破这园子的安静，但显得极为平静。
习以为常地，哈齐坐直，幽怨地不满，“行！明儿早晨给你。”
他的办事儿效率很高的，这一点值得他吹嘘，但同时又极为委屈，“看来晚上有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欸~我发现哈，自从同你来到建州以后，我真是一个好觉都没得睡！”像是‘觉悟’一般，哈齐拧着粗眉，忽而展开，斜着眼看向坐着的他。
“拿到信息，明天放你一天假。”努尔哈赤从月色中站起来，凝望着半掩面的月亮，转而望着他。
突然觉着他太过“仁慈”，有些受宠若惊，半开着玩笑，“行啊，只要你不想要情报。”
说得有些神秘，他这是作死。
果不其然，沐着月色的他，转身面朝着他，挑起英剑的眉，“那你还是继续‘活动筋骨’。”
原本躺下去仰卧着的哈齐立马不淡定了，又坐起身来，皱起不情愿的眉，“害！我收回刚刚的话，这千里马还得吃草呢不是？”
用着商量的口气，希望能有回旋的余地，但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呢，你现在还有两个时辰。”他指的是哈齐还能睡上两个时辰。
说着，背着手的身影消失在院墙。
哈齐只觉倒吸一口凉气，朝着那颀长的身影不满地哀怨，“再加一个时辰！”
“切！你倒是好得不得了，花前月下的！”后面这句他弱弱地吐出，酸味四溢，盖过这徐徐晚风。
……
“踏进”一处严守的充满吸力的居苑，他矫健的身影闪进一处屋内。
从进来那一刻，他看见月下的她静静地坐着，显得极为端庄但美好，月色的白皙素脸，染红了这旧旧的时光。他许久没有这般认真地看着一个人，尤其是在意的人。
他一直都很“拘谨”，都在为许多事奔波、思考，还是思考。仿佛那不是自己，而现在，这个时空只剩下佟邺和她。
每次见到孟古，他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卸下所有的思考，只剩下时光和他们。这种神奇的安心和安静，填满半掩藏的月。
孟古一直都是活泼的，元气和灵气的充沛，但他忽然觉得此时她倒是挺文静的。
其实这种直观在一起寻鹿的途中就已经有了，但是整个过程他却是很慌张。
努尔哈赤慢慢轻脚走到她身旁，悄悄坐下，舍不得揉碎这一帧的美好。
柔声道，“在看月亮吗？”
孟古好像是从梦中醒来般，娇小的身子忍不住一颤。
“嗯~你来了。”话不多，但是却洋溢着喜悦。
每当一个人看月亮的时候，不是孤独，就是在思念着某一个人或是故土。月亮日复一日地蹦出又隐匿，但世间却会出现新的面孔。
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是看得出他立体的五官，她有些舍不得挪开目光，纤纤玉手支起小脸，静静地看着。
心想，乍见之欢能有久处不厌。她对他强烈的洪流不知源头，但可以确定那次窝集大街的意外之遇，是永存芬芳。
好似发现一道焦灼的目光盯着自己，他耳根在不知不觉地红起来，迅速但完整地看过她恬静的脸庞，急切说道，“你看这月亮好似知道我的到来一般，现在满月。”
她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望去。
就这样静静并排坐着，石阶仿佛不够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