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窄,指缝太宽,阔别之年,犹如渡世。相见不见,情非得已,今当所为,皆为序章。唯心之源,俗皆欲往。
王酋所,大殿偏外,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老态龙钟,纯黑的服饰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尤为“望而生畏”。
熏香氤氲,茶气四溢中,坐在对面的另一中年男子双眉轻锁,沉思暗吟。
棋落声声,心弦紧扣。
“嗒~”一枚黑棋掷地有声,完结这盘“可死可活”之局。
“儿子甘拜下风。”中年男子拱手相行,举止温文尔雅。
这个腹有诗书的中年男子,阿台,建州酋长王杲嫡子,身居建州右卫卫长之职,乃建州民众期望的下一代建州卫卫长之储。
其实阿台内心七上八下,不知道阿汗与他下棋是否有什么别有用意,因此,一盘棋局下来,他尽力坦然以之。
“哈哈哈~嗯,有所长进!”对面之人拂袖而笑。
“谢阿汗大人夸奖,儿子定当勤加练习。”阿台谦逊以答。
“岱河,你来评评。”身袭纯黑衣裳之人双手自然垂放,浑厚对帘柱的男子道。
岱河身着铠甲,高冠束发,身佩钢索长剑,他拱手道,“酋长,属下不敢妄言。”低头汗颜:这躺着也要中枪~
“我让你说,你说便是,你心里定知晓。”王杲瞥了他一眼,语气中透露着不可拒退。
“是,贝勒爷棋艺妙思,张弛有度,攻守兼具。”岱河手握剑鞘,手心出着缜密的细汗,既然要他评价,他便一五一十说出阿台的棋意。
末了,他还不忘画龙点睛,“酋长举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言罢,他都不知额头上早已细汗缜密,低头不敢直视对面之人,内心惶恐。都说伴君如伴虎,主之意不可妄揣。
“嗯,好一个张弛有度。颇匹阿台之智。”王杲倒是未提及他对自己的评价。
闻言,其余两人莫不提心吊胆。
“阿汗大人过奖了,您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之精,儿子望尘莫及。”阿台赶紧撇清。
“你倒是一直很谦虚。”王杲直言。
他话音刚落,阿台故作镇定,正欲说什么。
王杲却转言,“不过,本汗就喜欢你这点。”
一字一句的严肃而又松弛,顿时将冰点氛围炙热化,却不加明显。
阿台哪敢再多言,便只消静默,听着便罢了。
“本汗赐婚孟古与努尔哈赤一事,你怎看?”王杲端起茶,享受般地等着对坐人的回答。
“阿汗大人自有用意,儿子愚昧,还请您拨点一二。”阿台恭敬答复。
阿台心中暗自思参。
要说‘此举定能有助于稳固建州卫所之基’吗,那不是瞎扯嘛,自家女儿与塔克世的联姻还不足以夯实基础吗?
亦或说‘可与叶赫交好,政兴人和’,那也说不通呀,自家妹妹不就是叶赫部长大妃嘛?
这不是在给他挖坑吗?
“你肯定疑惑,我为什么不赐婚给孟古和巴雅喇吧?”王杲开门见山。
“巴雅喇玩心过重,不堪大任,相信努尔哈赤定有过人之处。”阿台平缓地道。
他哪见过努尔哈赤,虽对他盛是感兴趣,可~
“你对他倒是多上些心。”王杲转而关心起来。
他口中的‘他’自是巴雅喇,这是个人都会不满,为什么放着自己亲曾孙不捧,却要扶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毛头小子上路。
自古主子难当,王杲这是在告诉他,‘建州莫非我主’。
“是,您教训得是,儿子定当多加管教。”阿台面带笑意。
“嗯,他要是能像你一般诗书裹腹,勤于政务,我建州便多一个青年才俊。听闻,他最近武艺精进,他既喜武,便以之明路。”王杲对自家曾孙自是关爱,但成材与否,还得自力根生。
“儿子明白您之意。”阿台为他续上茶。
“你去忙吧!”王杲喝了一小口茶。
“是,儿子告退。”阿台连忙起身,拱手行退礼,温声道。
行至殿外,随从不解地问,“大人为何不直言?”
阿台面不改色,但语音中少有怒蕴,“酋所内,注意言辞。”
随从早已吓得瘫成软泥,“是~是,小的知错。”
阿台自是气质儒雅地走着。
“义弟见过大哥。”一个大腹便便的壮汉手持大砍弯刀,颇有礼仪地弯腰行礼。
余科,建州浑河部部长,因骁勇善战,王杲便收之为义子。
阿台面带微笑,点头示意。
两方便擦肩而过。
“哼!我这位大哥一直都是这般彬彬有礼!”余科冷嘲热讽到。
“部长还是快些进去吧,酋长已等候多时。”引路的随从见状便赶紧道,生怕这位莽汉生出些事端。
长廊另一头,阿台随从倒是极为不满地道,“您这刚走,这余部长倒是来得及时。”
随从经刚一事,用语自是合乎礼数。
“义弟的勤恳是有目共睹的,戍守建州浑河自是有功,难免与阿汗沟通甚繁,我身居右卫之职,不难有辅佐不了阿汗之时。”阿台平静地说。
这面上通情达理,可阿台言外之意是在说:我一个亲生儿子怕他一个义子作甚!
“是,大人考虑周到。”随从在身后卑恭道。
不到一会儿,两人便走出酋殿。
“大人,昨儿个,孟古格格到右卫府找过您,说是有要事相求,您昨儿个忙于政务,我便请格格今儿午后再来。”随从在马车外禀报到。
“有说什么要事儿吗?”车内,阿台沉声敛坐。
“格格并未告诉小的。”随从耐心道。
对于这个小外甥女,阿台宠爱至极,这个自己疼爱的小妹的女儿,他怎能不疼。
本想着来个亲上加亲,奈何巴雅喇一心习武,爱于钱财,怕是亏了他这外甥女。
可惜呀,他又不甘心~
“嗯,你通报前侍,将我今日午后的政务先排到晚上吧。”阿台吩咐到。
“小的这就去办,大人,咱们先回哪儿?”随从在马车旁问着。
阿台沉声,“先去卫所。”
“是。”
马车行驶在悠长的酋建大道,任夏风颠簸。
左卫府上,塔兰居一片打斗声,两个话痨正一比高下。
努尔哈赤在一旁看着,盛是想笑。但为了他这不掉价的矜贵,他不苟言笑,差点憋出内伤。
哈齐一掌使出三分力,稚嫩少年便仰躺于地。
“诶呦,你就不能轻点嘛?”巴雅喇耍赖嘟囔着,不满地看着哈齐。
哈齐也是无语了,他一个二级大师,陪他这个~嗯,这个菜鸟练武,已经算是够憋屈的了。只有了三分力,还要遭到诬赖,他~心累至极。
哈齐无奈地看向地上那一坨,“再来!这一招是比较难,但你若找到诀窍,突破关键点,便可躲过我这一掌。”
要不是旁边那位要求,他才不会那么认真地教他。
“不来了,不来了,这都挨了你三掌了,再打下去,只会被你打死。”巴雅喇闷声揉着胸口。
嘿,他还不领情。
“好吧,打今儿以后,你便别找我教你武功。”哈齐抱手看着前方,佯装高冷。
他还真想直接走人,但,为了调查,他必须忍着。他就不信还没有办法治治他。
听到这般话语,巴雅喇立马从地上弹起,焦急拉住哈齐的手,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好大哥,我学、我学。”
“得,我不是你大哥,旁边那位才是你哥。”哈齐还真演上隐了,看见这家伙的怂样,他还真忍不住逗一下。
巴雅喇后悔地连连赔罪,“你们都是,都是我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在教教我?好不好?我,我给你涨酬劳,五十两,如何?”
五十两?这还不足他在东海一天的所得,罢了罢了,见他这副搞笑样,哈齐只好看向他,“嗯,不如何,不过你以后练武都得听我的。”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发誓,以后,你让往东,我绝不往西。”巴雅喇还认真地发起誓来。像极了天真的小孩。
旁边的努尔哈赤忍不住嘴角上扬,连连摇头:这家伙倒真是武痴。
“那边开始吧!”哈齐说着,左脚外迈一小拳。
顿时,两人之间,暗暗较量。
巴雅喇一秒集中精力:这次,我定要好好练,我就不信,这招学不会!
他眼中闪过自信的光芒,与夏日相向而行。
哈齐掌风逼近,巴雅喇顺势而侧,一个完美的侧身弧线划过。
“耶!我会了,我学会了。”巴雅喇激动地蹦跶着。
回收,哈齐满意地看着他:这小子,领悟力不错嘛,我这招很少有人学会。
“哈哈哈~哈齐你太好了!”巴雅喇开心地抱着他。
哈齐被他这一熊抱吓得着实猝不及防,嫌弃地别开脸,尽量不让这家伙贴近他,双手本能地推开他,“得了得了,是你聪明。”
这家伙开心得跟猴儿似的,撒开哈齐后,又蹦跶到努尔哈赤跟前。
见他恶魔般地样子,努尔哈赤嫌弃地要绕开他。
奈何这家伙,这会儿速度倒快,猝不及防地抱上他。
他生无可恋地看着哈齐。
哈齐倒是微微挑眉,看戏似的摊开双手,耸着肩以示他有心而无力:哼,让你也享受一下。
“啊,哥,你太好了,打今儿起,你就是我亲哥,不不不,你一直都是我亲哥。”巴雅喇那感受到怀抱中人的不爽,厚颜无耻道。
努尔哈赤故作镇定,抿着薄唇,咬牙道,“行行行~亲哥,你先放开我。”
他能不生气吗自己都还未让任何人抱过!
终于感受他的不适,巴雅喇悻悻地放开他,“哦~”
哈齐早已笑疯:看你还得意不!这家伙真是,哈,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