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缓缓打开,斐珧朝着里面扫过一眼,觉得就算是个让她千刀万剐的诅咒,她都乐的接受,可下一刹,斐珧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合上盒子,斐珧一颗心咚咚的乱了几下,十分难以置信,里面竟是一颗朝花果。
朝花果对于她来说是什么意义,斐珧心知肚明,眼下她的身体情况,朝花果无异于算是颗续命的灵丹妙药。
可魔界魔君,为什么会送她一颗朝花果?
莫不是,送错了?
很快斐珧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朝花果何其珍贵,怎么会忽然间送错呢?可那魔界的魔君究竟是何用意?就算是为了显得与仙界友好大度,也不该在她这么一颗毫无用处的废棋身上,下这么大的血本。
这朝花果可以增强千年的修为,甚至可以令腐骨重生,还有最不起眼,如今却对斐珧最有用的一个效果,便是可以缓解朝花的毒性。
在她身上纠磨多年的,正是魔界的朝花之毒。
当年她杀到魔界,斩杀那小魔君的叔父老魔君时,对方自知实力不敌,却想了个玉石俱焚的阴招来害她。
魔界之中风土别致,远古之时便有的唯一一颗朝花便生根其中,魔族人将其视之为圣花,甚至历年历代,还有不少魔族人渴求死在朝花之下作为腐土肥料以身养花,为最崇高的归宿。
朝花妖冶神秘,五百年生根,五百年开花,再有五百年,才能结出五颗果子来,待成熟落果,朝花的茎叶便会随之枯萎,只得等待时间流淌五百年,埋在土里的根茎,才会重新焕发出生机。
斐珧自觉荣幸之至,上五百年间她杀去魔界,正巧赶上朝花盛开,那老魔君为了迎接她的大驾,不惜下了血本,搏命之时,用藏在袖子里的一片朝花花瓣划破了她脖颈间的皮肤,虽伤口浅小不足以致命,但那朝花接触到伤口,瞬息便融进了血液。
与益处多多的朝花果不同的是,朝花似乎为了自我保护,生有一种极其强悍的毒素,任你是三界哪方神圣,照样也得身中剧毒。
中毒之后,体弱的死在当下,修为好的还有时间留个遗嘱,而像她这样修为极高且没有遗嘱可留的,只得一天天活着等死。
斐珧也曾查过朝花之毒的解法,各界古书上寥寥几笔,只记载朝花的果实可以延缓毒性,但中了朝花毒的人,还没有谁能等到五百年朝花落果,就算是等到了落果,这魔界的圣品,哪个能从魔君手里要出来?更何况她这种有深仇大恨的,所以斐珧得出的结论就是,朝花之毒近乎无解,她死定了。
期间,太上老君曾帮助过她,费心费力炼了三百天的药丸子,虽说滴露解不了干涸,可她这一等,就拖了五百年。
也就至多五百年了,斐珧觉得自己将要一命呜呼,不想眼下竟又有了转机。
朝花果忽然间送到了她的面前,且不管那小魔君怀的是什么心思,斐珧确定,以她如今境地,必不能再落魄到哪里去,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不用朝花果会死,用了生死不知,这件事情极好选择,很快,斐珧又打开了那个盒子。
如花生大小的一颗豆子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其颜色如朝花一样,显出晚霞一般的橙红来。
斐珧伸手捻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指尖萦绕,柔柔的,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向全身。
好歹活了一千多岁,斐珧能感受的出来,这是魔族特有的气息,且极为纯净,细想,该是朝花从古至今便生根在魔族,所以沾染了魔气也不足为怪。
不想那么许多,斐珧利落的将朝花果放进嘴里,伴着一口凉茶咽下,至于是什么味道,斐珧不用细想也知道,朝花的香味在梦里,已经折磨了她五百年。
山水图刚刚落了一针,便又被搁置在了一旁,斐珧闭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刚醒来不久,便又陷入了梦里。
这一次,大火和朝花依旧将她牢牢困住,苦苦挣扎的时候,觉得一股力量柔柔的将她包裹,让斐珧觉得,仿佛身边多了一个人。
事实证明,不得不说三界里那些写古书的老家伙们还果真有两把刷子,那朝花果确实功效不错,之前的时候,斐珧一天天里总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喝喝茶绣绣花,至多说上几句话,别人说了什么她向来难以记住,如今大不一样,清早起来,还记得昨日里风神飞寥说过她一句坏话。
当时她吃了朝花果不久,强大的力量乍然融进身体有些吃不消,一连两三日,都躺在摇椅上昏昏沉沉。飞寥那厮卷着风路过,进来看她,一双眼睛毫无遮掩的上下扫着,还啧啧说了声,“美则美矣,太过凶恶”之类的话来。
这话斐珧只认可前半句,如今她修身养性多年,脾气早已经温和大好,哪里能用“凶恶”二字,分明是飞寥那厮狼心狗肺欺软怕硬,见她如今是个软柿子,便觉得好拿捏。
若放在以前,这话她迷迷糊糊听听,醒来也就忘了,如今一觉醒来所有事情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体内的灵力也恢复了一些,斐珧心头喜悦,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飞寥算账。
风神殿里,一推门,满屋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斐珧早有准备,拿着把平日里煮茶的芭蕉扇子挥了几下,才觉得鼻息间稍稍清净了些。
脚步还未立稳,便见几个身姿婀娜的宫娥迎了上来,一个个面上露出惊讶,却不曾忘了赶紧行礼。
“参见斐大人。”
听见了声音,风神飞寥边整理着衣衫,赤着脚从里间出来,看见斐珧,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斐珧寻了个位置坐下,自顾自斟了半杯茶,问道:“我怎的就不能来了?”
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外面匆匆进来一人,见了斐珧噗通一声跪倒,带着哭腔道:“大人,您是来看绿绮的么?”
斐珧看看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想起这曾是伺候在她身边的侍女,与之前的伶俐娇俏不同,如今整个人消瘦哀戚,仿佛正好的花儿失了颜色。
见绿绮激动难过,斐珧仍旧说了实话,“不是,来找你家风神。”
一听斐珧这话,绿绮哭的更加悲戚,朝着地上叩了几个头道:“大人,让绿绮跟您回去吧,以后绿绮一定专心一意服侍大人。”
将一口茶咽下,斐珧看着绿绮,并未对她这份真诚感动多少,只淡淡道:“同在天宫之中,他的风流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当初便劝过你,是你执意要走,如今也莫要后悔,这九天之上你该最了解我,我不是个吃回头草的人。”
很显然,十分了解斐珧的绿绮也知她说的是实话,不再祈求,只瘫跪在地上,哭的更加难过。
风神飞寥理好衣衫,穿上新宠爱的女子递上的靴子,坐到斐珧对面,“你倒是稀罕,得有三百年未曾踏过我的门槛了。”
这话说罢,风神飞寥想起,也正是自打他和绿绮有了纠缠之后,斐珧再没有来过了,后来细想,飞寥觉得朋友一场,自己也果真不地道,那时斐珧中了朝花之毒,又遭天宫之中那帮孙子弹劾,他就算对女人来者不拒,也不该受了绿绮引诱,毕竟当时斐珧虽然功绩在身,不会被天帝重罚,但到底身边也就只有绿绮一个丫头在了。
想到这里,飞寥看了眼绿绮,虽然当初也曾对她的娇俏可人动了心思,可回想,眼见自己主子遭难的时候利用他离开,让他在朋友面前做了冤大头,也实在是可气。
不耐烦了,飞寥朝着绿绮摆摆手道:“出去出去,我也未曾苛待过你,何至于哭哭啼啼,你家主子说的对,我向来风流,你若受不得,当初何必跟来。”
绿绮听罢,面若死灰,用袖子掩面,哭着跑出去了。
斐珧将茶杯放下,转眼将目光放在了飞寥身上。
“我记起你不止一次趁我在琼花树下小憩的时候,骂我凶恶。”
飞寥面露尴尬,继续糊弄道:“你定然记错了,哪有的事情。”
若是依着之前的脾气,斐珧必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如今沉淀了这么些年,到底少了之前那股冲劲,看看飞寥这个最爱与她斗嘴的人,心底本就未曾燃起的火气顿时连苗头都不剩了,叹一口气,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斐珧又转身,朝着一脸意外的飞寥到:“好歹我也曾做过绿绮的主子,打狗也要看主人,她在你身边,你就待她好一些,若是看着碍眼就吊死算了,莫要弄的如今哭哭啼啼,看着心烦。”
说着,斐珧拿着那把稍缺了个口儿的芭蕉扇子出了门去,顺带哐当一声,将风神殿两扇大门摔的震天响。
飞寥在屋里拉着脸,朝着斐珧离去的方向抱怨道:“本神怜香惜玉,怎么会和你这恶婆娘一样凶悍,成日里打打杀杀!”
抱怨罢了,飞寥稍愣了一瞬,又自言自语道:“今日气色倒不错,都能来拌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