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氏严肃道:“此事你不去说,又有谁知道?就算她们知道了,又如何?我一双儿女差点命丧罗门剑下,我已经忍了一次。今日,我若还是眼巴巴地等着她们施舍怜悯,只会将我一家的性命都赔了去!大不了,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也不需要他们的提携!”
索氏这就要出去,素挽一把拉住她,“舅母!”
索氏此时就犹如打了鸡血一般,见素挽拉住自己,冷声道:“你要是怕受到连累,便只管回去睡觉就是。你要是还不放心,只管去到太夫人和你二舅母面前告状就是。”
素挽温言道:“舅母说得是哪里话?我是将舅舅和舅母当做父母,做女儿的又怎么可能向着外人?舅母只管去,素挽便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只是舅母且等我一下。”她说着,一路小跑回了房间,气喘吁吁过来时,手中已是多了一个小匣子。
她当着索氏的面,将那匣子打开,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
“这是?”索氏问着,已经有些动容。
素挽道:“舅舅遭难,素挽只恨人微言轻,不能够为舅舅做些什么。舅母出去打点,银钱上定然是少不了的。素挽也没别的能做,这便是素挽的一点心意。还请舅妈一定不要推辞。”
索氏看着素挽的盈盈目光,心里头再度将她和二房的人排了个号。那边,只恨没有落井下石了。索氏连忙将金条收下,她固然有些感动,可既然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儿,这个时候她接这钱却也是心安理得。于是她用力地拍了拍素挽的手背,亲自拿了这一匣金子就往外头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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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固然能使鬼推磨,可索氏到底是头脑简单,她能做的,无非是拉拢罗门的反对者,向朝廷发出另一个声音,是给罔大老爷开脱,却也是公然地在向罗门宣战。但这一点,显然是不够的。素挽知道,京城里百姓们的谈论,才更是一剂猛药。
她化了男装,去了一趟源生赌坊。说来也是巧合,她由普兰国回来时,刚入兴庆时,便遇上几个地痞流氓在郊外混战。她从前便懒得理会这种事,如今重生后,心里头除了复仇,对人对事都只会愈发冷漠。原本也该是当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想到,入了京城之后,她毕竟不可能凡事都能亲力亲为,总是需要有些人可以利用的。
眼见那落下风者虽然生得五大三粗,却穿金戴银,不像其他几个都只是打手模样。便在他快要绝望时,出手相救。救下后方知此人乃是源生赌坊的东家。那些打手便是与其竞争的另一家赌坊派来教训他的。
素挽救下他不说,还顺便帮他将那个暗杀他的人直接扔下山谷去喂野猪了。自是将此人收为己用。她对于这种地痞流氓自然是无法信任,但吩咐他这样的人去干些不上道的事却是便宜好用。
源生赌坊在中兴府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赌坊,开了好几家分店。来这里豪赌的,达官贵人有,贩夫走卒也有。每日里来来往往,也是熙熙攘攘。素挽让他吩咐些小流氓在这里和别处散播罗门抢贡盐,上罔家抢新娘等劣迹,显然是更有效率。三人成虎,听着多了,就算不信,却也该是半信半疑了。
只是从赌坊出来,素挽却免不了心里有种隐隐的伤感。说到底,罗门是她的本家,她固然不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可如今自己所做的,却是在一步步地摧毁着它。
素挽心神复杂,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跟着她。直到自己的胳膊被人忽然捉住,她才蓦地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顿时吓了一跳。面前的人却是满眼都是欣喜,“素挽姑娘,果真是你?!”语气里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面前站着的人正是李沧溟。
素挽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想不通,中兴府那么大,她怎么就会和他正巧碰上?她没有问他,他倒是自己汇报起来,“我的马鞍坏了,到这里来打造一副。素挽姑娘,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赌坊正挨着一顶好的铁匠铺,素挽看他扬了扬还崭新发亮的马鞍,心下暗惊。他只怕是瞧见自己从源生赌坊走出来。她一个女子,到这赌坊来,实在是太惹人生疑了。
素挽心下有些紧张,李沧溟甚是机敏,那日在宫里,他就已经怀疑自己有给那具黑猫的尸体下毒,若是知晓自己来散布谣言,只怕所有的意图都会被他看穿。到那时,自己非但前功尽弃,无法在罔家立足,只怕性命堪忧。
她提了一口气,语气已经有些生硬,“状元爷请放心,素挽这次绝不是要算计您的。”她行了个礼,想要就这样走,却还是被李沧溟拉住。素挽心里发虚,抬眼看他,哪知道李沧溟比自己还要心虚似的,一遇上她的眼神,慌得连忙松手,脸上却是一脸的无奈和愧疚,“素挽姑娘,那日是我不对。没有问清楚缘由就抛下你。我后来其实有再回去过,只是……只是你已经回了罔府。”
素挽没想到李沧溟会说这话,瞧他的模样,倒是以为自己在质问他似的。她颇有些好笑,“状元爷言重了。说起来是素挽莽撞,状元爷无须自责。”
李沧溟只是摇头,“我知道你那样做是为何?我去了罔府,才知道皇后有意撮合罗门与罔家,你若不是穷途末路,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你选择我,我却就这样粗鲁拒绝……”
“状元爷!”素挽没想到李沧溟会当街同她说这些,她连忙打断他,直言道:“是素挽欺骗在先,状元爷何出此言?再者,素挽当时太天真霸道,幸好状元爷没有上当,否则便是要白白耽误了状元爷的好姻缘了。”
“不,不是耽误。若是素挽姑娘需要,沧溟愿意为姑娘分忧。”他诚诚恳恳地说出来,倒是让素挽不禁一怔。她心里知道李沧溟对自己多少有那么些意思,否则也不会去算计他。可她没有想到,李沧溟如今明明知道自己故意设计骗他,却还是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如此诚恳地说出来。
他的目光笃定绵长,倒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偏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后方飘来,一下子就将素挽微微有些偏移的思绪拉了回来,“多谢齐王美意,我看素挽姑娘是用不上了。”
这声音让素挽松了口气,李沧溟却是皱起了眉头,只见一袭青衣戴着斗笠的木华黎正慢悠悠地朝两人走来。走上前时,他才稍稍抬了抬斗笠的帽檐,没有将他那俊美的容颜完全遮住。
“你怎么在这儿?”李沧溟一出口就有些不客气。尤其是看到他不动声色地就站在了素挽的身侧,那般自然和随意,再想到罔长保说的话,木华黎已经向罔家求娶过素挽,他的胸就闷得有些呼吸都不畅了。
“哦,夏国物资丰富,中兴府更是热闹繁华,夏国皇帝建议我在京城多转悠一下。”他微微一笑,深吸了一口气,“的确如此,这京城里景致真是不错。”
他这句话像是意有所指,李沧溟的表情一下子就有些不自然了。
哪知道他却侧身问一旁的素挽,“咱们接下来去哪里?”素挽一怔,这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明明白白的意思是,方才他和自己也在同游。果然,李沧溟问道:“你们一起?”
木华黎反问道:“我请素挽姑娘当向导,有什么不妥吗?”
“如此,很好。”李沧溟看到木华黎脸上那满满的笑意,这才惊觉自己的表情竟然是那么地不自然,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也回之以微笑,“前边拐角有一家茶楼很是不错,坐在三楼还能看看街景。”
“多谢状元爷推荐。”素挽也客客气气地说道。
李沧溟于是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逛。”他笑着扭转头,可是把头扭过来往前走了两步,便感觉到心有些空落落的。不过是个才见了几面的女子罢了,而且对方对自己是那样的冷若冰霜。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在意的感觉。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素挽已经和木华黎并肩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们的身影一齐汇入了人流中,竟然是那样的和谐自然。李沧溟定在那里,方觉得自己是真的和她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