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元祯元祈两兄弟从书房出来,都觉疲惫不堪。教导他们的6大人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格外聒噪且严厉,令人不胜其烦。
元祈问道:“皇兄,你累不累?”
元祯温和的说道:“我还好,二弟你呢?”
当着人,他们很一致地装成兄友弟恭的模样。
“我也是,”元祈展颜笑道,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来,“我听说6大人家里有一只河东狮,他怕他家娘子怕得不得了,昨儿才因酒醉被6夫人训了一顿,今日倒来找咱们撒气。”
“这些闲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元祯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凭无据的事,还是不要再说了。”
切!装得一本正经。元祈撇了撇嘴。
过了御湖,两人便当分道扬镳,元祈笑道:“皇兄,你近段日子去过寿康宫没?”
“去过,皇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很好。”元祯干脆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元祈悄悄摸摸地凑近来,作出亲昵的模样说道:“我是问你见没见过江姑娘。”
“见过了,她也说祖母身子康健,令孤不必忧心。”元祯脸上还是木然。
这人怎么恁会装假?元祈觉得自己卯足了劲也撬不开一丝裂缝,只能继续干巴巴说道:“皇兄不觉得江姑娘是个美人么?臣弟觉得,连傅良娣都有所不及。”
“那是你觉得,孤的眼睛还没瞎。”元祯横了他一眼,提脚就走。
这人怎么拐着弯骂人哪?
元祈觉得腔子里堵了一口气,噎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嚯,看来他这位皇兄也是个耙耳朵,跟姓6的老东西一样,所以才不敢说别的女子半句好话。别人好歹怕的是正妻,他却连小妾都怕,真是荒唐!
元祈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身旁内侍问道:“殿下,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寿康宫。”元祈很快说道。他倒不信了,这样天天去晃荡,太子会不上钩!
赵皇后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接过赵姑姑递来的牛乳茶一饮而尽——她近来睡眠不好,太医嘱咐她临睡前喝一碗这个——才问道:“近日宫中可有什么稀罕事?”
“倒也没什么稀奇,”赵姑姑笑道,“只是这二皇子往寿康宫跑得可勤了。”
“他去寿康宫做什么?”赵皇后咦道,随即便冷笑出声,“高贵妃母子倒会假装孝顺。”
“娘娘错解了,二殿下不是去看太后,是去看太后的姑侄女,江诚如江姑娘。”赵姑姑的两条眉毛欢快地动起来——上了年纪又迟迟无法嫁人的女性,往往喜欢八卦这种事。
“他怎么看上那一位了?江诚如除了长得漂亮,也没多少出众地方,娘家更是个拖累。”赵皇后疑惑地放下碗盏,“高贵妃也没拦着他?”
“嗨,年轻人的事,劲头一上来,哪儿拦得住?”赵姑姑作出很有城府的模样,“娘娘您想想,太后现在虽不喜江家,保不齐日后回心转意,到底那是她本家。高贵妃若能将江氏拉拢过来,不就等于间接拉拢了太后么?太后现在是不管事了,可她到底是陛下的母亲,也得陛下的尊重,只要这位老人家动动舌头,太子的位置保不齐就会生动荡。”
赵皇后沉吟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可不能让高贵妃如愿。”
“岂止啊,娘娘您还得先下手为强。”赵姑姑趁机道,“倘若让高贵妃抢先赐了婚,咱们可就该倒霉了。”
“可……这江家的门第……”赵皇后有些迟疑。她虽然不喜欢傅瑶,可江家的门第比起傅家也强不了多少,这太子妃的位置给她也不甘心。
赵姑姑为她出主意,“所以娘娘何必要令她做太子妃呢?赏个良娣的位分给她就是了,反正良娣也只在太子妃之下,江氏若是个懂事的,就不该觉得委屈。到时东宫有了两位良娣,彼此容貌心机不相上下,正好让她们分庭抗礼,娘娘您也好就中取势。”
一席话说得赵皇后怦然心动,她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此事本宫自有主意。”
人是一定要的,总不能让高贵妃母子捷足先登,只是该怎么办……赵皇后吃了先前的苦头,觉得此事不便硬做,不如先想法子令两人见一面,倘若太子有意,那就正好水到渠成,免得伤了母子感情。万一实在不行,她再提出赐婚——不过是一个妾,成德帝想来不会连这个都不同意。
赵皇后恹恹躺在床上,轻轻揉着眉心,倘若元祯愿意听她的,她又何必枉费许多机心——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次日赵皇后就推说身子不快,叫了元祯过来,指着桌上一堆册子道:“本宫眼睛酸痛,你替本宫看看这个月六宫的账目。”
元祯有些不耐,“兰芝姑姑不是识字么?母后让她看不就得了。”
“本宫若能放心得下旁人,还用得着叫你来?”赵皇后瞪眼看着他,“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你,叫你做这么一点小事你就推三阻四的,你还是不是本宫的儿子?”
元祯无奈,只好收了声,乖乖坐到紫檀桌前,认真翻看那些墨迹。
赵姑姑领着一位明眸皓齿的秀丽少女进来,含笑说道:“姑娘请进,娘娘正等着你呢。”
江诚如进来,先向赵皇后行了一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又向趴在桌上的元祯福了一福,“见过太子殿下。”
赵皇后歪在榻上,慈眉善目笑道:“你来了。”
又轻轻踢了元祯一脚,元祯只好扭转身,挤出一张笑脸,“江姑娘。”
仍旧奋笔疾书。
赵皇后无法,只得先说正经事,指着角落里一扇半完成的屏风说道:“本宫听说你们江家的针线活儿做得好,特意让你看看这架屏风,可有何指教的?”
“娘娘过誉了,臣女的手艺根本微不足道。”江诚如温婉笑道。
“你又何必自谦,本宫听说你刚为太后做了一个绣枕,人人见了都说好得不得了,怎么到本宫这儿就不老实起来?”
话说到这份上,江诚如只好答应,“那臣女就献丑了。”遂随侍女走到屏风前。
她在那儿细细端详,元祯扭头说道:“母后,您不是说那扇屏风要作为父皇万寿节的贺礼么,怎么好让别人动手?这心意未免也太不诚了。”
赵皇后呸道:“关你什么事?写你的账目去。”
两人都在做自己的事,赵皇后便在一旁暗暗打量着。要能够自然而然地谈起话来,或者偶尔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汇,倒能省去赵皇后不少力气。
可惜她观察了半天,两人还是全神贯注,并没有一丝交流的愿望。这就令赵皇后不得不生气了。
她只得打起精神,细细盘问江诚如的年龄、家境、喜好等等。江诚如一一作答,并无隐瞒。
赵皇后试探一番,最后问起至关重要的问题,“江姑娘你可曾许了人家?”
因皎皎有些轻微热,傅瑶宣了张太医过来查看,好在未有大碍,张太医说吃几剂药就没事了。
小厨房来问什么时候传膳,傅瑶便吩咐秋竹,“你去问问张德保,太子今儿回不回来用午膳。”
秋竹小心翼翼回道:“太子殿下去了椒房殿,怕是不回了。”
去就去吧,看望母亲没什么大不了的。傅瑶无所谓的摆摆手,“无妨,那咱们先开饭吧。”
秋竹抬头看她,终忍不住说道:“皇后娘娘也宣江姑娘去了椒房殿,不知所为何事。”
这皇后怎么跟个老鸨子似的,一天到晚给儿子拉皮条。
傅瑶微微皱眉,“现在还在吗?”
“是,还没出来。”秋竹说道,显然一直在留意。
傅瑶心下不禁有些躁动。元祯一直在身体力行履行他的忠诚,傅瑶也从未见过他有什么出轨的举动。不过元祯是个颜控毫无疑问,难保他不会对江诚如动心。
就算傅瑶是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江诚如的确长得很好看,这种气质出尘的冰山美人款儿,更是被直男们视作女神的存在,万一她真成了元祯的真爱呢?
傅瑶从没想过阻挠元祯寻找真爱,可是——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襁褓里的皎皎,若让他这么快找到真爱,保不齐她们母女就此失宠,皎皎还这么小,万一得不到父亲的关注,她怎么平安健康地长大?
综上所述,至少得皎皎长大一点儿,元祯才有放肆寻找真爱的权力。
傅瑶在脑子里编了一万个理由,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对秋竹小香说道:“你们俩谁愿意往椒房殿跑一趟?就说皎皎身子有些热,问一问殿下要不要传太医。”
他若有心,自然会回来。
傅瑶这般想着。反正她也不算撒谎,只不过把顺序调换了一下而已。
小香立刻自告奋勇,“我去!”
傅瑶向秋竹点点头,“秋竹,你去一趟吧。”
小香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良娣,为何不让婢子为您效力?”
这不是废话,椒房殿的人可不是好得罪的。傅瑶不便伤她的感情,只能笑道:“因为你得留下来看望皇女孙呀,皎皎最黏着你了。”
小香才重新恢复雀跃。
秋竹匆匆来到椒房殿门,跟门上说了一声,宫人正要通传,忽见赵姑姑从里头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宫人们重述了一遍。
赵姑姑一双犀利的老眼死死盯着秋竹,直盯得她低下头去,冷笑说道:“皇女孙若真病得厉害,傅良娣不会自己请太医,还巴巴地大老远赶来问太子殿下?宫里争宠的事我见多了,倒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不老实的。”
果然是宫里熬久了的人物,秋竹暗道。她垂眸说道:“婢子并不敢欺瞒姑姑,婢子说的尽是实话,还请姑姑好意通传一声。”
“那可真是不巧,江姑娘也在里头呢。要不然,我让皇后娘娘、江姑娘都随你过去看看?”
秋竹额上汗如雨下,她没想到会碰上这样一根硬钉子,看来今日是进不去椒房殿了。
赵姑姑甩了甩衣袖,“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离了我这里!等皇女孙真病得三不知了,再来请人不迟!”
“兰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身后一个声音凌厉说道。
竟是郭贤妃姗姗而来。
两人施礼完,郭贤妃才看着赵兰芝皱眉,“皇后娘娘最疼爱孙女,你说这种话,旁人听了该怎么想?”
赵姑姑醒悟自己失言,忙道:“贤妃娘娘勿怪,奴婢也是一时气得急了,都怪这丫头撒谎。”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秋竹。
“她撒了什么谎?”郭贤妃淡淡问道。
“她说皇女孙病了,要请太子殿下回去探视。娘娘您听听,这种邀宠的法子,咱们以前见得还少吗?”赵姑姑得意地面向郭贤妃。
郭贤妃沉默了一会,举步迈入,她本是来见皇后的,赵兰芝哪敢拦着她,忙跟进去。
秋竹站在门外,一时有些踌躇,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一会儿——不知怎的,她觉得郭贤妃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江诚如正在回答赵皇后的问题。这种问题,十个女孩子有九个都会红了脸,故作矜持地低下头,用默认给出答案。
然而江诚如只是平静说道:“臣女因家境之故,尚未定下亲事。”
这话说得可算坦诚了。赵皇后也听说江家的境况不大好,再则,江诚如的生母早逝,又不得如今这位继母之意,难怪没人为她操心这些。
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心思难免过深,这正是赵皇后不喜之处。她蹙了蹙眉,正要再问几个问题,就见郭贤妃笑语盈盈地进来:“皇后这里好生热闹,臣妾倒来得不巧了。”
是不巧,还打断了赵皇后的计划。赵皇后有些不满,也不便将她赶走,只能勉强笑笑:“妹妹请坐,本宫也许久不见你了。”
贤妃若是个知趣的,现在就该借故请辞。可惜她偏偏不识趣,还堂而皇之地坐下来,向对面元祯笑道:“太子,本宫才看到傅良娣的侍女在外头,仿佛有什么事寻你,你不若出去看看。”
“真的?”元祯立刻放下手中的笔。
“本宫骗你做什么?你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郭贤妃抿嘴笑道。
赵皇后恨不得用丝线把这位表妹的嘴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