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自己的猜想还是得到了证实,普天之下,除了白胡子自己,只有当初学到这项本领的璇玑。
他一直都希望知道璇玑的下落,可以解除张苗心中的怨恨,他想过很多次和璇玑相见的场面,只是没有想到是这种情景。
“师父,你又做了什么坏事,会在此处出现?谁被你下了蛊毒?”璇玑也是冷冷地盯着白胡子,最初的一刻她也是震惊,过后她换上了一副漠不关心,冷漠无情的面孔。她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保养得宜,见到白胡子的模样,心里禁不住想起以前的日子。
她的心中思潮翻涌,但是她极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她不能让人发觉自己的行踪,她趁着白胡子见到她的一刻的震惊之际,立即挣脱白胡子的手,急速奔向太医院的后门,白胡子回神过来,立即追上前,他熟悉璇玑的气息,虽然她的身上还有浓烈的脂粉味道,他还是可以分辨出璇玑的气息,他立即追过去。
等到一扇大门阻挡了白胡子的去路,他才见到自己已经追到了一座大殿,飞雪殿,他还没有进去,门口守卫的太监已经用手里的浮尘不断地驱赶白胡子。
白胡子只能回去太医院,他见到沈清铭已经在等着自己,他心中的疑惑难以解除,他思忖片刻,没有和沈清铭说话,而是拿过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把璇玑的样貌描画下来,给沈清铭看,沈清铭看了好一会都没有认出璇玑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太医院的学徒?”白胡子觉得奇怪,刚才璇玑的打扮明明就是学徒的打扮,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显然也是在这里的时日不短,大家都认得璇玑,所以并不意外,沈清鸣掌管太医院,他对太医院的人了如指掌,应该知道璇玑才是。
“不是,这个人是谁?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沈清鸣心知这个人和李铮的事情有关,但是他不能认得这个人,看白胡子的神情,这个人应该很重要才是。
白胡子看这个璇玑的画像,心中觉得疑惑,璇玑可以轻易进去飞雪殿?
魏子良奉命前来拿药,见到白胡子和沈清鸣相对而立,他走进去,见到白胡子手里的画像,他随意看了一眼,惊讶地叫道:“这不是贾太妃吗?”
“你认识她?”白胡子转向魏子良,他把画像放在魏子良的面前,魏子良仔细看看,用手拦住头发,他再次肯定。
“是贾太妃,正是她,她一向都是在飞雪殿居住,你怎么知道她?”魏子良也是惊讶地看着画像,画像看起来比真人还要年轻,但是他不会忘记璇玑的样貌,璇玑是很年轻的太妃,美貌在当初的宫中是远近闻名。
“请问魏公公,能把贾太妃的来历说说吗?”看到白胡子暗示的眼神,沈清铭把一个金锭子塞进魏子良的手里,魏子良接过金锭子,把知道的贾太妃的事情告诉了白胡子和沈清铭。
贾太妃的名字叫做璇玑,她在先皇临终前半年被选入后宫,选入后宫之后虽然美貌冠绝后宫,但是行事低调,不会争宠,赢得先皇的喜爱,不到三个月就从才人升为贵妃,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众人都很喜欢这个贾太妃,在先皇去世之后,她行事更为低调,就连李汐和李铮都忘记了这个太妃的存在。
白胡子惊呆了,璇玑居然是太妃,她为何会进入皇宫?
魏子良从沈清铭的手里端过药汤,白胡子对沈清铭点点头,示意他手上的药汤无碍。
沈清铭才对魏子良说道:“这是给皇上的药汤,请公公务必要皇上喝下去,才能无忧。”
魏子良意识到沈清鸣的暗示,接过药汤就往外走。
“这次的药汤没有问题,只要皇上照此喝下去,身子就会无碍。”白胡子对沈清鸣说道,但是他的面色却没有他语气的轻松,沈清鸣立即捉住白胡子的手,神情凶恶,他已经和白胡子坐上同一条船,他不会允许白胡子出错。
“要是皇上的身子出现任何意外,你就等着给他陪葬!”
白胡子没有理会沈清鸣,他还在想着为何璇玑会成为炎夏国的太妃,她藏匿在炎夏国为是了什么?她为何要毒害李铮?她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她甘愿放弃张苗隐居在这里,自然不只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决定亲自为李铮看诊,不出所料,受到了沈清鸣的反对,沈清鸣以此接近李汐,如果被白胡子抢走功劳,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李汐,这是他绝对不会允许的事情。
他为了李汐,耗尽所有的心力,他不想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不会抢走你的功劳,我只是诊脉,不会当着皇上的面说出任何话,一切的事情还是你在打理,我已经老了,不仅人老了,心也老了,不会再想着争名夺利的事,我只想回归师门,如果这件事情过后,我对你算是有用,你重新把我收回杏林门便是,我永远不会提起今天的事。”
白胡子看着沈清鸣,安静地说道,他从沈清鸣的眼中看到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是为了名利,是为了虚荣,而今天的沈清鸣是为了情爱,为了不属于自己的爱情,他看穿沈清鸣的用意,他为沈清鸣感到悲哀,他看到李汐和凤尘的情深意重,就算死亡都无法把他们分开,沈清鸣不过是一厢情愿。
白胡子也不愿唤醒沈清鸣,因为清楚,所以知道,即使自己唤醒沈清鸣,对方不会感激自己,还会埋怨自己,认为自己不过是在嫉妒对方而已,他在心里叹一口气,这种事情,除非沈清鸣自己觉醒,否则谁都帮不了他。
沈清鸣听了白胡子的话,神情变得不同,他看着白胡子,眼神带着狐疑和探究,白胡子任由他看着自己,他等待沈清鸣对自己建立信任。
“要是你敢说一个字,就不要怪我。”沈清鸣在白胡子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只能答应白胡子的要求,白胡子只是看了几眼药方,就判断出是有人换了自己的药,自己整天对着这些草都看不出来,他的心里虽然不情愿,还是很佩服白胡子。
在沈清鸣的亲自带领下,白胡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来到乾清宫,魏子良早就禀告给李铮,李铮很不愿意见到白胡子,但是想到白胡子是李汐的师父,他只能勉强接见白胡子。
“皇上,汐儿一直都很牵挂皇上的病情,特意嘱咐我要是来到宫里,一定要为皇上诊治,皇上身边有了沈大夫如此医术高明的人,我是可有可无的人,不过是因为答应了汐儿,所以即使医术比不上沈大夫,还是要为皇上瞧瞧,也算对得起汐儿。”
白胡子把李汐搬出来,就算李铮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能把自己的手递给白胡子,沈清鸣在心里对白胡子更是折服,只是面上还是淡淡然,白胡子果然是老到,不说客套话,把自己的身份和李汐搬出来,就可以使一脸不耐烦的李铮也无话可说。
白胡子细心安静地为李铮诊脉,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左手看完,再用右手,他一只空闲的手黏着下巴的白胡子,他不时皱皱眉头,又转动眼珠,有时抬起头,有时又低下头冥思苦想,他足足花费了小半个时辰来诊脉,李铮的头垂下来,都睡着了。
等到白胡子诊断完毕,魏子良才轻声唤醒李铮,沈清鸣瞪了一眼白胡子,还说是后面医术高明,诊脉都用了那么久的时间。
“怎么样?是不是沈大夫看得不对?”李铮看了一眼白胡子,再看看沈清鸣,眼神里带着一丝隐藏的讥讽,能令李汐甘心为徒的人,自然有过人的本领。
“回禀皇上,沈大夫看得很好,皇上的病情确实应该按照沈大夫所开的药方治疗,只要皇上按时喝下沈大夫开出的药方,自然就能药到病除。”
白胡子神态恭敬,他退后一步,拱手作揖,他的神情谦恭,李铮冷笑,忽然说道:“既然你说沈大夫的药方如此之好,为何朕吃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改善?”
“草药不是灵丹妙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皇上,对于你身体的状况,信任才是最好的药方,皇上应该比任何清楚为何药方没有起效。”白胡子不软不硬地回应李铮的话,李铮的眼眉倒竖,这个白胡子真的以为自己是李汐的师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白胡子并不畏惧,他迎上李铮的目光,眼中是一目了然的表情。
李铮看到白胡子眼中的神情,不知道为何心中一软,白胡子的目光穿透自己的内心,他竟然稍微迟疑了一会,才说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白胡子和沈清鸣往外退去,两人沉默无言,直到回到太医院,沈清鸣本来想对白胡子说话,到了嘴边,见到白胡子仍然在沉思中,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把白胡子一个人留在了太医院。白胡子觉得自己的神思飘出很远很远,他似乎看到潜伏在巨大的迷雾里的罪恶的轮廓,他甚至第一次后悔,自己选择了蛊术。
当初他选择蛊术是因为虚荣心作祟,想赢过自己的师兄冲虚道长,结果证明还是选择救人的师兄更为英明,自己后半辈子都要活在后悔和难过中。
他下定决定,不会让悲剧在这里重演,他要尽自己的一切能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夜渐渐深了,天上的星星光芒微弱,硕大的月亮悬挂在天空,璇玑站在飞雪殿的栏杆前,凭栏远眺,不管世间的岁月如何变幻,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是一样,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璇玑想起以前和白胡子还有张苗相处的日子,在没有发觉白胡子的阴谋之前,他们的日子还是很单纯幸福,她也曾梦想和张苗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和一般百姓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悬壶济世。
可惜,一切的事情在发觉黑夜之魅之后终止,她没有听白胡子的解释,所有的解释在黑夜之魅的面前都是显得苍白无力。她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报仇,她不仅要报复白胡子,还要报复自己,那个有眼无珠,错信白胡子的自己。
她心里唯一不敢去想的人只有张苗,她为了报复,放弃了一切,放弃了和张苗的亲情和爱情,她不敢去打听张苗的消息,只能祈愿他能找一个好姑娘,过上好日子。
“璇玑,我是称呼你为璇玑为好?还是称呼你为贾太妃?”白胡子的声音在璇玑伸手幽幽响起,他用迷香迷倒飞雪殿的宫人,轻易就进到飞雪殿,他记得璇玑喜欢看星星和月亮,她不在寝宫,自然就是在观望星星和月亮。
“我叫你师父为好,还是玄虚道人为好?”璇玑回身看着头发和胡须都是雪白一片的白胡子,看到他,璇玑的心中思潮汹涌,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师父,本来她以为自己见到白胡子会恨不得冲上前掐住他的喉咙杀了他。
她在梦中梦见的无数次的情景,如今真实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又不想扑上去了,白胡子想对自己做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出走并没有实现,实际来说,白胡子并没有做到实质伤害自己,他还是自己的师父。
可惜,那一声师父,她噎在喉中,说不出口。以前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视白胡子为父亲,经常缠着白胡子给自己讲故事,如今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是孤儿,白胡子收养她是另有目的,她对白胡子的孺慕之情,也是在那个时候戛然而止。
今日再见,心中的感慨胜过一切。
白胡子凝视着身穿华贵衣裳的璇玑,她以前不喜欢金银珠宝,如今的她,全身都是金银珠宝,不知道她的身份的人,不会以为她是太妃,还会以为她是贵妃。
璇玑当年的美貌远近闻名,想娶她为妻的人多到数不清,想不到她最后竟然成为太妃。
“璇玑,其他的话我不想说,师父当年对你也是不对,我对你确实怀有愧疚,要是你想报复我,我不会有任何反抗,我只想知道,你对李铮做了什么?”白胡子态度安详,他看着璇玑,看到她眼中的愤恨,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在见到白胡子的一刻,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他想起张苗,心中对璇玑更为愧疚。
正因为对张苗和璇玑的愧疚,他才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飞雪殿,他不想璇玑再犯下和自己一样的错,他的人生已经证明自己所做的都是错误,他已经错了,不想璇玑继续错下去,只要璇玑把她所做的一切告诉他,他愿意为璇玑负起所有的责任。
璇玑听到白胡子的话,思潮更加澎湃,她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白胡子居然会向自己道歉,她的心弦被拨动,看着白胡子真诚的眼神,她的心不由一软,想起小时候,白胡子也是疼爱自己,亲手为自己制造玩具,她差点就冲口而出叫白胡子为师父了。
在最后一刻,她头上的珠串轻轻响了几下,手腕的金手镯发出叮叮的脆响,幡然惊醒,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是以前的璇玑,不是白胡子的徒弟,而是炎夏国的太妃,身份显贵,而且白胡子以前狡猾多变,万一他只是在试探自己,实际是想把自己交出去邀功,自己就是前功尽废了。
想起以往的种种,想起自己为了得到黑夜之魅的辛苦,她的心又硬了起来,她看着白胡子心中闪过的柔情尽数被她埋在心底,他们的师徒的缘分已经尽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在这里过得很好,道长,我念在以前的情分上,让你自己出去,不会传唤侍卫进来,要是你还不出去,我只能依法处置你了。”
“璇玑,其实你偷走的黑夜之魅,是雄虫,不能生殖出幼虫,你把它种在李铮身上,你的意思,我都知道,孩子,回头是岸,那个黑夜之魅不会带给你任何幸福,只会带给你不幸,你看看为师就知道了,你还是收手,把黑夜之魅收回来,否则,最后受伤的人只会是你。”
白胡子见到璇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话,他痛彻心扉,璇玑此举无意是自寻死路,她带走黑夜之魅要用自己的出自夜族的血肉来饲养黑夜之魅,想来她进了皇宫,就是看中了李汐和李铮的夜族的血缘。
李汐身为女子,血色和璇玑一样,璇玑并不需要,她需要的是李铮的血。她甘愿忍受委屈嫁给先皇,就是为了接近李铮,当时的李铮智力低下,眼中只有李盈盈,她只能是退而求次,终于在成为太妃之后,自己终于有了下手的机会。
她扮作太医院的小学徒,用自己所学的本领,把相似的药草换成沈清鸣开给李铮的草药,本来沈清鸣细心一点就会发觉其中的差别,但是沈清鸣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竟然有人敢替换太医院的草药,所以并没有留心。
李铮发觉草药有异之前,喝下了璇玑逐渐替换的草药,引出了她埋在李铮身上的黑夜之魅的雄虫,控制了李铮的理智。
璇玑以为这次应该是自己得到胜利,冰雪聪明的李汐和精明能干的风尘都不在宫中,安佑分身乏术,想来李铮来求自己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没有想到,白胡子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的心中警惕性极高,她看着白胡子的眼神变得阴狠。
白胡子看出璇玑眼中的杀意,他心中极为惊骇,想不到一别经年,璇玑竟然被名利虚荣蒙蔽了心智,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厉害,他心中更为愧疚,更加肯定自己的心志,绝对不能让璇玑和自己一样,留下终身的后悔、
“璇玑,我不会让你如愿,一旦你这个欲望实现,天下就没有太平的时候,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走了,记住我的话。”白胡子来到这里只是想知道璇玑的用意,他并没有真的寄望就此可以打动璇玑,璇玑忍受了多年的委屈和耻辱,以年少美貌成为寡居深宫的太妃,不是自己几句话就可以打动。
他是想璇玑知道,他就在皇宫中,他的存在就是对璇玑的警告。
“我是放长线钓大鱼,我付出这么多,要是最后不如愿,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好过。”璇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会练功的孩子,她眼眸眯起,眼角的皱纹如同一把利刃割开她的眼角,她花费了十年的青春在这个皇宫,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大计。
“璇玑,我就在皇宫里,你要对付任何人,首先就来对付我这个师父。”白胡子深深地看着璇玑,璇玑看着他的眼神阴毒狠辣,她已经不把白胡子放在眼内。
璇玑看着白胡子转身离开,她精心切割出来的指甲陷进自己的手心,白胡子的出现,使她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既然白胡子要挡在自己的前面,她不会手下留情。
凤尘看着怀中沉睡的李汐,他知道回到京城之后,李汐不会有很多好好休息的时候,他买了一辆马车,方便李汐休息,李汐果然一路上都是在昏昏欲睡,她确实太累了,在凤尘身边可以完全放松。
他们在半夜时分悄悄回到皇宫,新衣一早知道消息,早早就在宫门等候,李汐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到新衣,她也是惊喜交集,看来花莲没有欺骗自己,新衣果然和以前一样了。
新衣和李汐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她们都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们,凤尘已经在催促着李汐回去来仪居。
安佑正在来仪居看奏折,见到李汐和凤尘,他恍如在梦中,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李汐,他握住李汐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汐,竟然哽咽着说道:“汐儿,你瘦了,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看到安佑的神态,李汐心中觉得有点异样,站在安佑身后的兰青言对他们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追问也不要拂了安佑的意思,安佑已经把对白芳的感情融入对李汐的感情里,他把解释不到的情感全部投入对李汐的关怀里。
“我很好,有凤尘照顾我,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怎么黑了?瘦了?”李汐借着烛光仔细看看安佑,见到他的眼神憔悴,以往阳光俊朗的面容如今是极力想掩饰的愁容满面,尽管见到李汐的欣喜冲走了不少的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