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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漫天孤独
第85章漫天孤独
狐狸村和以往一样安详。
村民们在河中撒网,将鱼捕上来,拉回船上,大条大条的鱼在船里蹦哒着,夕阳落在这座村庄上,带着朴素而紧致的美。
阿狸只看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每天都是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无味,它来时以为怎么也能看个几百年,也不过才几个月就看腻了。
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
它沿着小路上山,一路上漫山遍野的梨花,不管什么季节都会开得这般繁茂,风一吹起来,犹如人间仙境,比它记忆中的场景还要美上千倍百倍。
小河永远会在门口等它。
它一走到路口,小河就会欢欢喜喜地跑下台阶,朝它张开手臂,“阿狸!快过来!”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的语气,甚至比那还要亲昵。
它只迈了两步,小河就将它抱了起来,抚摸着它的毛发,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柔。她抱着它走进屋子,和它说着话:“我今天做了鱼,你应该会喜欢,我觉得我的厨艺又长进了,你觉得呢?”
阿狸半睁着眼睛,趴在她怀里,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
小河将它放到桌子上,亲手夹了一块鱼肉给它,满怀期待地把它望着,“阿狸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阿狸迈着猫步,久久落不下去,许久许久才微微低头,吃下那块鱼肉。
“怎么样?”小河摸着它的毛发,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
鱼肉并不好吃,却是它记忆中的味道。
只是那个时候再难吃都能咽下去,可如今吃着,难吃就是难吃,仍然觉得味同嚼蜡。
怎么就找不到当初的味道呢?
阿狸趴在窗台上,望着梨树林发呆,身后的小河问它晚饭想吃什么,它趴着一动不动,浑身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不想说话,不想回答。
什么也不想做。
它叹了一口气。
脑中想的最多的,还是那日她抱着它坐在台阶上的场景。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的笑容,可就是不一样。
她的一颦一笑,都不一样。
阿狸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眼中的百转流光被落寞所取代,一眼望去,尽是沧海。
“阿狸?”
它跳下了窗台,朝着梨树林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梨花瓣上。
微风徐徐,美不胜收。
它不知道那天在她眼中,是否也是这样美的场景,是否也能瞧见这漫漫梨花,簌簌而下,花海翩飞。
不管她能不能看见,它都记得自己眼中的场景。
她轻衫曼舞,红衣如练,回头的那一瞬间,眼中百般旖旎,却无法落在它身上。
那一刻心窝都疼了起来。
她十指纤纤,将它抱在怀中,轻轻顺着它的毛发,它感觉自己明明死去的心又跳动了起来。
“那我以后要不要也养只狐狸,喂它鱼看看能不能长成这样……”
我不想你养别的狐狸。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并不怎么好吃,只是不愿驳了她的好意……”
和你做的一样难吃。
“你若成精,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万千少女……”
我只愿迷倒你一人。
阿狸抬起脚步,怎么也落不下去。整个山上都白茫茫一片,和曾经的梨花林一样,可是心底却空空落落,拥有再多也觉得寂寞。
它缓缓抬起头,身子骨变长,爪子变成纤细的手扶着梨花树。一身火红的毛发化作了衣衫,银发披到身前,凤眼狭长,美得噬人心骨。
他踏步而行,踩着她那天的脚步一直走,一直走,最终走到台阶前,缓缓坐下。
红杉铺撒一地,银发从他肩头散下来,他抱紧双膝,将头埋在臂弯间,不想说话。
“阿狸?”小河从屋中走出来,“你怎么坐地上了?这么凉。”
他一动不动,仿若没有听到她说话。
小河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笑着问他:“怎么了?不高兴吗?”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还是在生我的气?”小河亲昵地将他的银发拂到耳后,露出他纤长的脖颈,靠在他身上,“怎么都不理我。”
他闭上眼睛,依旧一言不发。
小河轻轻亲吻着他的耳朵,又亲吻他的面颊,吻上了他的唇,笑着问他:“这样还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她再次吻住他的唇,辗转缠绵,捧住他的头不断深入这个吻,睫毛轻轻颤动,拂在他脸上,带着一股战栗。
他睁开了眼睛,里边却无一丝波澜。
我只是,有些腻烦这样的生活了。
他捧住她的脸,一直看着她。
小河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他在想,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颜,为什么就是勾不起半分波澜?周围一片死寂,每天如同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干涩,无助,孤独。
度日如年。
他以为自己取走她一根肋骨,造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让她如同对待余子书一样对待自己,就可以弥补自己缺失的东西。他总以为,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明白,对她的纠缠,可能只是占有欲在作祟。
可是事实上,他明白的,只是她于他而言,就如同水于鱼,缺之必死。
小河吻着他的唇,辗转咬着他的喉结,她的手解开他的衣衫,深入衣服。
他抓住了她的手,眼中一片清明。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会是她。
她不会一味地迁就自己,生气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哄着自己,高傲得让人绝望。她也不会轻易地爱上自己,因为她的心装不下第二个人。
骄傲的,冷漠的,让人又爱又恨的。
不就是他爱惨了的那个人吗?
靳褚起身,推开了小河,“或许你该走了。”
小河不解,她的身体渐渐消失,化为了一根肋骨,落在地上。
靳褚弯腰将它捡起来,收入袖中,他一抬头,就瞧见一人红衣如练,静静地看着他。
他听到自己那颗已经死了很久的心,缓缓跳动了起来。
第86章暮然回首
第86章暮然回首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出现在梦中,只是一朝她走近,就立马消失无踪。靳褚不敢动弹,他怕自己一动,眼前的人又没了。
当他决定治禾锦眼睛的时候,就注定了会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女娲造人,尚且要用泥土。
他为禾锦造眼,断不是普通俗物能造。
纵观天地间,也就他头上这一对角可作药引,但神兽之角,岂是无修为之人能受?他需将大半修为都渡给她,可她本质是魔,融不了这股灵力,他只有喂她喝下心头血,才让她勉强融合。
可幽荧的心头血比忘情水还毒,一旦饮下,就会忘记与他的前尘往事。
这本身就是一盘死局。
他若不治,余子书定会倾尽全力为她治愈,到那时她又会和他纠缠不清,正眼都不会看自己。若治,她把自己全部忘记,不会有愧疚,不会有牵挂,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到余子书身边。
这和逼死他有什么区别?
治与不治都是一样的结局。
与其让她欠着余子书,倒不如让她欠着自己,至少上天讲究因果报应,或许有一天会让她来还清自己的情。
可连他自己都知道,只是一场奢望罢了。
他与她最后一次缠绵,极尽爱与恨,这一生都不会再这样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她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精血,却留下这样一个惨淡的结局等着他去拾。
何其狼狈?
何其不堪?
陪了她整整三千年,爱了她整整三千年,都没能打开她的心,如今要从头再来?
他把命都拿了半条去爱她,只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如何从头再来?
原来不过是上天开了一个玩笑,命中注定他该如此惨淡收场。
他狼狈不堪地离开,只带走了她一根肋骨。
他想,或许造一个一模一样的禾锦陪着自己,这漫漫岁月应当就不会再孤苦无依。又或者和她相处一段时间,爱与恨也就淡了,不再执着于得到与失去,他也就可以从中解脱。
不管是那种结果,对他而言都总是好的,总好过面对一个已经忘记自己的人,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可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
小禾不能弥补他的孤独,也不能让他放下执着,只是让自己的心越来越空,越来越死,如同行尸走肉罢了。
梨花在她身后漫天飞舞,美得如诗如画,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挺拔着身姿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
靳褚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丁点的响声也能让她消失不见,期待又不安地等着她靠近。
“我都看见了。”禾锦轻轻开口,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若我没猜错,她应该不叫小河,而是小禾,对吧。”
靳褚听到她的声音愣住了。
“只是你为何要造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你认识我吗?”
靳褚答不上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禾锦托着下巴,想了想,“你叫什么?是什么人?”
她的神情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目光清澈地望着他,问他的名字。
“我叫阿狸,是只狐狸。”
“你是那只阿狸?”禾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轻笑了,“我就知道,你化形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太久太久没见过她这样对自己笑了,简直甘心溺死在她的笑容里,仿佛往日的委屈都不再是委屈,往日的难过也不再是难过。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造一个假的我?”禾锦把笑意一收起来,偏头不解地看着他,“还有,为什么要种这万亩梨花林?”
“因为一个梦。”他这样答,“我在梦里见过你,也见过这万亩梨花林。”
禾锦觉得稀奇,蹙眉思索了一下,“我也梦见过梨花林,好像也……”
梦见过你。
这话一在她脑海中形成,瞬间如同惊涛骇浪在她脑中翻腾。
怎么可能。禾锦不解地后退了一步。
靳褚托着下巴,笑着回她:“可能我们前世见过吧,孟婆汤没喝干净还记得一些场景,书里边不是经常有这种桥段吗?”
只是禾锦从来不相信这种巧合。她想了想,只说:“我想看一看,你方才收入怀中的东西。”
靳褚略微有些僵硬,那根巴掌长一点的肋骨就在他袖中,他要刻意藏也藏不住。
禾锦略有所思道:“若是前世之说,自然无伤大雅,若是别有用心,只怕我就要刨根问底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周围的气氛都凝固了起来,衣袍无风自起。
“若不介意,不妨拿出来给我一看。”
靳褚只道:“贴身之物,不方便拿出来一观。”
“是吗?”禾锦话音刚落,瞬间就到了他跟前,抓住他的手,扣住那根肋骨。
靳褚同样也扣住,与她相互对峙,互不相让。
“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淡淡道:“与你无关。”
禾锦手腕一翻,两人争夺间过了数十招,谁也占不了上风,从地上争到树上,又从树上争到树下,禾锦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手臂上,愣是抢不出来。
“若是与我无关,你会藏着掖着?”禾锦料定里头有鬼,越发争夺。
衣袖应声而裂,肋骨从中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禾锦先他一步拿到肋骨,连退了两步,仔细观察着手中的东西。似玉又不是玉,巴掌长一节,再仔细琢磨,竟像是骨头。
靳褚脸色变了一变,朝她走过去。
禾锦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肋骨放于腋下肋骨处,这样一对比,大小竟正好。
靳褚将肋骨从她手中抢走,直接收起来,不留半分踪影。
禾锦盯着他,暮色沉了几分,“这叫与我无关?”
他站在她面前,只看着她不说话。
“你拿了我的肋骨,造了个和我一样的人,你到底是谁?”禾锦的目光冷冽了几分,直直盯着他,“你是不是去过天音林?去了之后又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取出这节肋骨?你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每一个问题,都犹如千斤压在他心头。
他想解释,也愿意解释。
可怎么解释?如何向一个已经忘了自己的人解释前因后果,才能让她重新想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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