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遍布的小道,调皮的阳光跃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留下斑驳的投影。
罗梓慢慢地踩过略微陌生,但开始渐渐熟悉的校道。
泥土的芬芳,混着清晨的鸟语和外面的车水马龙浑然不同。
现在还是六月份,离七月份的学校假期还有一段时间。
所以罗梓特地选了上课的时间来拜访。
他今天穿了了一身英伦风格的服装,浅蓝色的格子长袖衬衫,袖口被折起来到手肘下两分处,棕色棉七分休闲裤,和白色简约扣的皮带。
太阳太辣,所以他还戴了副金属金色太阳镜,整个人显得时尚又不失干净,配上他原身天生晒不黑的白皙皮肤,和帅气五官,活脱脱一副小白脸——啊呸,新毕业大学生的模样。
如不是现在是下课时间,难说会不会有路上遇见的学生们误以为,这会是哪个新来的任课老师呢!
但是走在路上,罗梓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那么平静地享受回忆时光。
是在新入学的时候;在刚刚那棵高大梧桐树的树下,“他”第一次看见扭了脚的江予婕,嫌弃地皱着眉头,奇怪为什么会有女孩这么大了,连走路都那么不小心。
是高一的时候;在旁边那个中央花坛的木质座椅上,“他”和秦芒、江予婕在一起吃过午饭,三人言笑晏晏,完全没有后来的所有龌龊。
还有,等下将路过的那堵围墙,“他”曾经在上面午睡的时候,被过路大声笑谈的同学吵醒,睁开眼看去的第一幕,就被她低腰喝水的画面触动了心房。
罗梓走过这里,目光所及的每一眼,每一幕,原身留下来的脑海记忆都会自动地,去匹配出原身经历过的美好的、藏在脑海深处的画面。
罗梓想,大概这就是原身“罗钦远”,一直都不愿意回校的原因吧。
太深刻了。
也太痛苦了。
哪怕只是看见树下某个学生遗漏下来的一本厚厚的《唐吉坷德》,这具身体都会下意识地浮现出江予婕手捧名著,风吹过,低头浅笑的画面……
简直就像是在把曾经喝过的带来迷醉、甜蜜感觉,但又瞬间痛彻心扉的毒药,翻新出来,再喝一遍一样。
罗梓微微垂下眼帘,掩去这具身体自主浮现的悲伤与痛苦。
但是属于他的灵魂却一池平静,没起半点波澜。
罗梓神态渐渐淡然,笑意慢慢爬上唇角,抬步向前走,不回头。
任由自己踏过“他”和她曾经笑意盈盈地一起坐过的台阶;踏过她说“我喜欢你”时,那棵树曾经洒下的阳光;也毫不犹豫地踏过,“他”曾经碎在路边,可供任何人践踏的青春……
“罗钦远同学!”
前方穿来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声音,在笑着呼喊他。
……“他”。
罗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公众场合、而且是“他”以前的校区,这样叫他。
但是身体却第一时间就抬起头来,并且同时展现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这是“他”遗留下来的条件反射。
“江老师!”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穿着老气但是色彩偏柔和的棕色全套西装,头发三七分,鬓角虽然泛灰但是却打理得一丝不苟,偏瘦的身材,却有着至少一米八五的身材,从面相上看来,年轻时恐怕也是万人迷的帅哥——
当然,现在也是一个魅力不减的老帅哥!
罗梓就这样笑着迎上去,问好过后,这样像“他”那时候一样地和来人笑闹道:“江老师,您还是一如既往地魅力不减啊!”
江泮,“罗钦远”的高中班主任老师,同时也是秦芒的班主任老师,同时……
也是江予婕的爸爸。
呵,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从那件事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的原因之一吧!
罗梓一边渐渐地将面前的江老师,和“他”记忆里的江予婕她爸连在一起,一边不着痕迹地猜想道。
“钦远,你这小子,毕业六七年,都不给老师打半个电话!连一封信都没有!”江老师嘴里在毫不见外地埋怨着,但是脸上的笑容就从来没有收敛半分,他拍着罗梓的肩膀笑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子!”
“哈哈,江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罗梓因为原身而变得抑郁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他本能地用一种自来熟的语气和老师插科打诨,甚至还白了江老师一眼,“我这可是回国一忙完,就跑来看你来啦!”
“别冤枉我啊!”罗梓笑着道。
“嘿!你这个小滑头!”江老师吹胡子瞪眼,但是眼角的笑意都快从皱纹缝隙里溢出来了,“一点亏也不吃!”
“真和以前一模一样!”
江老师一边领着罗梓朝教师办公区走,一边开心地说道。
不,你身边这个人,其实是另一个人。
罗梓笑得开朗阳光,似乎与原身一般无二。
“你今天来要同学册啊,还真是来的巧!”江老师领着他进了办公室,风扇在呼呼地吹着,在初夏的天气带来秋天的凉爽,同办公室只剩下两三个老师,其余的都上课去了。
江老师一边走,一边和其他的年轻老师们打招呼,从这时罗梓才知道,原来江老师已经不再专职上课,也兼任校务处的主任了。
听着一个年轻男老师笑着叫江老师为“江主任”的时候,罗梓的脑海才恍惚意识到,现在早已过去了七年了。
“正好过几天学校要举办返校会,把你们74届的学生啊,都找回来,”江老师坐上办公室最前头的那张桌子,一边从脚边的上锁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一边笑着说道,“都七年了,我琢磨着你们也该毕业回来了……”
“特别是你这个混小子!七年里,也就只有你这个不记师恩的臭小子,在美国那么久,连只言片语都没寄回来!”
“不记师恩的臭小子!”
完了江老师还意犹未尽地再骂了一句。
罗梓苦笑。
“你这次来要同学册,是想找什么人么?”江老师埋着头一边翻着厚厚的册子,一边问道。
“我妈妈要生日了,是五十岁的大生,我想邀请大家来参加生日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