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廷议,到了傍晚终于叫刘彻一锤定音:少府和内史署立刻准备军费,汉军的精锐要完成调动布防,加紧编成训练。
马邑一战不论胜负,都将意味着汉匈间比晨雾还薄的和谐会像被烈阳蒸发一样一去不复返了。于刘彻,这是自他为太子后每见边郡急报就长出的一颗毒瘤,只有胜利能将它一点一点干净地刮干净。
宫中的气氛自然也跟着紧张起来了,战争对于承平已久的长安已经是个陌生字眼了。但高祖时的大败和常年的屈辱已经叫许多人对匈奴生出怯怕之心了,他们打心里都不太相信能打赢。
而唯一称得上先知的阿娇,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起一点关于马邑一战究竟情况如何。
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在马邑一战掀开面纱之前,王西语在五月生下一子。
实在是好福气,任是谁都知道,她这样叫刘彻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能有这一胎已经是命好了。
偏偏,还叫她生下儿子来。
王太后就高兴的很,亲往宫室中去探望了王西语。抱着刚生下还有点皱巴巴的孩子,舍不得放下来。对王西语的语气自然就亲切了许多,“等你出了月子,就叫你家人进宫来看看你吧。”
王西语恭谨的脸上顿时就露出由衷的喜悦来,她的眼神里一下就绽开一片花海,欣悦一览无遗。“谢过太后娘娘!
陛下只是匆匆来看过一眼,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叫“平”,就走了。失落到底是失落的,但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陛下的冷淡。陛下的雄心壮志她也懂不了,而陛下也不需要她懂,她未来的日子只能指望孩子。
孩子带来的好处又快又明显,宫妃一旦进宫,就是夫人之尊也是等闲不能见着家人的。她离家已经三年了,实在是很想家。
她没有盼太久,一满月,家人就被送进来觐见。
只是,高高兴兴地期盼了许久的见面,最后叫她又恶心又难受。
母亲听说她不受宠,出主意叫她把孩子主动地送给皇后去养。父亲竟然也赞同,说皇后多年无子,却胜在身份贵重、荣宠不衰,送到她身边能占住一个嫡子的身份。
王西语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父母亲说出来的话。她母亲看出了她的不快,又温言劝她说难道养在皇后身边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就不同你亲了吗?
她说不出话来,只恨恨看着他们。
逼的她没法了,才没好气地说陛下已经有过这个意思了,但是皇后不肯。
满以为这下就能打消父母的热络了,没想到他们却一下像点燃的柴火一样,反倒不可收拾了:既然陛下有这个意思,你就该去说啊。皇后怎么不肯?你把孩子留在手里才遭皇后嫉恨呢。
王西语想说皇后虽然向来没有拿正眼看过她,但是她能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就足以证明皇后对她没有坏心,或者说皇后根本不愿意计较。
但在看到小弟一直拼命拿眼神催促父母,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弟今年也十四了,要说亲了。
王家需要一个荣华富贵,王太后有了孙子就够了自然是不会在这上面去成全她的,她也没胆子去跟王太后开口,听说皇后的兄弟都没有提拔,轮得上她的兄弟?
王西语忽然就泄掉力气,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推说困倦叫他们回去。但是,父母还是不甘心,到底伏在她耳边叮嘱道:你弟弟看中了一家官家千金,你都是宫中娘娘了,怎么也要提携一下弟弟。
话到最后,还不放心,又补上一句:可不能自己发达了,一辈子荣华富贵跑不了了,就忘了娘家了。
王西语寒意抖生,她这叫发达了?叫荣华富贵了?
他们明知道她不受宠,为什么就不问问她宫中难不难?苦不苦、皇后有没有欺负她?有没有想家?
没有,除了拼命地为她怎么去讨好帝后出谋划策以便求来一家的富贵外,什么都没有多说一句。
她动了怒,但还是极力在宫人面前克制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抱紧了孩子闭上双眼。
王西语的不如意自然还有很多,但毕竟宫是她要入的,她埋怨不了任何人,而到底最起码上天还不算太薄待她,毕竟她有了一个可以全身心放心爱着的孩子。
而阿娇,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她甚至连在梦里见一见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昱儿,还是不肯入她的梦来。
太皇太后留下的势力的确好用,不过两个月就已经把已经尘封下去,已经收拾干净的旧事给理出了个头绪来。最多再过两月,就能交出一个准确答案来了。
而在阿娇等着尘埃落定的时候,另外一件大事已经先出了结果。
马邑一战,一无所获!
三十万大军,去边境打了转,简直成了笑话。
聂壹以出塞经商为名,见匈奴军臣单于。以能斩杀马邑县令,举城而降,牲畜财物可尽归匈奴诱骗军臣单于亲率十万大军进入武州塞,聂壹随后返至马邑杀死一名囚犯,伪装为县令头颅,欺骗匈奴使者。
而此时,护军将军韩安国、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率主力部队就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山谷中。将屯将军王恢与材官将军李息率3万多人出代郡,准备从侧翼袭击匈奴的辎重并断其退路,一举全歼匈奴主力。
眼看匈奴已经进了口袋,只等收紧绳子了。但百密一疏,戏演的假了一点。军臣发现沿途有牲畜,却无人放牧,引起了军臣单于的怀疑。而被俘获的汉雁门尉史将汉军的计谋全部说出,匈奴即刻撤军。
而王恢眼见匈奴大军于自己眼前撤回,自思三万大军敌不过匈奴大军.到底未动。而韩安国等率领大军分驻马邑境内埋伏,久久不见动静,遂率军出击,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消息传到长安,刘彻正在椒房殿中读书。气的把手中厚厚的帛书摔在地上,又顺手就扫翻了桌上的趣÷阁墨纸砚,勃然大怒道:“笑话,真是笑话,三十万大军成了笑话!”
阿娇心下也是大惊,难怪自己想来想去就是不记得这场马邑一战,原来竟是什么也没落下。
?“这个王恢,跳起来说的挺欢,到头来他自己怯战!还不如一直反对的韩安国,人家倒是有奋力一搏之心,只是可惜匈奴都已经走远了。”
他犹如一只困兽在殿中来回走动着,嘴里还在说:“倾举国之力,结果呢?兵不血刃,未损一卒。但能跟南越、闽越相提并论吗?”
阿娇捡起帛书,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也跟着沉下来,原以为最坏的结果是战败,没有想到还能有比这更坏的结局。
王恢领着的可有三万人马,不算少了,怎么就不敢一战了?只要能留住匈奴,等到主力军驰援,怎么也能有点收获。
结果呢,就这样眼睁睁地把匈奴人的大军放回了草原上。
而最关键的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全军向战之心一下子就松了劲。
阿娇没有劝他,这点火实在是应该发的。
她卷起帛书,平静地注视着刘彻。
看着刘彻瞪着气的血红的眼睛,青筋直跳,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好容易发作够了,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后,阿娇才轻轻上前,靠在他身边。
“陛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多说无益。陛下不妨想,到底比摔的头破血流起不了身的好,更何况,总要同匈奴撕破脸的。”她的声音像一道清泉,一下就浇灭了他心头还燃着的怒火。
既然已经成了事实,即便族灭王恢一族以泄心头之恨,到底也改变不了什么。匈奴被一向视为羔羊的汉朝摆了一道,该疯狂报复了。而朝臣想必更想看到的是,能在失利后迅速振作起来,朝廷该如何应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