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真走进他的身边,一股逼仄的戾气将他重重包围,他只觉胸口异常沉闷,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喉咙一甜,他掩嘴轻咳,掌心里竟是一抹骇人的猩红。
忽地,空气里的气压骤减,他沉重的心脏又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呼吸也渐进平稳。
“人人都道楚真冷酷嗜血,今日一见也不尽然,无情剑客多情郎,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抬眸,袖口随意擦拭嘴角的血渍,惨白的脸,殷红的双唇,衬上琥珀色眸子里淡漠的神色,竟构成一抹妖异的色彩。
楚真一震,须臾,手中的剑刃已经抵在他如玉的颈间,划破了肌肤,几缕鲜血顺着白色的衣衫滴落,甚是扎眼。
“不要试图激怒我,你还不配。”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男人,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慕容陌林并未躲闪,只是眸光微沉,凝着他手中的短剑,眼神愈发凌厉,那是一柄与“凝雪”同出一脉的宝剑。这一刻,看到短剑,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并不是最了解穆丁宁的人,起码在她独行的十年里,曾有一男子走进了她的生命,即便是十年后,她对“凝雪”依然视若珍宝,那么对楚真呢?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尝到了嫉妒的滋味,他不得不承认,楚真是不一样的,穆丁宁冷清寡淡,是因为她对感情极其珍重,能让她贴身带着十年的“凝雪”,它的主人一定也让她念念不忘。
想到这些,慕容陌林便觉得心头有把火在烧,燃尽了所有的淡然,徒留下荒芜一片的世界,脑海里只有她颤抖的瑟缩在角落的身影,那么远,却又那么近,她一直便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又遥远的向天际的一抹云,抓住了才发现,掌心里一片空白。
她就像是一阵风,穿山越岭,四处飘荡,为了守候她的到来,他只能在原地静默等待,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等待这阵风儿再次驻留,如今,他不会再放开她的手,随逐流亦或漫天飞,他定要与她双飞。
慕容陌林抬眸,如墨般的眸子里溢满了坚决,“我不管你与她有何渊源,但我,绝不会负她,碧落黄泉,我都会与她一起。”
逆光里,慕容陌林温润如玉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楚真眸光一闪,他竟在慕容陌林的眼中,看见了穆丁宁的眼神,原来他们已经如此贴近彼此,而他,真的已沦为过客。
“你最好说到做到,你若负了她,我定叫你生不如死。”如冰凌般的语气,划破了沉寂的夜晚,让人不禁胆寒。
楚真离开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赤衣便带着影卫赶到了破庙。
“公子。”
见到慕容陌林安然无恙,阿奴悬在悬崖边的心彻底放下了,眼中的激动如潮起般汹涌。
“公子,到底是谁将你劫走的?”
找到了公子,他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对那人的好奇,说起来,他也只是一个不常在江湖上行走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或许,这是每一个武者对于强者的畏惧和敬仰。
慕容陌林眸色微闪,淡淡道:“杀手。”
“什么?他真的是杀手?”
阿奴怪叫,他这回是真的呆住了,脑容量不足的娃实在是伤不起,待他想多问一句时,慕容陌林已经迈着长腿,离开了他的视线,赤衣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略表同情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指望阿奴能理解,毕竟他常年跟着公子,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人生的阅历不足,自然不会知道那些标记背后代表的意思,一柄夜叉,是“修罗门”独有的标志。
随着“天下第一庄”与“修罗门”的大动干戈,形势的演变愈发严峻,江湖上的氛围却是十分微妙,对于各大门派都缩在龟壳里不动声色,如果这两大巨头能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定是相当满意的,毕竟哪个门派都不愿屈居于其它门派之下。
穆丁宁失踪的第三天,赤衣已经将方圆百里都搜遍了,依然毫无线索。
“明月楼”里,慕容陌林坐在楼下的厅堂,桌前放着一壶碧绿春,倒在茶杯里的茶已经看不见有热气冒出。
茶凉,人散。
慕容陌林已经整整坐了大半日,阿奴不敢出声,也不敢贸然为他换杯热茶。
阿奴立在一旁,瞧着慕容陌林眼底平静如水的神色,微微困惑。
现在的公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淡然,不见一丝的戾气,每回赤衣回禀,他也只是淡淡地颔首,凉薄的眸子透着阿奴看不懂的光。
门口,出现了两抹颀长挺拔的身影,二人皆身着淡青色长衫,束着玉冠,手执佩剑,正气凛然。
瞧见客人来,掌柜的赶忙上前,殷勤地说道:“季少侠、林少侠,还是老样子吗?”
未等林少天开口,季书河便淡淡回道:“今日不必,我们另行找座便是了。”
既然客人都这般说了,掌柜的自然顺道:“那二位少侠慢用。”
待掌柜离开,季书河踱步走到了靠近窗子的僻静角落,林少天不解地跟在他身后,心下略显疑惑。
季书河在慕容陌林的身前站定,嘴角一勾,淡淡地说道:“慕容公子,别来无恙。”
慕容陌林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颔首示意,随即淡漠的目光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好似将他当成了一抹无关紧要的人影。
季书河眸色骤冷,额前的青筋微微凸出,明明就是一个病秧子,却占据了归藜落的心,如果不是慕容陌林,归藜落又怎会对他的情意视而不见呢?
季书河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不温不火地说道:“听闻慕容公子在找人,不知找到了吗?”
眼见慕容陌林连个余光都不扫向他,被人如此无视,季书河气极,当下便冷笑道:“我看慕容公子也不必再费心找了,以公子的实力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消息,依在下看,八成是连尸体都被野狗叼走了,你说呢,慕容公子。”
林少天站在季书河身侧,微微诧异地看着他。
在林少天的印象里,大师兄一向是温文有礼,待人宽厚,何时说话会如此尖锐刻薄,他不由地多看了眼坐在桌前的男子,飘尘若仙,俊逸无双,却隐隐透着一股逼仄的寒气,林少天顿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忙移开了眼,再不敢多看。
一番冷嘲热讽,阿奴顿时火冒三丈,反手拔剑,剑尖直指季书河的喉咙,林少天见此,也急忙拔剑,一时间,剑拔弩张,周边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喘。
“看来季少侠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归云庄’的救命之恩,否则,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咒骂自己的救命恩人,莫非青衣派的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慕容陌林回过头,面色平静地说道。
一番话,顿时引得周边的人窃窃私语,季书河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青筋暴露。
林少天见情形不对,连忙拉住了季书河,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季书河这才愤恨地收了剑,不甘愿地离开了,临走还不忘狠狠地扫了慕容陌林一眼。
离开了“明月楼”,林少天瞅了眼季书河,见他面色依旧阴沉得骇人,当下便闭紧了嘴巴。只希望季师兄切莫再冲动行事,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青衣派可不想无故卷入“慕容山庄”和“修罗门”的战争中。
“公子,你就这么放过他?”阿奴十分不甘地说道。
“由他去吧!”慕容陌林依旧看着窗外,淡淡说道。
几天后,江湖传闻,青衣派大弟子季书河在“明月楼”大放厥词,更是拔剑起誓,定要叫“修罗门”的人有来无回,义正凛然。
又过了几天,有人在城外的一处破败的庙宇中,看见了季书河和林少天,貌似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正泄愤般地搓着小人,画着圈圈诅咒着“天下第一庄”和“修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