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选留了五十多个秀女在宫中学习礼仪,估摸一个月后得有一大半能飞上枝头喳喳叫。虽然闺女侄女进宫并不代表自己坏了事也能保住脑袋,不过第二日早朝时,家中有人选上或没选上的大臣表情依旧有些不一般。
皇上正值壮年年轻体壮,又长着张大景朝无人出其左右的俊俏脸蛋,许多闺秀小姐等到如今,全然只是为了与这等仰慕多年的美色近距离接触圆个梦。
今年眼看岁数够不上等不及,抹泪订了亲,结果后脚陛下就让自己小姐妹或是小姐妹的小姐妹进了宫。许多大臣府上一时腥风血雨天塌地陷,不知多少人每日上朝时胸前背后都被凶悍的枕头风吹了一身血道道,望向殿上天子的目光便越发有些心塞幽怨。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无人知晓看似面目清冷无知无觉的陛下实则心中比其他人更为心塞。
当日令贵妃失态的秀女从身家外貌气度来说不算十分出挑,却也无可挑剔。良妃珍妃笑吟吟给了通过,她犹豫一瞬后竟也没有反对。皇帝当时只觉奇异,不动声色地多打量对方一眼,下头的女子头也微抬,一派沉静淡然之色,看不出半分异样。
可那日之后她便一直称病不出。他虽没有刻意去问,脑瓜子灵活的李福安派人查过以后回了句话上来,他一听便皱了眉。
皇帝自小于男女之事上便有些洁癖,更有些固执,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种句子都能往他身上套。
他比严圆圆大三岁,少时相处时只把她当小妹妹对待,即使心中偶有异样也毫无察觉。后来迎娶当时的正妃后来的皇后,原也是打算真心诚意与对方相处,却不料成亲前一日便出了那档子事,闹得两家差点翻脸悔婚。
他母妃要强娘家又势弱,不愿丢了脸面也不愿失了这么一个大好助力,要了许多条件后这门亲事竟就这么做了下来。他年少气盛又有洁癖,本就不是多么深情厚谊的夫妻,自然就此冷淡下来,从没进过对方的屋子。母妃知他心结也不勉强,后来登基做了皇帝,更加没人敢管他。
在后宫之事上皇帝一贯想去哪儿去哪儿,去了不睡也没人敢摁着他的脖子趴下睡觉一起嗨。此时陛下顶着“批折子批累了散步”的名头一路从正乾宫溜达到灵溪宫,殿门口绕了三四圈也不许人通报。满脑子官司纠结身为九五至尊用什么理由进去更加自然,万万没想到自个儿琢磨了那么久没进去的地方忽然把门一开,从里头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走出一个一看就没有去掉烦恼之源的人——
感觉自己绿绿哒的皇帝:……!!!
……夭寿哦连他的墙角也敢挖!分分钟打断腿扔过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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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瑜近日夜观天象,觉得风水轮流转这个词简直是为自己和好基友严颂卿量身打造的噜。
前段时间是他恨不得在皇上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个小透明,然而他并没有尾巴所以做不得小透明。而这段时间景朝开启后宫选秀模式后,恨不得每天下了朝直接飞回家的人就变成了与他甘苦与共的好兄弟严颂卿。
不同的是,这家伙要躲的居然是他平日老爱挂在嘴边的亲妹贵妃娘娘。
谢清瑜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原本只是围观一下嘲笑几句,不过前几天严颂卿作死,明明自己也是一个二十三岁没讨老婆的奇葩,偏要为难他这条二十四岁的光棍。在他爹面前不动声色地举报他前头又去哪哪儿喝小酒,连累谢清瑜回家被揍了一顿,扭头就给贵妃娘娘卖了个消息。
于是下朝抄小路回家的严小将军不出意料被一群娘子军包了饺子,直接押到了灵溪宫。
严府好几代儿子就生了她这一个闺女,从爹妈兄长到隔辈的叔伯长辈全都把她当成眼珠子疼。严颂卿这个亲哥自小在她前面不知道退了多少射,不管有事没事是谁错,亲爹的鞭子永远对准“你这个带坏妹妹的兔崽子”。
尽管自个儿也是妹控,不过从小到大这种习惯一旦养成,纵使千军万马前都不动声色稳如泰山,此刻被群嬷嬷宫女逼来灵溪宫往自家妹子脸上一看——做哥哥的也立马咽了口口水软了腿……
“妹子有话好好说……”
纵使是亲哥,为了避嫌,室内也有桂嬷嬷外头伺候。他不怕丢脸,严圆圆也懒得跟他客套,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怎么回事?”
严颂卿眨了眨眼一脸纯良:“微臣没怎么啊,我这不是刚下朝就被娘娘你捉过来了么,就算要干坏事也没来得及做呢。”
严圆圆冷笑一声:“你若是心中无鬼,我让娘亲叫你找机会和我见一面你都不敢,怕是那时就得了消息陛下扛不住老太傅他们要选秀,且那边也有动作,所以才不敢与我说吧。”
她长相中等偏上并不令人惊艳,亲哥却是像足了娘亲,肤白貌美男生女相。
若不是他身材高大能文能武八岁早就恋,且平生最恨被人叫做小白脸,只怕她早就担忧亲哥是不是也被人断了袖子才这么久都不成亲。
被她这么一问,他摸摸鼻子果然有些心虚,却不承认,梗着脖子道:“怎会?!我跟陛下什么关系,我妹妹可是生了皇子的宠妃诶,陛下要是什么事儿都告诉我,也不怕……”
严圆圆一巴掌打在他头顶上,他瘪瘪嘴很是委屈,却也不敢再装傻,只道,“其实也不怪人家,我毕竟拖了这么久不愿成亲,又比人家大了那么多岁,这年纪足可做她爹了。而且两家的亲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虽是个后院干净一心一意玉树临风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却也比不上陛下英明神武才高八斗九五至尊,还有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有大五岁的爹?她一怒:“说人话!”
风流倜傥的严小将军嘴一瘪泪汪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不想嫁给我,你哥我也没办法啊妹妹……”
“……”
身为英明神武九五至尊的宠妃,严圆圆忍无可忍差点又糊他一巴掌,但看着肩背宽厚,永远都在身前护着自己的男子那看似满含笑意,实则复杂难辨的眼神,顿了半响,却也沉默下来。
她哥性格一向洒脱不羁,这门亲事是两家娃娃亲。他自小就会趴在墙头偷看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小媳妇,大了些还会摸着鼻子别扭地托她给人家送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怎么会是自己拖着不想娶?
之所以到现在也没成亲,一是跟谢清瑜打赌共患难,二是姑娘家里说心疼孩子想多留几年。谢清瑜也说女人太早成亲生孩子怕有危险,他便做出一副自己不愿娶妻的模样成全了对方的名声。
却没想到拖着拖着,这个比她还小了三岁的“嫂嫂”竟会直接进了宫,就连跟差一点成为自己小姑子的人一起“共事”都不在乎。
难怪娘亲这段时日也不进宫看她了,只怕之前得了消息难堪又伤心。上次的满月宴见她也很没有精神,她那时忙晕了头只以为是她累了,却没想到……
她想起前两日选秀时那人云淡风轻的表情,几乎恶心得说不出话,只咬着牙问他:“这么大的事怎得也不与我提前说声?娘现在如何?叫人欺负到这头上了都不还手,反而只会躲着我装没事,你真是我亲哥啊严颂卿!”
他被她一吓有些嗫嗫:“娘这几日有些不舒服,怕你在宫里也被气着不让我说。再说又是这么丢脸的事,你说我怎么跟你开口……”
见她脸色不好,他又急忙补救,“而且你哥我又不是真嫁呸……真娶不着老婆……多大点事,要我说现在退亲了也好,免得以后要是成了亲才发现是这么个性子,万一咱家后来怎么了,可不背后捅两刀就跑了……”
说完还要傻笑两声,她完全不接招,才慢慢地褪了。半响,把头往下一低,终是有些颓败。
“还能如何呢?当初两家也不过简单换了信物,连个见证人也没有。那日提着东西直接过来退了亲,生怕咱家不愿意似的,娘当场就气得快晕了,爹也恨不得直接砸了那一家。我若是告诉你,你不得直接炸了?”
他苦笑一声,反倒安慰起她来,“你别气了,我好容易劝着爹娘,自己也想开了。既是不愿那便算了吧,与其两家撕破脸闹得众人皆知,不如让她入了宫自个儿玩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要,偏要与人机关算尽抢夺富贵,这等女子,也是我之前瞎了眼,才以为是高洁清冷的雪莲花。”
“……”感觉自己也被骂进去了,严圆圆默默看了眼亲哥,事已至此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只好道,“行了别装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宫里头自有我在,你也不用想了,赶紧找个好姑娘娶了就是。”
严颂卿不敢反抗一股脑应下。听见这么件事,她原有其他想问的也懒得问了,挥挥手让他走了,严小将军立马眉开眼笑浑身一松,装模作样告了辞拔腿就跑了。
严圆圆瞥着亲哥那兔子似的一蹦一跳的脚步,揉揉眉心也是跪了。正在心里琢磨回头在碰上那人要怎么做才好——下了她严家这么大一个脸还敢当若无其事,以为她在后宫这么多年经验值都白刷的呢——外头才送人出去的云裳忽然急急忙忙地奔回来求救:“不好了娘娘!严将军在宫门口跟陛下打起来了!”
“……”
难道皇帝发现自己差点要了她哥不要的女人,恼羞成怒了?
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的严圆圆摸摸鼻子,忽然有点不太想出门去看那两个各种头上都有点绿,且绿得不一般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