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滔与邵寒等人是从小打出来的交情,当年在学校里也算是名声远扬的帅气四人组。就外表而言,他们四个人各有特色,沈建鑫个头最高,李咏明身材最好,邵寒长相最帅,马滔笑容最阳光。
假如不与其他三人站一起,马滔也算是小帅哥一枚,个头不算矮,皮肤不算黑,长相不算差,可是只要四人凑一块,最爱臭美的马滔就会被他们硬生生衬托成一个矮胖挫……他的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可是今天,章秀青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被那三个家伙的外表迷得七荤八素。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对他们不假颜色(啊哟喂,你哪知眼睛看到的?),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们,只有自己受到了她的青睐(晕倒,那是你死皮赖脸求问出来的好吗?),这说明她不是那种注重外在美的虚伪女孩,也说明自己的内在最美(吐血,你的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了吧?),马滔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天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有多憋屈,此刻,马滔心里这个兴奋啊,简直无法形容……
章秀青抿唇微笑,她原本是不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马滔的,之所以改变主意,完全是这位前世的白马王子实在太二了,二到章秀青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他。
看着神采飞扬、恨不得走路都飘起来的好兄弟,邵寒的心里立刻警觉起来,这姑娘虽然出生农村,可这心眼比城里人还多,十个马滔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怕被她卖了还得帮她数钱。马滔心思简单,哪里知道人性的阴暗,自己可得看着点,要是她敢不怀好意,休怪他不客气。
章秀青敏感地察觉到了邵寒的敌意,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我只不过是与马滔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儿子呢。
章秀青狠狠地瞪了邵寒一眼,可是随即她就想起这位少年在前世无儿无女、无亲无朋,除了比自己有钱,其他方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心底里顿时生出一种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邵寒的眼睛素来敏锐,他确认自己没看错,章秀青很可能在很久之前就认识自己,而且看她那眼神,显然对自己家的破事也颇为了解。在回去的路上,他搜肠刮肚地回想着曾经的往事,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何时跟章秀青有过交集。
邵寒心里困惑极了,走出一段路,忍不住站定脚步,回过头,却只看到一抹倩影,穿一身布衣素衫,梳两条麻花辫子,紧紧地跟在父亲身后,迎着朝阳,踩着露珠,脚步儿轻盈,仿佛一只蝴蝶。
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怎么回事,章秀青恰好在此时回头,四目相对,两人心中各自一怔,下一秒,马滔也回过身,笑着向章秀青挥手。章秀青的目光从邵寒身上移开,也笑着对马滔挥了挥手。
马滔眉开眼笑,邵寒的脸却沉了下来,拉着马滔大踏步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头。
章秀青脸上的笑容顿时沉了下来,开始反省今天的言行,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邵寒。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少年的世界咱不懂,有这个时间想这些,还不如多想想如何快速致富……合则聚,不合则散,自己一把岁数的人了,没必要跟个少年较真,就当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了……”
有人郁闷,有人开心,马滔显然属于后者,他今天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一边走路,一边兴致勃勃地和沈建鑫、李咏明聊天,话题自然离不开章氏姐妹。
邵寒一向沉默寡言,谁也没指望他开口,自然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直到许多年后,邵寒才想明白,当一个男人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被一个女人吸引,当一个男人在不经意中将一个女人放在心里惦记,属于他的缘份开始了……
章林根拎着两只袋子走在最前面,章秀青走在中间,章秀红走在最后,一行三人回到拱桥边,沈荷英早就翘首以待了:“你们两个死妖怪,走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不晓得我们要担心的啊……哟,这两只蛇皮袋里装的是什么?都是黄蟮?”
章秀红指着其中一只蛇皮袋,说道:“这只袋子里的是黄蟮……”说完指向另外一只蛇皮袋:“那只袋子里的是蛇。”
沈荷英连忙走上前,从章林根手里接过袋子,拎了拎重量,顿时喜笑颜开:“都还蛮重的,加起来估计有二十斤,就算它一块钱一斤,也能卖二十块钱……太好了,以后我们两个负责捉鱼,你们两个负责捉蛇、捉黄蟮,忙一个署假,那些债务好全部还清了……”
不待沈荷英说完,章林根就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敢让她们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同意!以后我们两个负责捉鱼,她们两个负责卖鱼,那些债务,要是今年还不完,明年再还,只要我不死,总有还完的时候……”
宛如迎头一瓢冷水浇下,沈荷英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大吼:“章林根,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怎么敢让她们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搞得好像秀青和秀红不是我亲生的,我是她们的后妈似的。我有这种想法,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些债?秀青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可是家里一点嫁妆都没给她准备,将来嫁去婆家,哪里抬得起头来?秀红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哭,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家里有钱,我会拦着她不让她去读书吗?还有晓锋,托生在我们家,要吃没吃,要穿没穿,要是家里有钱,我会这样亏待他吗?你这些话也太伤人了……”
“妈妈,你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章秀青顾不得打听家里到底欠了多少债务,赶紧上前搂住沈荷英的脖子,让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等她的情绪稍稍安定一些,这才说道:“这些蛇不是我和秀红捉的,是我以前的校友帮忙捉的,他们男生胆子大,什么都敢捉,我和秀红可没有这个胆量。你想啊,我连蚂蟥都害怕,让我去捉蛇,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妈妈,你误会阿爸了……”
章秀红朝父亲安抚地看了一眼,接着用埋怨的口气说道:“妈妈,你的脾气也太急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发火,好在阿爸脾气好,不跟你计较,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跟你急了。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可比什么都重要……”
沈荷英被两个女儿说得理屈词穷,闹了个大红脸,有心想要道歉,又拉不下面子,纠结半天,终究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对你们阿爸发火了!”末了又添上一句:“都怪你们刚才没有说清楚,要是说清楚了,我能发火吗?”
章秀青放开沈荷英的脖子,笑嘻嘻地认错:“是……都怪我!”
章林根怎么可能让大女儿受委屈,走到沈荷英身边,一本正经地道歉:“不怪秀青,全都怪我!”
沈荷英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当然怪你!”
章秀红笑着跑上桥头,指着河面大喊:“丝网上有好多穿条鱼,阿爸,你快去河边把网扯上来!妈妈,你找两根绳子,把蛇皮袋扎紧了,然后去给阿爸打下手……”
一场家庭风波就这样消于无形,章氏夫妻听从小女儿的指挥,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章氏姐妹相视一眼,会意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一会儿天色大亮,太阳从东方升起,章林根将扳网从水里扯上来,章秀青双手拿着长柄网兜,将网里的鱼全部捞上来。
章秀红帮着沈荷英收拾东西,然后一一拎到独轮车上。
早上七点左右,忙碌了大半夜的章家四口人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县城的农贸市场,按照在路上商量好的计划,将所有蛇全都批发给菜场上一专门卖蛇的老头,至于价钱,自然是比零售价低。
沈荷英原本死活不同意,还是章秀青舌灿金莲说服了她。沈荷英不识字,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章秀青便给她算了一笔帐,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时间就是金钱”,顺便给其他两人也上上课:“蛇皮袋里大约有十斤蛇,数量大约四十条,你一天根本卖不完,至少需要两到三天,或者四到五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全部卖完,也不过十五块钱。可要是你按照七折批发出去,马上就能拿到十块钱,钱到手后,你拿出一块钱去买尼龙网,做成耥网到河里去耥螺蛳,一天至少能耥一百斤,按照一角五分批发,至少能得十五块……哪个合算,哪个不合算,不用我多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