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裹挟着雪花,刀子般割着赵亚军的面庞。
听村里的老人说,人如果迷路了只要跟着北极星走,总有一天会回到家乡。
赵亚军抬起头,却看不到星星
他木讷的向前走,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或者说此刻恐惧与悲伤对他来讲已是奢望。
的的确确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空旷得就像星辰之间的空间。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终于在前方不远处,赵亚军隐约发现了什么东西卧在雪中,他不觉加快了脚步,饥饿是生理反应,他抗拒不了。
赵亚军甚至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他对生活又重拾了一点点希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眼前的物体逐渐清晰,他只想快点把狼肉拿回帐篷,他深知自己体力到了极限。
“噗通”赵亚军终于体力不支,脚下一软,向前倒去,正好摔倒在这堆物体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亚军把脸埋在雪里,失心疯般的大笑起来。
这笑声响彻山野,
哀转久绝
在他面前,分明只剩下白森森的狼骨,杂乱细碎的皮毛,以及整块已经冻住了的殷红的血冰
真他娘的畜牲,连根肠子都没留下
穷途末路,心灰意冷。
赵亚军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爬回帐篷里的了,饥饿感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力量。
他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张发等人
人与动物的差异即是文明与野蛮的区别,人类通过漫长的进化,学会直立行走,学会生火与种植。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逐渐主宰了自然界,于是出现了精神文明,衍生出道德与羁绊。
文明与野蛮开始对立。
人类站在了自然生物的对立面,我们称曾经的伙伴为野兽、为鱼虫、为牲畜、为禽鸟
请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们脱离了法律与道德的限制,不被文明所左右之时,我们还能不能被称之为:“人”。
虽然有一根绳子止血,但之前流血太多,加之环境恶劣,没有食物,此时丁勇已经不省人事了。其他四人挤在一处。大家都知道,他挺不了太久了。
天渐渐亮,风推着积雪抵在帐篷的迎风面上,越堆越高,已经把那一侧帐篷的龙骨压弯,另一侧的火还在燃着,但柴火已经所剩无几,没有人有力气去砍树枝了,如果这是一盘棋,那此刻便是死局了。
各类棋种,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不允许自己的棋子吃自己的棋子,这是不被道德所容忍的。
“要不然我们吃了丁勇吧,反正反正他也活活不成了”张发小声说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赵亚军只觉得自己身体所有的汗毛都瞬间直立了起来,纵使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他也从没有过这种可怕的想法。他用余光瞟了眼其他二人,果然,他们二人也都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我不吃”
“我也不吃”
反应过来的二人,都坚决反对了。
“那就她妈一起饿死吧,好人你们做,坏人我来当”张发吼到,随即迅速把头转向赵亚军,恶狠狠地问道:
“你吃不吃”
赵亚军缓慢地抬起头,眼前浮现出丁勇教他和满仓制作肥皂水,带他们吹泡泡时的场景,多快乐多温馨啊。
好想再回到那段时光,真的好想
“我吃。”赵亚军转过头,看着丁勇,用最微弱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就当我是一只饿狼吧,我只想活着回去,为了活命,我什么都能放弃。
在这修罗炼狱里,我是最可有可无的棋子,如果你不受伤,那今天被吃的就只可能是我了。
“小兔崽子,队长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能”没等冯春说完,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既然不让吃他,那就吃你吧”张发阴森森地笑着,眼神中充满轻蔑。
冯春“噗通”一声瘫坐到地上,便没再言语,张发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随即拍拍他的肩膀,收起了自己的猎枪。
“我吃我吃”冯春似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
“丁勇死了,咱们大队调去乡里工作的名额,就是你的了,到时候你就是真正的公安了,谁还当这狗屁队长”张发给冯春念了这段咒语。
牛顿说:“我能测算出天体的运行轨道,却无法算出人性的贪婪。”
冯春心里清楚,既然丁勇知道了自己和李坤媳妇的苟且之事,依他的性格,自己的仕途就算到了头了。
每次乡里公安来办案,都是他负责招待,那一身军绿色的公安制服,他多么想拥有一套啊
一个为了自保,一个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怯懦和贪婪。
三比一,张发没有再征求李坤的意见,在他眼中,李坤甚至比不上赵亚军。
张发使了个眼色,和赵冯二人一起爬向昏迷着的丁勇。
丁勇竟像察觉了一般,缓缓睁开双眼,李坤默默退出了帐外
一阵剧痛之后,世界突然归于平静,风也依旧在刮,雪也依旧在飘,为何窗外的世界变成了黑白默片
这是丁勇对这世界最后的印象。
张发像平常杀猪剔肉般,手中剔肉刀上下翻飞,熟练分割着丁勇身体上的每一块肉。
冯春又搞来了几根木棍,拿手斧把它们削成了锋利的木签。
赵亚军在火上把生肉烤制成食物。
分工明确,井井有条,像极了每年生产队里搞联欢时候的场景。
好香,已经三天了,耗尽体力,没有进食的李坤,也终于抵挡不住肉香的诱惑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无名山岗上,四人第一次品尝到了人肉的味道
人在面临绝境之时终究还会体现出动物的天性,体内流淌着热血的“冷血动物”。
四人把剩余的肉,用木签串好,分成了几堆,冷冻在帐外,这雪不知还会持续多久,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大伙忙活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还剩最后一项任务:
处理丁勇的遗体。
所谓遗体还剩下头颅、骨骼和内脏
四人带着工具,从下午一直干到深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生生的把冰冻的土层凿出一个深坑。放入丁勇遗骸,又把猎枪及所有的工具,还有狼骨和狼毫,收拾了一并扔进坑中,大伙又用手把土块土渣填回来。
大功告成。
这样的大雪,只需一夜,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谁也不会知道丁勇究竟埋在哪里,甚至是他们走了再出来都未必找得到,开春雪水融化,土地里长出鲜花与绿草,所有的罪恶,就都被掩埋了。
感谢这场大雪,这简直是一场完美的犯罪。
四人回到帐中已是筋疲力竭,倒头便睡。
两天后,他们吃光了所有的肉,该死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他们背上帐篷,在夜里循着星星,找到了回家的路。
有些事做了就永远无法回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犯罪,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而这个细节,在36年后,要了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