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还在触手可及之处的已经不见了。
明婵唇色泛紫,她抿着唇神色坚毅,手上毫不犹豫的解了自己的浸泡得沉重不已的外袍,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奋力朝浮弟消失的地方游去。
不管如何,浮弟不能有事。他年纪还那么小,又那么懂事,她说过她会平安将他带到漳州的就一定会做到。
那弱小的身影在她眼底明灭不定,视线模糊不清,她努力的朝他伸出手。
“听话——”
姬星梧漆黑的视线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周围是一片冰冷的,远处火光照映,呼喊声不断。
他却浑然看不见那些一般,眼底只剩下那一抹弱小却奋力向他伸出手的身影。
他突然对孟浮有种难言的嫉妒来,在绝境之中,还有人对他生死不弃。
堂堂一国之君,用嫉妒这个词,还是嫉妒一个早已殒命的孩子,着实有些难言的荒谬。
他向水底沉去,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唯有一点微弱的光,与他渐行渐远。
看到浮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被漆黑的水面吞噬,明婵只觉得整个胳膊都僵硬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也许她该奋力的追着他向下游去,然而小腹传像是如将内脏都掏空的坠痛来,刺骨的冷水打在脸上。明婵终究没撑住,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最终沉了下去。
远处,姬池带着仅剩下的完好的小船朝明婵所在之处逼近。侍卫们举着火把站在船舷上,将远处的水面照的大亮。
姬池站在船上望着那个,奋力决绝的身影,心下一阵微震。
他紧紧捏着船舷,拧着眉转头看向身侧的人:“将那女人救上来。”
侍卫们赶紧应是。
天色大亮,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照映了进来。
雕梁画栋的画船,
明婵在一片温暖中醒来,身下是柔软的丝被。身上的被子厚而不重,暖得像云一样。
她缩在被子里的指尖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来。
看着这华贵舒适的架子床顶,上好的青绫罗床幔。恍然间,她还以为回到了当初的将军府,一时间分不清今日何夕。
然后,她就听床边传来小丫鬟惊喜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啊。”
明婵扭头看过去,只见床边还站着个着着青色罗裙的小丫鬟。小丫鬟站在床边,手里还端着一个梨花木托盘,上面稳稳的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着。昨晚一夜也不知是不是太凉了,今日这喉咙痛得很。她开口,声音暗哑:“这里是哪?”
“这里是进京的画船,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了。”小丫鬟端起上头的药碗,拿起药匙来,声音温和恭谦,道,“您昨夜在水里跑了太久,怕您落了病根,特意给您配了药。这药熬了许久,您快趁热喝了吧。”
明婵望了一眼那碗黑糊糊的药,面上立刻做出了拒绝之色,这种东西闻着都能吐了,更何况要她喝下去?况且谁知道,这药里面有没有加别的东西?
小丫鬟看着她,端着药碗有些不知所措。
明婵靠在床边,只觉得那东西味道一缕一缕的刺着她的鼻腔,叫她眼眶发酸。她咳了咳,捂住了鼻子,道:“是三公子救了我?”
小丫鬟赶紧道,是。
“我阿弟呢?”明婵赶紧问。
她没事,浮弟应当也没事才对。
小丫鬟顿时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明婵心下一凉,想起来昏倒前她看到了的最后一幕,浮弟的身影被漆黑的水面吞噬,直直的沉了下去。
再一看如今小丫鬟的反应,八成是没有找到了。
渭水那么大,水那么深。浮弟又那么小,这样沉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明婵看着小丫鬟,声音嘶哑:“他还值五百金呢,你们没有放弃找他对不对?”
小丫鬟赶紧道:“您受得凉太重了,若不是”
明婵淡淡的望了一眼面前黑漆漆的汤药,像是闻不到那药味一样,直接就端起来仰头灌了下去。
嘴里苦涩辛辣味蔓延,排山倒海一般,逼得人想吐。然而明婵忍住了,她随意的抹了一把嘴,将那碗又放回那托盘里。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吧。”明婵看着她,道,“我想见你家公子。”
昨夜那个什么程大人,明摆着是冲想要他们的命去的。而那个燕王府的三公子,却更多的只是想要利用她,却并没有太大的杀意。
明婵心下发冷,是她愚蠢了,若不是她执意带着浮弟跳江,浮弟也不会有事。
小丫鬟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端着放置着空了要碗的托盘下去了。
明婵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之上,望着屋子里的陈设发愣。
过了一会儿,她眨眨眼,想起来一会儿那个什么三公子要来,她这样子好像似乎不太妥当。
昨夜受了凉,明婵看到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碟干净的衣物还有干净的洗漱用的东西。
她拿了衣服,快速的换上了。
这屋子人也不知道是谁住的,一桌一椅都极看着极为华贵。东西也备的极其周全,花草盆景一应俱全。
妆台上还有一面打磨的透亮的铜镜,妝匣打开着,里头钗环首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明婵随手拿起一支最为朴素的铜簪,让一头松散的青丝盘了起来。
她望向铜镜的那个自己,下巴削瘦,面容苍白疲惫。不由悠悠的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坐到了桌边。
很快,方才那个出去的小丫鬟又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热腾腾的茶壶,还有一个汤婆子。
“小姐,您身子正虚弱着,怎么就这样起来了?”
看到明婵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了,小丫鬟眼底闪过微讶的神色,接着面色又佩服起来。
昨夜事情闹得那般大,她也是在旁看见的。后来小姐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整个人面色发白,唇色泛紫。当时他们还都在想,都这样了,只怕是救上来也不行了。
谁成想,这才过了一夜,这位大小姐就又好生生的好过来了。单这看着,好像还身体很好的样子,然而小丫鬟也是知道小姐来了月事,怕是受了那么久的凉,痛也要痛死了。
她将水壶放下,又将汤婆子恭敬的递给了明婵。
明婵抱着汤婆子,只觉得自己酸胀的小腹舒服了些,接着就是一阵咕咕声。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她好像就没吃东西。
小丫鬟赶紧道:“厨房的粥已经在做了,一会儿就能好。”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然后停顿了两秒,门就被哐当一声重重的推开了。
明婵抬眼望过去,之见那个姓姬的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小丫鬟赶紧躬身行礼,明婵却没有动,她一个阶下之囚有什么好行礼的?
姬池望了那小丫鬟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赶紧恭敬的应是。
明婵看着这一幕,懒洋洋的将汤婆子抱的更紧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有什么事忘了,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
姬池在桌子前坐下,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杯茶,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快说吧?”
明婵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道:“我阿弟呢?”
明明明婵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姬池就是觉得这黑漆漆的眼睛可怕的很,仿佛一只巨兽忍耐着蛰伏在牢笼之中。只要等到他讲出不和她心意的答案,就会露出利爪和獠牙,然后扑上来将他撕个粉碎。
姬池想到昨夜的那一幕,眸中闪过不忍之色,道:“我也不知道,昨夜天色太黑了,派了几百个善于泅水的侍卫下去找人,却怎么也找不见。”
他看到明婵骤然可怖的脸色,赶紧道:“不过我们今日天亮又派了人去找,还派了人去附近的村庄里找。”
刚说完,姬池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好。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他什么时候也要对这些阶下囚讲这些好话了。
明婵心里升腾起新的微末的希望,浮弟福大命大,上次在京城都能逃过一劫。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浮弟也应当是如此的吧。
姬池趁着她心里嘀咕的时候,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确实是一幅绝佳的姿容。可惜她自己偏还没有个自觉一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却和那些官宦家里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大不相同。
这样是万万不行的,宫里的礼仪规矩极多,她这样进去怕还没有进内宫就被刷下来了。回头得多找个教习嬷嬷帮她改改。
明婵不知道他打这主意,只是抱着汤婆子取着暖,然后就突然想到她身上的银子兵符还有匕首什么的,都不见了。
她立刻看向姬池,面上难掩怒意:“我东西都哪去了?”
方才没想起来,可刚才她将这间房间看了个遍,都没见到有她的东西。所以她身上的那些东西,也应当被示他的那个丫鬟拿去了。
姬池横眉看她,道:“东西,什么东西?”
“匕首银子兵符,还能有什么东西?”明婵干脆的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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