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着赵忱被囚禁三年,太子病故,赵忱作为皇帝唯一的儿子被放出来,被册立为太子,两年后皇帝驾崩,赵忱登基,她被册封为皇后的同时,原本被指给先太子为妻的楚莹也被纳入后宫被封为妃。
她才知道,哪怕她陪他五年,也从来没能捂热他,他心里一直记挂的,都是楚莹。
起初也大吵大闹过,赵忱却变本加厉,她渐渐心灰意冷,连见他一面都不屑,冷眼看着楚莹宠冠后宫,生下皇长子,被封为贵妃。
她已彻底和他形同陌路。
及至后来在行宫撞见三丫被欺凌,方知楚莹骗她,她对刘氏和三丫根本就不闻不问,遑论照顾一二,以致刘氏惨死,三丫沦为舞姬。她盛怒之下当众掌掴楚莹,怒斥赵忱是眼瞎心盲的昏君,把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千恩万宠,还想让她母仪天下,也不怕天下人心寒!
她和赵忱的关系更是由此降至冰点!
可男人!
他那么厌恶她也非要一个嫡子,甚至用那等龌龊手段让她怀孕!
她同样厌憎他,却格外心疼这不该来的孩子。
只没想到,会因这孩子听到生母如此诛心的话!
……
又回想起她这一生的坎坷,楚菱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这么多年这么多苦都过来了,何苦在这时候为个不关心自己的人动怒伤了孩儿。
她喝着青园呈来的果饮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一时倒没注意青园的异样。
她喝了大半杯果饮才勉强平复,才不过几息功夫,忽然小腹剧痛,疼的她从椅子上摔下来,蜷缩成一团,全身抽搐着。
“叫太医!”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中毒了,张嘴想说话,却口吐白沫,呼吸越发困难,视线模糊,所有知觉慢慢消散,只依稀听到青园伤心欲绝地哭求,“娘娘!奴婢对不起娘娘!都是贵妃娘娘让奴婢害您的!如果您不死,死的就是奴婢的妹妹了!娘娘要恨就恨贵妃娘娘,要报仇也找贵妃娘娘吧!……”
原来是楚莹!
果然是楚莹!
呵呵……
她哀凉地笑了。
前脚把楚莹当眼珠子疼的侯夫人才出宫门,后脚楚莹就要毒死她!
她上辈子究竟欠了楚莹什么才会被上天这么作弄!
她不怕死,只可惜她的孩子……
她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才和孩子这般无缘。
她不服!不甘心!
可再怎么不甘心,她还是死了,死在二十六岁这年。
储秀宫。
“这都辰正了,小主怎么还没起?我去瞧瞧。”一个温柔的声音说,接着便是轻轻推开门的声音。
迷迷糊糊的,楚菱感觉到一只手轻轻附在额头,嘀咕道,“也没发烧啊,怎么还没醒?”
楚菱于怔懵中纳罕,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到人说话?便是成了鬼,又怎么会感觉的到和人的肌肤相触?
莫非她被救活了?
下意识的,她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个十四五岁的宫女,看着还有些眼熟,就是她脑子混混沌沌的,一下子想不起这是谁。
这宫女看到她醒了,柔柔笑了笑,“小主醒啦?奴婢服侍您更衣。”
楚菱愣住,小主?谁?她?
正这个时候,开门的动静又大了些,有脚步声响起,楚菱看过去,一个年轻太监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瞅,一抬眼正对上楚菱困惑的眼神,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厉声尖叫“鬼啊…鬼…”,脸色煞白地往地上一摔,人如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这不正常!
楚菱皱起了眉,就听面前的宫女轻声喝斥着,“乱叫什么!让管事姑姑听到了又是好一顿罚!”
她一面说着,又走过去扶他,却不知他如何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扶都扶不起来。
那太监紧紧抓着她手臂,恐惧地看着楚菱,“她她她……”
不是死了吗?
这宫女不知他在怕什么,但也知道有些不对劲,小声道,“小主要更衣了,你先出去,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别再乱喊乱叫!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话落,她听到太监大声吞咽的声音,真的是怕到了极致。
不过这一会儿功夫,那太监虽还不能镇定,勉勉强强也能爬起来,跌跌撞撞魂不守舍地出去了。
完全忘了规矩。
“小主,田哥估计是昨夜里做噩梦了。他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做噩梦,白天里也一惊一乍的,亏的小主心善,不跟他计较。”那宫女又回到楚菱身边,拿了衣裳服侍她更衣,不忘替宝田解释一二。
楚菱却没动,仍看着宝田出去的方向,脑子里多了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应是昨夜里,“她”正睡着,有人偷偷摸摸地进来,摸到“她”床边,二话不说用个枕头捂住“她”,“她”一下惊醒了,奋力挣扎,可最后,还是窒息而死。
再想想那太监如见了鬼的反应,不用说,就是他弄死了“她”!
再看面前着宫女,也不知她究竟知不知情。
但这一细瞧,楚菱瞳孔猛地一缩,她知道这宫女为何眼熟了。
青园!
那个毒死了她的青园!
但她看起来却又比青园年轻了不少,莫非她是青园那个妹妹?
现在的状况本就乱糟糟的,楚菱脑子里还有许多混乱的记忆。不管现在什么情况,她都需要静一静理一理,遂说道,“你先出去,我再歇会儿。”
宫女微微愣了愣,如此冷淡的语气,莫非是为着方才的事动了气?但想着眼下她正在气头上,还是顺着些比较好,便放下衣裳,说了句“小主要起了再唤奴婢”,福了个身退出去了。
那长的像青园的宫女一口一个小主,叫的绝不是她本人。楚菱心中一动,莫非她死了没去转世投胎,反倒借尸还魂成了后宫中一个低位妃嫔?
这么一想,她掀了被子下床想去瞧瞧自己变成了谁。
但她只穿了中衣,一从被窝里出来,寒气立刻袭来,冷的她一哆嗦,赶紧披上厚衣裳。
她死的时候还是盛夏,一睁眼已是寒冬。
这位小主应该不受宠,屋里自然没个可以照全身的西洋镜,梳妆台是铜镜,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她扫了一眼,没想到台上倒扣着把巴掌大小的西洋镜。
她抓起来一看,镜子里的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鹅蛋脸,双眉弯弯如柳叶,眼眸湛湛如清泉,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唇……
楚菱看的大惊,这,这不正是自己,十六七岁的自己吗?
但这又仿佛不是自己!十六岁的楚菱因常年下地做农活,皮肤粗糙又黑,哪似现在,肌白如瓷,滑如凝脂,头发更是黑的发亮,如瀑如缎。
这到底怎么回事?
楚菱长长的吐了口气,闭上眼,任那混乱的记忆汹涌地在脑海里四处流窜,慢慢地一点一点理着原身的记忆。
前十六年,倒是和她曾为楚二丫时的记忆一模一样,转折却在去年八月底。
不像她经历过的那一世一般,安阳侯府没人来接她,反倒是福元长公主的庶长子把她接走,顺带把刘氏和三丫也安置过去赁了宅子找了活计为生。
她被接走是因为要给福元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清宁县主当伴读。
但说是当伴读,她在府里待了两个多月却根本没见过县主,日常的课程虽也学些诗词,更重要的还是弹琴弄舞,梳妆打扮。
她觉得有些不对,暗暗留了个心眼,不久就到了冬月,开了新课程,竟是请了青楼头牌教习房中术!
她才知道,所谓的伴读根本就是个噱头,长公主打的其实是向当今皇上献美的主意!而她就是那个美!
楚二丫自然不干,当场就卷铺盖走人,谁知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却拿来刘氏和三丫的卖身契威逼她!她若不从,就将她们卖到烟花场所!
人为刀俎,她只能屈从!
但从心理上她仍然不愿意去宫里给老皇帝当小老婆,所以学的很敷衍,嬷嬷发现后,直接带她去见了风寒病重却无药可医的刘氏。
楚二丫还能如何?
转眼就快过年了,赶在除夕之前,她被送进宫。
知道楚二丫不愿意侍奉老皇帝,柳仙乐给她出主意,弄了泻药给她吃,她病倒了自然就没有侍寝机会,甚至都不会见到皇帝!长公主再厉害,毕竟随夫在千里之外,还能把手伸到后宫不成?
说起这柳仙乐,便是长公主另一个庶子寻到的美人,当真是眉目如画,冰肌玉骨,恍如仙子,所到之处,仿佛有仙气萦绕,且为人温柔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她说进宫后会一直护着楚二丫,还会想办法帮她拿回刘氏和三丫的卖身契,楚二丫本就和她交好,自然相信。
自除夕宫宴,柳仙乐一支白纻舞倾倒皇帝,夜夜临幸,才不过两个多月,连升七级晋为嫔,搬至景仁宫成一宫主位了,嫉妒死整个后宫。
哦,原来现在不是寒冬,春天呢。
楚二丫呢,进宫前她吃了泻药把自己弄的憔悴不堪,柳仙乐得宠后皇帝天天来储秀宫,她怕皇帝看到她看上她,愣是吹了几晚上的冷风把自己再弄病,柳仙乐帮她请的太医开的药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吃,故而缠绵病榻至今,一直没有侍寝。
直到昨夜,那太监居然想捂死她,又叫十年后的楚菱得了个重生的机会,成了前公公泰熙帝庞大后宫的一员!
儿媳妇变小老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奇葩事!
但放在泰熙帝身上,别说这是重生后的事,便就是上一世,楚菱除了觉得恶心反胃,大概也不会太过震惊!
毕竟这泰熙帝极好美色,离荒淫无度,也就只一步之遥了。
他后宫嫔妃,无不貌美过人,只要够漂亮,不管你是世家贵女,平民百姓,甚至青楼娼妓,都可以成为宠妃,甚至还纳了不少美貌臣妇,以至于人多的后宫都快住不下,又将那些已经失宠的弄去行宫才勉强够住。
而她也是初次拜见泰熙帝时,瞧到泰熙帝那一抹兴味的眼神,惊的差点魂飞魄散,知道这天底下大约也没什么是她这荒唐公公干不出来的,何况儿媳变宠妃还有前例可循,所以那之后,她竭尽所能地避开所有能遇到泰熙帝的机会,才勉强保住自己,熬死了泰熙帝!
所以,她很清楚福元长公主为何要献美——只因传闻清宁县主貌赛西施貂蝉,泰熙帝欲纳入后宫,福元长公主自然不舍爱女受此□□,才特特献美,希望泰熙帝忘了她闺女。
这么一段发散思维,楚菱彻底冷静下来,扶着梳妆台坐下,扣下西洋镜,还按着手柄,看着铜镜里模糊而青涩的脸,眉眼浮上冷毅。
得以重生,是自己之幸,哪怕是莫名其妙成了前公公的小老婆,她亦感激老天给她重来的机会。
只她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能隐忍的性子,素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那些年,只是因对母亲本能的渴求才多番容忍!既然她已经看清卢氏的薄情楚莹的蛇蝎心肠,哪怕这一世还什么都没发生,但那些曾害过她的,对不起的,她通通不会放过!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从“她”的记忆里来看,楚莹已经嫁了赵忱,一起被囚禁。
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让楚莹愿嫁,让卢氏不再心疼不舍?
楚菱目前的情形,她还顾不了那许多,报仇的事得徐徐图之。
当务之急,她得弄清楚,好好的,为什么宝田要弄死她?否则她好不容易得了个重生的机会,还什么都没做就又被捂死了!
冤不冤?!
楚莹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啊!
气的浑身都在抖的楚菱垂眸,摸着只微微凸起的小腹,心里的酸涩蔓延至全身各处,苦的眼里蓄满了泪。
她也知道不该动怒,可听到这般寒心的话,如何还能淡定!
念头一起,刘氏就控制不住的像着了魔一样趁着夫人还昏迷着迅速把两个孩子调换了,怕夫人醒来发现,也顾不得产后虚弱赶紧抱着孩子跑了。
楚菱如坠冰窖一样浑身发冷,这就是她的生身母亲!是她为了能多得她两分关爱而对楚莹多番忍让的母亲!
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楚菱始知真相,虽然怨恨刘氏害苦了自己,但她到底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也算恩怨两清,只私下里拜托县太爷照拂一二,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跟侯府的人走了。
她还记得她走的时候,三丫哭着跟着马车跑了很长一段路,一直哭喊“二姐别走”,她却仍狠了心肠没有回头。
她没能养在侯夫人膝下,是她之过吗?不都是楚莹的生母一手造成的?与她何干?能怪她吗?
楚菱心里很难受,不是为嫁给一个被囚禁没有前途的王爷,而是生母对她的冷淡漠然。
只她从来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无论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哪怕赵忱对她毫无爱怜,嫌她行事粗鲁言语粗鄙没文化还不识字,总是横眉冷对,她却觉得他们同病相怜,又觉得堂堂一个王爷却配了她这么个乡下女着实可怜,便尽可能的对他好。甚至怀孕了还在寒冬腊月里打井水就为了给他泡茶喝,以至于流掉了才两个月的孩儿。
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要这样对她!
她这二十多年,因为楚莹而受的苦还不够多?还要在这种时候往她心口狠狠插一刀!
于是原本该养于繁华千娇万宠的楚菱却在穷困山沟沟里以楚二丫的身份活了十六年,干农活喂鸡养猪,卖绣活剪窗花养家,她得防着赌鬼爹把她像卖大姐一样卖给老头子当妾,得护着母亲刘氏和三妹不被奶奶和二房的人欺负,她辛辛苦苦十六年,终于熬到她爹喝醉掉进河里淹死,还清他的赌债,拼了命护住大房仅有的一间房子不被二房侵占,她以为,她终于等到苦尽甘来。
她也的确等到了。
没多久,县太爷领着一群衣着富贵的人来家里,他们自称是京城安阳侯府的人,说她是侯府失踪多年的千金小姐,现在要接她回去享福了。
原来,十六年前楚菱的生父安阳侯在离京千里之遥的地方当县令,得罪了地头蛇,便有人绑了身怀六甲的侯夫人卢氏想威胁他,只是安阳侯够狠不服软,凭借安阳侯府的势借兵捉拿绑匪,绑匪不料他如此凶狠,丢下刚生产晕过去的卢氏和才生下来的女婴逃命。恰好当地一农妇刘氏去山里弄猪草,途中发作寻到卢氏待的山洞,她瞧人只是晕过去了就没理会,没多久就顺利生下第二胎,可惜还是个女儿!
刘氏看着软乎乎惹人疼的女娃,一想到这个丫头会和大丫一样被亲爹毒打着长大,她就心疼的要窒息。看到那位晕过去的穿着富贵的夫人和她的闺女,心里忽然生出个疯狂的念头,如果她的二丫是这位夫人的孩子,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对侯府,对陌生的亲生父母,她有惶恐,但更多的还是憧憬。
只是她才回侯府没几天就要出嫁,嫁给因谋逆被囚禁的齐王赵忱。她才从嘴碎的婆子那听说,原本要嫁的是那假千金,刘氏的亲女楚莹,只是卢氏舍不得她受苦,才把楚菱从乡下接回来以侯府千金的身份出嫁。
她才知道,原来卢氏早两年前就知道楚莹不是她亲女儿了。
她的亲生母亲,竟然在她胎相还未稳的时候跟她说:
你年纪大了,怀相也不好,能不能平安生下来也未可知。就是为这孩子积福,你也该自请退位,请求皇上册封莹莹为后,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后位本就是莹莹的,你不过鸠占鹊巢!不要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富贵权势,免得损了阴德!
孩子……
“娘娘喝点东西,消消气,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孩子,您也别气了!”青园端了一杯椰子水呈上来,声音柔柔地劝道,垫在杯底的指尖有微弱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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