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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卡梅隆和苦修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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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卡梅隆和苦修带

在飞机上,任为扭头看了看吕青,吕青已经打开了ssi的催眠功能,陷入在沉睡中。远一点的几个位置,王陆杰、孙斐还有其他几位一起去德克拉的同事也都睡着了。

任为没有睡意,他在想卢小雷说的话。虽然时间很紧张,但他还是在早上去了一趟办公室,听了卢小雷的简单汇报。而卢小雷汇报的事情确实可疑,让任为很不安。

卢小雷在云狱中度过了四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中,他主要只干了一件事情:和二十八个云球人交朋友。

在观察周期启动后,卢小雷并没有立即返回地球,而是在云狱额外多待了十二分钟。别小看这十二分钟,那是云狱星的十二分钟,却是云球的一个月,也是地球的一个月。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地球人对云球黑洞时间的感性认识,不过看起来这个尝试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卢小雷没有感受到任何区别。

关于二十八个云球人,没有很特别的事情需要汇报。这些云球人仍然在适应过程中,并且相信这里真是天堂。比起刚到云狱,他们的主要进步是已经适应了环境,开始使用那些以前从没有见过也从没想过的用具和物品。

在所有人里,弗吉斯和拉斯利是适应得最好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在交谈过程中发现彼此是认识的,而且原本是好朋友。当然,他们早就失去了自己原先的躯体,在脑单元中待了很久以后,都用上了沈彤彤为他们复制的空体,外貌发生了改变,这让他们的相认有一点曲折,但毕竟还是相认了。

有一个熟人在一起,这让弗吉斯和拉斯利感到安慰,不过,同时也产生了一些麻烦。

可以想到,弗吉斯和拉斯利在聊天中很快发现了一些吊诡之处。拉斯利记得很清楚,弗吉斯和他一起在图图府上的那次鬼混。他认为,他的家族和他自己的悲剧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但是,弗吉斯却完全不承认这件事情,他坚称自己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拉斯利提到的那个聚会日子的前一天。

这种情形让拉斯利产生了怀疑。

本来拉斯利的仇恨都集中在图图身上,这是对的,确实是图图害了他一家,但现在弗吉斯的古怪说法让他把怀疑延伸到了罗伊德一家,为此他开始质问弗吉斯,质问他的父亲到底在干什么,质问阿黛尔到底怎么回事,质问他是否和图图一伙儿,还有他写的那些风月诗——连这些诗,弗吉斯都说自己不记得,这怎么可能呢?

可悲的是,弗吉斯真的一无所知,既对父亲的阴谋一无所知,也对阿黛尔的死因一无所知,更不要说什么图图了,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总而言之,在相当长时间里,拉斯利和弗吉斯都在吵吵闹闹,甚至打了几次架,显然弗吉斯的武力值不如拉斯利,他被拉斯利殴打过几次,可没什么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弗吉斯确实不知道。

后来,拉斯利渐渐有点相信弗吉斯了,但事情却又实在无法解释,那六七天的时间里,那位写诗的人,如果不是弗吉斯,又会是谁呢?这真是个头疼的事情。

这种纷争和纠结使得拉斯利和弗吉斯的日子都过得相当充实,反而不像其他人那样终日里无所事事。卢小雷原想帮他们编个故事解释一下来着,可是想来想去,实在编不出让人信服的故事。

按道理,真相最容易让人信服,但是,一方面,这两位云球人对于真相恐怕难以理解;另一方面,卢小雷意识到真相也许会给自己为代表的地球人招致仇恨和愤怒。所以,暂时还不能提到地球人,这就让编故事变得很困难了。

最终,卢小雷只能让这二位自生自灭,没有再试图去解释什么,仅仅是在几次打架打得太厉害的时候去拉开他们,以免弗吉斯被拉斯利活活打死。

潘索斯等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充实了,在这个陌生的天堂里,一切都安静而美好,但却寂寞而孤独。

很快,潘索斯拾起了自己的手艺,开始帮助大家改造服装,大家显然更适应云球风格的服装,潘索斯很受欢迎。然后,潘索斯又开始用床上用品或者衣服作为材料,缝制一些别的东西,比如窗帘什么的,反正新的床上用品和衣服会定期出现。

其实这有很大问题,因为新物品出现的时候,按照地球所最初的设计,老物品是要消失的,可现在因为老物品被制作成了其他物品,就搞出了很多误会和麻烦——物品消失之后,自然就会出现愤怒的主人和冤枉的盗贼,然后就引起了很多斗殴。

后来,地球所不得不做出改变,在卢小雷的建议下,云狱的物品发放政策进行了一些调整,新物品出现的周期间隔被延长,但老物品再也不会消失。

逐渐,其他人也像潘索斯一样,找到了一件或者几件自己可以去做的事情,好让日子过得快一点。

啰唆了一会儿云球人的轶事,卢小雷很快讲到了他真正想要汇报的事情,有关那二十一个地球人而无关这二十八个云球人。

本来,二十一个地球人生活在岛的南侧,主要是肖近浓在接近他们,而二十八个云球人生活在岛的北侧,是卢小雷主要的工作范围,两拨人打交道并不多。可卢小雷毕竟算是云狱管理员,所以经常跑到岛南去看一看。

对于卢小雷,肖近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戒备,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卢小雷知道什么秘密。看起来,进入云球的时候,他并没有接到任何命令,要防止卢小雷接近这些逃犯。而且,作为唯一一个不是犯罪嫌疑人的地球人,对于肖近浓来说,卢小雷的存在是很可贵的,否则云狱的生活未免更加无聊。

云狱星首次使用,这二十一个人又是地球人,为了安全,也为了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云狱,这些人没有使用复制空体,而是像之前伊甸园星人口迁移一样,他们在云球星上的空间位置指针直接被指向了云狱星。这意味着他们在云球上原先生活圈子中的失踪,引起了少许骚乱,但这和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当然,辛雨同和其他相关技术人员还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基因编辑和参数调整工作,以便这些人能够完全适应云狱黑洞的环境。

这些人是地球人,而且显然不笨,他们有了第一次进入云球的经历,这次不期然地来到云狱,不会像那些云球人一样惊诧。肖近浓也没必要再对这些人隐瞒什么,他把当前的情况解释得很清楚。大家都明白了一切,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逃跑是不可能的,未来已经注定,命运跟大家开了个无可挽回的玩笑,虽然少数人因此而崩溃,但作为逃犯,多数人很看得开,反而放松了下来。

无论是崩溃还是放松,对于彻底交代问题都是有帮助的。在云狱中生活无忧,除了聊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干,而在聊天时持之以恒地撒谎并不容易做到,说真话显然更轻松一些。

肖近浓也许收获不小,但他的专业素养和任务要求使他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一直到离开云狱,卢小雷也没看出肖近浓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倒是卢小雷知道了不少事情,多数是些犯罪经过,听起来光怪陆离,不过卢小雷也并不吃惊,都是逃犯嘛,正常。

但是,其中有一件事格外蹊跷,让卢小雷觉得必须汇报。

二十一个地球人中,有几位算是任为的熟人,其中就包括一个叫松海的小伙子。是的,松海,纳金阿的松海,任为还记得,那是个意志力非常强大的小伙子。

松海曾经吃了没有煮够时间所以毒性没有完全祛除的诅咒草来治疗死血病,虽然拖延了死血病却也中了诅咒草的毒,身上长满了坎提拉人都认为会痒死人的疹子,而松海居然并没怎么挠,这是他最终能够坚持等到纳罕,获得罗尔花救治的关键。

卢小雷讲述的就是松海的故事。这个故事并非发生于松海生活在云球期间,而是发生于他作为普通的地球人生活在地球的时候,也可以算是他的犯罪经过。

“您听说过卡梅隆手术吗?”卢小雷问任为。

“卡梅隆手术?当然知道了。”任为说,“我女儿小时候,我们还争论过是不是要给她做卡梅隆手术。不过这是一种基因编辑手术,早就被禁止了。”

“后来没有做吧?”卢小雷问。

“没有,没有。”任为说,“我们觉得这个卡梅隆手术还是挺诡异的,有点接受不了。”

“您为什么觉得诡异?”卢小雷问。

“我在网上查过,也咨询过医生。”任为说,“那时候卡梅隆手术很流行,但也有很多人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卡梅隆手术只会使人对社会的适应性降低。做过卡梅隆手术的人过于幸福,和普通人相比,缺乏忍受痛苦的训练,可能会导致承受力和忍耐力很差,那么一旦有痛苦降临,这些人将很容易崩溃。”

“辛雨同老师也这么说,”卢小雷说,“当时,无论从人群基数看,还是从时间长度看,都没有足够的数据可以证明,卡梅隆手术能够隔离所有的痛苦。所以,出现卡梅隆手术无法隔离的痛苦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这就像在温室里培养出来的花朵,一旦温室出现一个缝隙或裂口,寒风刮了进来,那就是致命的。”

“是的,各种说法都有。当时有不少人做了这种手术,后来也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基因编辑被禁止以后,做过卡梅隆手术的人群基数就不再增长了,数据更加不够,研究也没法继续了。”任为说,“怎么,松海做过卡梅隆手术吗?”

“不。”卢小雷说,“松海做的不是卡梅隆手术,而是从卡梅隆手术衍生出来的反卡梅隆手术,又叫苦修带手术。”

“什么?苦修带手术?”任为吃了一惊,“他疯了吗?”

“不,他没疯。”卢小雷说,“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任为说,“你是说,他是暴风雨之子?”

“对,暴风雨之子。”卢小雷回答,他笑了笑,似乎有点尴尬,“您知道苦修带手术,也知道暴风雨之子,在听松海讲故事之前,我可都不知道。”

“不奇怪,这是地下手术。”任为说,“在基因编辑被禁止之前,苦修带手术已经被禁止了。”

卡梅隆手术和苦修带手术的作用截然相反,但两者的实现机理却是基本一致的。

卡梅隆手术最早来源于一位叫作卡梅隆的女人,她被偶然发现,身体几乎没有痛感,感受不到任何肉体痛苦,精神痛苦也比普通人少得多。这显然与众不同,从而开启了卡梅隆基因研究的序章,最终促成了卡梅隆手术的诞生,而进一步又促成了苦修带手术的诞生。

因为没有痛感,卡梅隆女士在生活中的表现非常神奇。

比如,卡梅隆女士小时候曾经摔断过胳膊,但她不以为意,导致父母也没有发现,直到以奇怪的角度愈合后,小卡梅隆才因为胳膊的长相实在难看而告诉了父母,从而不得不做手术把骨头折断重新对接。再比如,卡梅隆女士经常被烫伤,因为她无法感受到火带来的疼痛警告,甚至要闻到烤肉味她才能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而这时少许皮肉已经熟透。甚至,她自己说,即使是她生孩子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自己被咯吱了一下,完全不像别的女人那么痛苦。

这种例子在卡梅隆女士的一生中数不胜数。

卡梅隆女士对于自己的异常从来不以为意,也没有别人确切知道她的情况,家人和朋友只是觉得她“异乎寻常的坚强”,直到老年的时候,她的特殊性才在偶然之间被发现。

七十岁时,卡梅隆女士走路总是一瘸一拐,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并没有寻求治疗,但在一次偶然的社区体检中,医生发现她的髋关节严重退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正常人早就已经瘫痪,听之任之是不行的。显然,卡梅隆女士忍受痛苦的能力可以使她继续行走,却并不能使关节免于退化,所以她不得不接受了关节置换手术。

执刀医生经常实施这种关节置换手术,对于病人在手术中会遇到的情况很熟悉。由于麻醉的关系,病人在术中处于昏迷状态,但术后麻醉失效后,病人会很快感受到剧烈的疼痛,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剧痛,需要强效镇痛药为病人止痛,在医生的职业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过例外。但是,这次却很不同,手术结束麻醉失效后,卡梅隆女士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感受到疼痛的样子,一直平静而温和,既没有任何抱怨,也没有提出任何镇痛要求。

医生很惊讶,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病人,于是立即将卡梅隆女士引荐给了几位科学家。科学家们开始对卡梅隆女士的情况进行研究,很快就发现卡梅隆女士根本没有痛感,而进一步的研究发现了她没有痛感的原因。

人类体内有一种物质,叫作花生四烯乙醇胺,是一种大麻醇类神经传导物质,又被叫作天然大麻素。天然大麻素是内源性的,每个人体内都会产生,它能够有效地抑制疼痛。但是,人类体内同时存在另外一种物质,叫作脂肪酰胺水解酶,能够降解天然大麻素,维持一个平衡,使人在适当的时候感觉到疼痛或者焦虑——所谓适当的时候,也就是需要引起人类注意的时候。

而在卡梅隆女士体内,被发现有两种基因突变。这两种基因突变均抑制了脂肪酰胺水解酶的活性,也就是说,天然大麻素的降解被抑制,从而造成了天然大麻素的堆积,结果就是“麻醉”了人体,使人体无法体会到正常的疼痛。

于是,最初的痛感隔离手术诞生了。当然,后来的痛感隔离手术不仅仅局限于在卡梅隆女士身上发现的两个基因突变,而是涉及三十多个基因的编辑,方法也不仅仅局限于抑制天然大麻素的降解,而是多方面的综合。科研进展已经揭示了比人们最初了解多得多的关于痛感产生的机制,也找到了多得多的抑制痛感的方法。

但痛感隔离也带来了很多副作用,就像卡梅隆女士曾经经历过的那样。一方面,痛感是对人体的一种警告,目的是防止人体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卡梅隆女士虽然没有痛感,但却将自己置于险境,比如会出现烧熟的皮肉和退化的关节;另一方面,天然大麻素的堆积带来了副作用,导致卡梅隆女士记忆力很差,非常健忘,视力也有所衰退,还有其他一些对身体的负面影响。

接受痛感隔离手术的人,必须应对这两种情况。但痛感隔离的好处显而易见,非常诱人,在商业前景的推动下,相关研究突飞猛进,解决方案很快被找到。

配合痛感隔离手术,必须同时进行危险认知手术、记忆增强手术、视力增强手术等一系列其他配套手术。危险认知手术可以让人变得像兔子一样对危险异常敏感——没有痛苦或者惊吓,只是一种认知。而记忆增强手术可以克服健忘症,视力增强手术则防止视力衰退,其他的配套手术也各有其用处。这些手术多数本来就存在,是为了特定目的而单独实施的,现在配合痛感隔离手术形成了组合手术,正好可以在隔离痛感的同时消解各种负面影响。

由于最早的灵感来源于卡梅隆女士,所以这个组合手术被命名为卡梅隆手术。看起来,卡梅隆手术是一个完美的手术组合,能够给人带来幸福的“无痛”人生。

可以想象,卡梅隆手术一下子流行起来,特别是父母们,争先恐后为孩子施行该手术,毕竟,大多数父母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够一生无痛。不过,因为开始的时候卡梅隆手术价格比较昂贵,所以有能力实施卡梅隆手术的人群还比较局限,而后来,当价格逐渐降低时,基因编辑手术却被禁止了。

在卡梅隆手术刚刚成功实施不久,苦修带手术就随之而生了。

“苦修带”一词来源于某个神秘的教会。苦修带是修道者在大腿上捆绑的带有金属倒刺的一种带子。把苦修带绑到大腿上以后,每当人活动的时候,金属倒刺就会扎在皮肉里带来剧烈的疼痛。据说,这样可以控制修道者不洁的欲望,从而更接近神。

在教会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准使用苦修带,因为这是他们认为所能忍受的最残酷的、最骇人听闻的肉体苦行,是对修行者的一种肯定,也是修行者的荣耀。修行者每天会佩带苦修带两个小时,周日全天,佩带苦修带后,修行者身体上会留下刺孔,是一种神圣的标记。在该教会中,除苦修带以外,修行者还进行一些其他方式的苦修,比如鞭打,用打结的绳索抽打自己的背部和臀部,每周一次。

随着科技的进步,修行的手段也与时俱进,就像最早开始使用音箱播放圣歌一样,卡梅隆手术出现以后,立刻有人意识到可以使用类似的技术手段代替苦修带或者其他苦修方式进行修行。毕竟,制造、保存、携带、使用等等,苦修带或者鞭打之类的苦修方式看起来虽然不难,但真正实施起来其实都是一件麻烦事。而且,如何保证修行者不会因痛苦而作弊,从而产生对神进行欺骗的问题,也是个很大的疑问。说实话,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屡有出现,实在不好解决。

虔诚的人中也不缺乏科学能力优秀的人,很快,根据卡梅隆手术反其道而行之的苦修带手术诞生了。

修行者们一旦实施了苦修带手术,无需佩带苦修带就能够体会到和佩带苦修带一样的痛苦。时间不局限于两小时,而是没日没夜,能够体会到的痛苦也不局限于苦修带带来的大腿上的刺痛或者鞭打带来的背部的抽痛,而是涵盖身体各部位的毫无缘由的痛、痒或者酸。而如果真的有什么缘由,比如某种切实的身体伤害,那么这种伤害将被放大数倍,让人更加不堪忍受。

据说,这大大提高了靠近神的速度。

最早,苦修带手术仅仅局限于教会中最虔诚的修行者,但是,由于其方便性和修行者们号称获得的巨大好处,很快得到了扩散,不仅专业的修行者热爱此道,一些业余爱好者也开始尝试。

据施行了苦修带手术的人自述,虽然没日没夜地被肌肉和骨骼的莫名而剧烈的痛、痒和酸所包围,但同时,他们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内心宁静——他们经常见到神,神总是不经意间就在眼前出现,即使最强烈的阳光加上最背光的角度,神的形象也如此清晰,当然,有时神的形象会有所不同,这也在所难免。

无论形象如何,神总是会表扬修行者的虔诚,并承诺修行者将获得无尽的荣光和幸福。而且,经过这样痛苦的修炼,修行者对世间的一切都拥有超凡的承受力和忍耐力,再也不会被世间的任何俗事所困扰,可以永远保持一颗纯真而幸福的心。

苦修带手术基本是卡梅隆组合中痛感隔离手术的镜像,无须其他手术来抵消痛感隔离手术所带来的副作用,所以,苦修带手术价格相当便宜,这使得其扩散更加容易。

很快,修行的好处扩散到了父母们当中,特别是那些有了孩子以后却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修行者的父母们。

作为对卡梅隆手术制造温室花朵行为的反动,一种教育理念认为,为孩子实施苦修带手术显然更有价值。相比于温室中的花朵,苦修带手术将使孩子成为暴风雨中的花朵,在靠近神的同时,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力,能够更好地应付这个邪恶的世界并获得巨大的竞争优势。

当然,不免有一些父母投机取巧,早年为孩子施行苦修带手术,而在孩子长成后,通常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却重新做手术祛除苦修带手术带来的变化,甚至再进一步实施卡梅隆手术,这样就造成了一种最理想的情形:暴风雨中的花朵进入了温室,既拥有强大的意志力,又生活在其实并不需要意志力的环境中,早早地靠近了神,笼罩了神的光辉,却又回归了没有神的凡间的幸福生活。

卡梅隆派和苦修带派的教育理念免不了产生冲突,而为了孩子,双方的战斗自然也不遗余力。可以想到,苦修带派悲催地落了下风,被大肆曲解、攻击和谩骂,直到最终被禁止。但是,这些曲解、攻击、谩骂和禁止,反而诡异地增强了苦修带派的信念,他们的行为从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秘,逐渐不为大众所知。

于是,不少孩子变成了暴风雨中的花朵。不过,花朵的说法在此种语境下不甚动听,所以这些孩子最终被称为“暴风雨之子”。

这些暴风雨之子中,就包含了松海。

当然,这位暴风雨之子那时还不叫松海,而是拥有一个普通的地球名字,松海是他来到纳金阿后那位云球宿主的名字。名字并不重要,他对卢小雷这么说,并没有提起自己的地球名字,似乎一旦提起那个名字就会带来额外的痛苦。卢小雷认同他的说法,没有追问,也没有找肖近浓去打听。

松海的母亲早逝,父亲是一个虔诚的修行者,每次说到或者听到关于神的事情,总不免涕泪交加。不过,父亲是在母亲因为意外去世以后才成为修行者的,而那时松海已经四岁了。

在成为修行者之后的两年,父亲为松海实施了苦修带手术,父亲显然认为自己的行为帮助了儿子,为此感到自豪,并对儿子的未来充满信心和期许。但事后看来,松海对于自己成为暴风雨之子这件事,并不感到满意。

作为一个孩子,经历了无数莫名而剧烈的痛苦,而且朋友们似乎并不如此,松海很困扰,但从没意识到有人对自己的基因动了手脚。六岁进行手术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感冒而不得不进行一次“睡眠治疗”。的确,父亲是这么说的,甚至那次治疗早就已经在记忆的长河中消逝了,直到他十六岁那一年,才重新浮现了出来。

十六岁的时候,松海已经是一个高大结实的小伙子,而他成为暴风雨之子已经整整十年。

一天晚上,父亲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松海,告诉他,他其实是一个暴风雨之子。还说已经找好了医生,一切都安排好了,第二天就去做手术,自己陪着他去。而这个手术,会恢复松海的正常知觉,让他摆脱作为暴风雨之子所受到的折磨。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还有雷电,像是恐怖片的场景,而现实也的确演化成了恐怖片。

父亲带着慈爱和兴奋,告诉了儿子所有的一切。父亲说,他很满意,苦修带手术的成果非常显著,松海表现得很棒,已经拥有了对痛苦的超强承受力和超强忍耐力,强大而坚韧,足以战胜人生中将面临的任何挑战,而且更重要的是,松海离神已经很近,预订了天堂的位置和来世的幸福。

当父亲讲完以后,松海却并不兴奋,他看着父亲,看了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扑上去,掐住了父亲的脖子。父亲拼命挣扎,双手握紧儿子的双臂,拼命拉扯,但却无法挣脱,话也说不出来。儿子的力量很大,动作很稳定,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既不愤怒也不紧张,似乎只是在掐一个洋娃娃。

这很可能是苦修带手术的效果,就像父亲所说,效果不错,不然十六岁的孩子,怎么能够做得到呢?

然后,松海没有理会父亲的尸体,就让尸体歪歪斜斜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收拾了一些东西,当天夜里就离开了家,从此开始了他漫长的逃犯生涯。

“疯了。”任为说。

“是啊!”卢小雷表示赞同。

“所以,这个松海,在纳金阿,才能够忍受得了诅咒草中毒以后的奇痒。”任为说。

“是的。”卢小雷说,“那种痒,虽然常人忍受不了,对松海来说,却并不是太难忍受。”

“嗯——”任为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想要说什么?不会就是给我讲这个故事吧?”

“不,不,当然不是。”卢小雷说,“但这个故事很重要,您现在知道了,松海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东西。”

“然后呢?”任为问。

“大家都交代过找到张理祥的方式,这二十一个人都交代过,包括松海在内,所有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卢小雷说,“他们都是接到了一个ssi匿名邮件,告诉他们到哪里找哪个黑市掮客,跟掮客说什么,还收到了一笔匿名的加密电子货币的汇款。这些人都是被通缉的逃犯,看到有一条可能的出路,死马当活马医,都会去尝试一下。可是很明显,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不然不会这么巧,肖近浓让人查过,但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嗯,我知道,肖近浓大概说过。”任为说。

“但松海和大家不同,”卢小雷说,“他对痛苦有着超强的忍受能力,这不仅仅帮助他承受了诅咒草中毒的奇痒,还帮助他知道了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了什么?”任为问。

“按照大家的交代,他们都只见过掮客,没有人见过张理祥。”卢小雷说,“他们最后进入云球的时候,都是在自己的住处吃了麻醉药,晕过去以后被掮客运走,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云球里了。没人知道自己晕过去之后,掮客把自己运到了哪里,怎么做的迁移,谁做的迁移。但是,松海是个例外。”

“麻醉药无法使他晕过去?”任为问。

“是的,那种麻醉药的药效对普通人来说很强,但对松海来说不算什么,他完全能够忍受。”卢小雷说,“不过,松海还是假装晕过去了。他倒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他只是不会晕过去,却又担心被对方发现。他明白这件事可以帮他更换一个躯体,摆脱苦修带手术带来的持续痛苦,所以他想抓住这个机会。害怕对方发现自己不晕过去的话就会拒绝把自己带走。苦修带手术使他伪装得很好,对方完全没有发现,就把他带走了。”

“摆脱痛苦——”任为说,“他当时为什么杀了他父亲?他父亲不是说第二天要做手术吗?”

“这可能是再怎么苦修也无法达到的目标吧。”卢小雷说,“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说自己无法控制,后来后悔了,却已经晚了。他是个逃犯,也没有钱,无法去做手术,何况后来基因编辑手术被彻底禁止了,就更加没办法了。”

“好吧。”任为说,“他没有晕过去,那他知道了什么?”

“他被运到某一个地方,那里是张理祥把意识场迁移到意识机中的地点。”卢小雷说,“肖近浓告诉我,张理祥之前交代过这个地方,他们去勘查过,应该就是那里。松海没有睁开过眼,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并没有看见什么。”

“那他发现了什么?”任为问。

“他听到张理祥说话了。”卢小雷说。

“张理祥说什么了?”任为问。

“那时候掮客应该已经走了,松海听到他们已经走了,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松海自己,应该只有张理祥一个人在,正在做意识场迁移的准备,能听到他各种动作发出的声音。”卢小雷说,“然后,张理祥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任为又问。

“张理祥说,最后一个了,第二十二个。”卢小雷声音很小,语速也很慢,显得小心翼翼。

“什么?”任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第二十二个?”

第二十二个!

张理祥交代了二十一个人,为什么要瞒着一个呢?

松海的忍耐力很好,一直在观察大家,很平静,并不着急说什么。事实上,他是最后一个交代的人。在肖近浓和卢小雷离开前最后几天,他才说出了这些事情。

据卢小雷说,肖近浓对这件事很吃惊,但却并不太关心。可以理解,这不是他的任务。况且云球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肖近浓和卢小雷都意识到,即使真有这第二十二个人,也肯定早已经死了,即使关心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所以,肖近浓和卢小雷并没有着急立刻联络地球所,而是打算等两天回地球以后再说。其实,也就是肖近浓需要再去审问张理祥,其他方面并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后一个了,第二十二个!

肖近浓和卢小雷回到地球的时候,任为和张琦却已经又进入云球了,卢小雷没有机会立刻汇报,不过,卢小雷本来也认为不需要着急,所以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前两天,卢小雷已经和肖近浓又联系过。肖近浓说,他审过张理祥了,但没审出什么结果。张理祥嘴很严,他坚持说松海听错了,根本没有什么第二十二个人。

要说也是,松海毕竟吃了麻醉药,就算没晕过去,说不定也糊涂了。再说,在麻醉状态下出现各种幻觉是很正常的。所以肖近浓觉得,即使松海觉得自己听得很真切,也并不能算什么特别强有力的证据,无法用来逼迫张理祥开口。

松海听错了或者出现了幻觉,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还是张理祥撒谎了,那么这多出来的一个人,究竟是谁?

任为看着飞机舷窗的外面,天空已经黑了下来,一重一重的云漂浮在飞机下面,灰暗沉重,无边无际。如果没有飞机机翼上那一闪一闪的红光带来的些许温暖,简直就像是在地狱中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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