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无法抵抗的少年音,带着一点微哑和鼻音,乍听之下温软和煦,可稍一回味,又似乎含着几分善意的威胁。
别说捏,光听声音,她的耳朵就已经痒得想要求饶了......
岑果连忙捂着耳朵保证:“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你确定?”
迟怿眯起眼睛,看起来并不相信。
“确定确定......”她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那就好。”迟怿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把酸奶水果捞递到她面前,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说道:“乖,把这个吃了。”
明明打算早点回家和卢意继续视频的,可听了他的话,她就像被蛊惑了一般,顺从地接过他手里的玻璃小碗,拿起放在碗边的小勺子,舀了颗裹满酸奶的草莓送到嘴边。
眼角余光里,有两道视线特别明显。
她缓缓地偏过头,就见迟怿单手支着脑袋,嘴角勾着一抹笑,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轻声说道:“这里。”
岑果会意,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边的酸奶,随即问道:“还有吗?”
迟怿摇了摇头。
岑果便接着吃起草莓来。
可凝在她脸上的视线并没有收回。
她再次朝他看去。
暖色的灯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晕着一层淡淡的柔光,浅色的薄唇微微翘着,神情看起来有些松散,可那闪着光的黑亮瞳仁里分明透着某种渴望。
岑果突然福至心灵。
她把小碗推到他面前,问:“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呀?”
迟怿微微一怔,随即垂眸看向那只装满了水果粒的小碗。
长长的睫毛覆下来,遮住了眼里的光。
可嘴角的弧度却越发明显了。
果然是想吃呢......
自以为猜中了他的心思,岑果暗自高兴,却发现,碗里没有多余的勺子。
唯一的勺子被她拿在手上,里面还装着一颗芒果粒。
她犹疑着问道:“你再去拿一个勺子好不好?”
“太麻烦了......”
迟怿抬起眼,漂亮的黑眸瞥向她,口气有些随意,“用你的就好了......”
说着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岑果顿时愣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拉到嘴边,然后对着勺子低下了头。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勺子里的芒果粒不见了。
她的芒果粒不见了......
不见了!
岑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手里那只干干净净的勺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迟怿却神情自若地把她的手推回原位,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一脸满足地说道:“好吃。”
岑果:“......”
她目瞪口呆地瞧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座雕像,从头到脚都僵硬无比。
也许被她呆愣的表情愉悦到了,迟怿突然笑起来。
那双流淌着笑意的眼睛弯起漂亮的弧度,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唇边的小梨涡也跟着漾开。
岑果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笑脸,只觉得那噙着笑意的目光好似一张网。
网住了她悄然萌动的少女心。
第二天早晨,岑果睁开眼的时候才刚刚六点。
难得的周末,对于爱睡懒觉的她来说,没有比赖床更惬意的事了。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
迷迷糊糊间,忽然想起迟怿昨晚说的那句话:“嗯——我决定了,要是再有下次,就捏你耳朵......”
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在她的印象里,迟怿是个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人。
还记得小时候她特别喜欢赖床,起床气又大,爸爸妈妈拿她没办法,因此上幼儿园老是迟到。
后来迟怿知道了,便自告奋勇地来叫她起床。
想来也是奇怪,那时候的她不管爸爸妈妈怎么哄,都赖在被子里不肯起,可只要迟怿一来,她就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特别自觉。
于是,迟怿成了她的专属“闹钟”。
不管狂风还是暴雨,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她的卧室里。
有一次他发着高烧,连路都走不稳了,还坚持让苏阿姨扶着来叫她起床。
所以......
他说要鞭策她学习,就一定会尽其所能地严格鞭策她。
捏耳朵什么的,也绝不会是一句空话。
想到这里,岑果再也躺不住了。
她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掀开被子下了床,连牙都没刷就坐到书桌前看起迟怿给的月考卷子来。
等岑景卓叫她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她已经看完一套化学卷子了。
今天的早餐是灌汤小笼包加豆浆。
那是岑景卓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去两条街外的早餐店买回来的。
那家店是老字号了,平时就门庭若市,到了周末更是人满为患,岑景卓足足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买到。
可看着岑果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觉得那一个小时等得特别值。
岑景卓并不喜欢吃包子,吃了两个便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问对面吃得正欢的岑果:“今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玩?”
岑果刚刚咬破一只灌汤小笼包的皮,闻言惊讶地抬起了脸。
她没想到岑景卓会主动提出带她出去玩。
“去游乐园?还是动物园,或者......海洋馆?”
那些都是她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
岑果还清楚地记得,每次出去玩的时候,她总是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兴奋得又蹦又跳。
长大后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之所以那样开心,并不是因为去的地方有多好玩,而是可以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可惜,再也没有那样的日子了......
岑果压住心头的酸涩,笑着说道:“爸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岑景卓听得一愣。
他知道女儿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爱哭爱撒娇的小姑娘了,可在他心里,她依然还是个孩子。
所以,他特意放下书稿,打算趁着周末带她出去玩,以弥补那缺失了八年的父爱。
可她并不想去那些地方。
岑景卓沉默半晌,实在想不出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喜欢去哪里玩,只好问她的意见:“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当然有,只是......
如果出去玩了,卷子就看不成了,那么等晚上迟怿问起,岂不是要被捏耳朵了?
想到迟怿那可怕的眼神,岑果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可转念又一想,能和爸爸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并不多,而且现在又是春光最好的时候,听说东岩山下的樱花都开了,她很想和爸爸一起去看看......
岑果咬着筷子纠结半天,终于还是在爸爸和迟怿之间......
选择了爸爸。
她放下筷子,问道:“爸爸,我们去东岩山看樱花好不好呀?”
“看樱花?”
岑景卓的脸色微微一变。
岑果却没有察觉,她拿起放在手边的手机,翻出一个微信公众号推送的文章《太美了,来这里赏樱,给你最烂漫的春光!》,递到岑景卓面前,大力推荐道:“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岑景卓的目光粗粗扫过手机屏幕上的樱花照片,重新对上岑果的视线。
他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满满的憧憬,虽然内心深处对去东岩山看樱花很抵触,却狠不下心来拒绝她。
他点了点头,说:“你想去就去吧。”
太好了!岑果顿时笑起来。
岑景卓却笑不出来,他把放在桌子中间的小笼包往岑果面前推了推,起身说道:“你先吃,爸爸去准备一下。”
“嗯!”岑果开心地应下。
暌违八年,终于又能和爸爸一起出去玩了,她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
至于月考卷子......
她伸出去夹小笼包的筷子顿了一下,想起迟怿那张清冷的脸,耳朵忍不住又痒了起来......
她歪起脑袋,用肩膀蹭了蹭耳朵,有些自欺欺人地想:等爬完山回来再看也来得及吧......
东岩山是江州市内著名的旅游风景区。
这里山峰奇秀,古木苍翠。
若是顺着蜿蜒陡峭的山道一路往上,抬头可望晴空和险峰,垂眼便是奇石与劲草,沿途或遇飞瀑碧潭,或见浅溪清流。
真可谓是“山阴,道上,应接不暇。”
而山脚下,除了竹林花海,还建有大型的休闲广场,每到周末便热闹非凡。
而如今正是春光盎然的好时节,蛰伏了一个寒冬的人们都赶来踏春赏花。
作为其中的一员,岑果一进入景区,见到那游人如织的盛况,惊叹不已。
她挽着岑景卓的胳膊,随着拥挤的人流,沿着竹林间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很快便到了樱花林。
一树树樱花热烈地绽放着,一眼望去,如同一片粉色的海洋。
和暖的春风拂过,花瓣如粉雪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真是太美了。
岑果举起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一回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岑景卓不见了。
她心头一惊,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瞧见他站在斜对角的一棵樱花树下,双手抱着胸,仰着脸,面色凝重地望着被重重花瓣遮住的天空。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孤单影只的他显得尤为落寞。
是因为触景生情,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过往吗?
岑果静静地看着他,一颗心也跟着慢慢往下沉。
不过片刻,她又扬起唇角,侧身挤过拥挤的人群,跑到岑景卓跟前,满脸期待地问道:“爸爸,我们来拍个合照吧?”
岑景卓收回视线,一低头,就看到了一张灿烂的笑脸,那弯成月牙状的眼睛,映着满树繁花,晶亮而明澈。
和记忆中的那双笑眼一模一样。
岑景卓猛地一个晃神。
他的视线怔怔地定在岑果脸上,那失去了焦距的眼神似乎在看她,又似乎透过她的脸看向遥远世界里的另一个人。
直到岑果冲他挥了挥手,他才终于恍然回神。
他轻咳一声,敛了敛神,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岑果冲他举了下手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拍张合照吧。”
“好。”岑景卓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岑果靠着他的肩膀,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举起手机,尽可能地把镜头拉到最远。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无法拍出满意的照片。
不是脸太大,就是只有背景不见人。
见旁边那棵树下,四五个穿着汉服的年轻女孩拿着自拍杆拍得不亦乐乎,岑果想了想,对岑景卓说道:“爸爸你等一下,我去找人帮我们拍。”
岑景卓点了点头,她便拿着手机朝那群女孩走去。
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川流不息的甬道上,好像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她下意识地转眼看去,可挤进视野里的却全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岑果不由地自嘲,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自己一定是太怕被他捏耳朵了,才出现了幻觉!
她收回视线,找了个长发绿裙的小姐姐帮忙拍照。
可等她回到岑景卓身旁,却发现那小姐姐身后多了一个男生。
男生身材修长,眉眼清隽,穿着一身碳灰色的连帽卫衣和纯黑的运动长裤,站在粉樱如云的树下,身形挺拔,气质干净,完美得如同日漫中走出来的少年。
岑果不由地愣住了。
自己这是......又出现幻觉了?
她揉了揉眼睛,可几步开外的那张脸并没有变化。
真的是......
迟怿!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岑果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却见他往前迈了一步,随后伸出手,对那个准备帮她拍照的小姐姐说道:“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