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青梧咬唇,她的筷子上还夹着糖醋排骨,可是她却没有什么胃口了,她眼眶微红,抬眸望着陆珩,满目委屈道:“我喜欢谁,于你而言,又有什么打紧?”
“你以前不喜欢他,怎么?不过才过去三年多,你就喜欢上他了?”
他语气阴测测的,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就要被他吓得哭出声来,但凤青梧不怕他,因为刚刚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也气愤着。
她将夹着糖醋排骨的筷子往桌上一搁,糖醋排骨骨碌碌从桌上滚了下去,掉在地上,然后一直滚到陆珩的脚边。
凤青梧道:“你管我呢?!大梁女皇都管不着我,你管我?”
这人什么意思?心里有她吗?没有她,亲她做什么?有她,既然亲了她,又为何半个字都不解释?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看见漂亮姑娘所以没忍住吗?
这还是她认识的克己的陆十三吗?
凤青梧盯着陆珩那张脸,越看越失望,这人就是陆十三,陆十三的眼神、陆十三的气质,旁人模仿不来,她越失望就越气愤,最后直接站了起来。
“不吃了!”凤青梧道。
她一抹眼睛,眼泪就流了下来,想想这三年多,她为了能再次见到他,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去见他,她费了多少心力,日夜苦读,不停地谋划,都是为了他。
可这人倒好,好容易见着了,什么温情的话都还未说,倒是首先质问起她来。
凤青梧委屈得眼泪哗啦啦地流,她一边流泪一边小声地呜咽起来,哭得一抽一抽的,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陆珩整个人都懵了。
他坐在位置上,颇有些手足无措,以前凤青梧小时候哭闹,他就喜欢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后来凤青梧长大了,搬去了半月居,就极少在他面前哭过,他不懂如何哄女孩儿,顿时又是心疼又是尴尬又是无所适从。
“怎么,怎么哭了?”这下,换陆珩结巴了。
凤青梧哭得不能自抑,根本没工夫回答陆珩的话,陆珩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将人拉进怀里,他双臂圈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抱着。
凤青梧被这一抱,给整懵了,她的哭声止住了,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要哭坏了。”陆珩温声哄着,暗暗想,果然还是要将她抱住才能哄住她,这办法还不赖,以后她若是生气了,他就抱她。
若是抱一会儿无用,他就多抱一会儿。
凤青梧坐在他的腿上,一对未婚男女这般挨在一起,着实不雅,她想推开,可是又舍不得,便僵硬地保持着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内心就忍不住开始唾弃自己。
这是你叔叔啊,你个不知廉耻的!
“放松。”陆珩将脑袋靠在她的肩窝里,温声哄着。
那声音温柔得就像拂柳的春风,就像寒日的温泉,让凤青梧烦躁愤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逐渐放软了身体。
陆珩满足地长叹一声:“可算是抱着你了。”
这一句话,绵长且唏嘘,好似经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折磨,经过了数不尽的思念和寻找,他才终于能将这句话说出来。
凤青梧心尖发痛,觉得不真实。
她解释道:“我和白令令没什么的,他只是我的下属,负责保护我的安全,我与他清清白白的,只要有熙熙在,都是熙熙陪在我身边护我,你别误会了。”
“嗯。”陆珩温温地笑了笑,鼻尖嗅着她发间的芬芳。
这小姑娘这三年变了不少,声音越发好听了,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身材抽条,长高了不少,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姑娘了,身上的味道也越发好闻了。
而且腿长腰细,抱起来软软的,陆珩喜欢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又想亲她,可他的吻还未落下去,黄杞便在外禀道:“十三爷,白公子过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殿下,请殿下出去相见。”
凤青梧立刻从陆珩的腿上跳下去。
陆珩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凤青梧尴尬得不行,一边整理衣衫和发髻一边冲陆珩道:“白令令过来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得出去见他。”
陆珩无奈:“去吧。”
凤青梧戴上面纱,临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陆珩,但到底没有多说,直接出去了,她走到客栈大厅,见白令令就等在那里。
白令令上下打量她。
她穿着雪白的绕膝长衣,腰间束带,脚上穿着雪白的绣并蒂莲绣鞋,头发简单地挽了个纂儿,许是休息得好,整个人看着很精神。
凤青梧在桌旁坐下,问他:“熙熙怎么样了?”
“受了伤,于性命无碍,在客栈养着,”白令令道,“榕溪别院是不能住了,我包了一家客栈,我们暂时在客栈住着,她身体底子好,你别管她。”
“罗文聪呢?”
“还关押着,等您处置。”白令令道,他素来不喜朝堂,朝堂上的事情很少插手,罗文聪到底有什么作用他也不大清楚,怕那人对凤青梧还有作用,他就没杀,“这里的事情我已经派人飞鸽传书禀明陛下,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井水里的毒,可解了?”
“已经解了,但中毒者甚多,还需药材,若想离开,暂时还不行。”
“该做的事情先继续做着,母皇会派新的武将下来统管汇城的军队,等他来了,我们与之做完交接再行离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赈灾,”凤青梧道,“另外,汇城肯定还有不少刺客,你派人将他们搜查出来,他们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出汇城。”
白令令应了,将袖中的兵符取出,交给凤青梧。
“罗文聪这个人,先好生看管着,”凤青梧道,“我会亲自审他。”
两人说着话,陆珩过来了,他站在大厅的门口,望着他们,目光很淡,白令令坐着不动,凤青梧有些尴尬,她起身讪笑了下,朝陆珩道:“要不,你过来坐?”
陆珩就坐到凤青梧的身边,与白令令面对着面。
他这一坐,气氛便愈发尴尬了起来,白令令一副有外人闯入的样子,陆珩端着理所当然的姿态,倒是凤青梧率先受不了了,她道:“我先去看看熙熙怎么样了。”
陆珩和白令令就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凤青梧问陆珩:“你要跟我一起去?”
“白大人曾到我大燕做客,受我接待,我既来了这里,得知她受伤,理应前去探望,以表达两国和睦友好之情。”陆珩面不改色道。
凤青梧也懒得多管:“那行吧。”
白熙熙还躺在床上养伤,男客不便进去,凤青梧就让他们留在外面,自己进去与白熙熙说话,而客栈大厅,陆珩和白令令再次相对而坐。
白令令拿着折扇给自己扇风:“蕲州赈灾之事还未完,陆大人就这么闲了吗?你耗在这里都快一天一夜了,难道蕲州的事情,你不打算管了?”
“该安排的我早已安排妥当,就不劳白大人操心了。”
“我也不想操心,若你守着的人不是殿下,我根本不会管一丝一毫,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和殿下的身份相距十万八千里,你这般缠着殿下,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殿下,都无益。”
“这也不需要白大人操心。”
白令令笑了:“陆大人这话说的,当初殿下落水,是我跳进湖里将殿下救上来的,殿下的命都是我救的,这三年来,我也始终伴随殿下身侧,殿下的事情,我当然有操心的资格。”
“她欠你的,他日我会还你,但你既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兄长,在身份上,你只是她的下属,是她心善仁慈才视你为朋友,但这不代表你有资格管她的事情。”
“我没资格,你有资格?”
陆珩淡淡地看着他:“你似乎忘了,她原是我定王府的人,入了我定王府的族谱,你不顾她的意愿、不顾她父母的意愿私自将她带到金陵,可曾问过我定王府愿不愿意?”陆珩冷笑,“她虽是南梁皇室血脉,但定王府养了她十五年,你说我有无资格?”
白令令一哽:“你只是她的叔父。”
“你错了,”陆珩道,“我不止是她是叔父,还是她的心上人。”
“啪——”白令令一掌拍在桌子上,双眸冒火地瞪着陆珩:“你还好意思说?你分明是他是叔父,却勾着她对你起了那番心思,你还有脸说出来,你这叔父是怎么当的?你要脸不要脸?难不成你们北燕当叔父的都喜欢勾引自己的侄女?”
陆珩淡淡挑眉,勾唇道:“你又错了。”
白令令一脸疑问:“错哪儿了?”
“我们相爱。”陆珩道。
白令令面色一白。
当年他将凤青梧从水里救起来,她迷迷糊糊间一直念着陆珩的名字,日日念,夜夜念,好像她生怕自己在昏睡的时候忘记了陆珩,那时他就知道,凤青梧心里有陆珩。
她对陆珩的感情,已经深到可以为陆珩去死。
那时,他对她,尚且无情,他一边嘲笑她违背伦理,竟然爱上自己的叔父,一边一门心思给她治伤,带着她辗转迂回避开杀手暗自赶回金陵。
那一路奔波,就是两个月。
他听凤青梧念陆珩的名字念了成百上千遍,念得他越来越厌烦,从越来越厌烦陆珩这个名字,到越来越厌烦陆珩这个人。
后来,他被凤天池派到凤青梧身边,保护凤青梧,有一次,他有意逗她,问她倘若再见到陆珩,她当如何,她没有回答,却红了眼睛。
那日,他彻夜难眠,觉得自己对陆珩这个人,简直已经厌烦到了极点,他心情郁闷了好几日,他在郁闷中,逐渐想明白了他郁闷的原因。
因为凤青梧心中有人,因为那人不是他。
白令令顶着惨白的脸色,嗤笑了声:“你能给她什么?你是北燕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她是南梁皇室唯一的继承人,你在她的身边,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和灾难,你若真的为她着想,就该离她远远的,别再招惹她。”
陆珩:“这只是你以为。”
白令令的话被陆珩不轻不重地打回来,他觉得气闷,沉声道:“是不是只是我以为,你自己心里清楚,难不成耍嘴皮子赢了我,你们之间就真的不会有阻碍了?”
陆珩面无表情,他眸光很深,带着某种能扫荡天下且不容置喙的坚定和冷酷,他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