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楼在玄冰宫里修养,暂时住了下来。
他向风越白问过章枳的情况,彼时风越白正倚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民间杂记,闻言似乎没什么心情,淡淡道:“他很好,已经安顿过了,不必担心他。”
段玉楼犹豫半晌,终是决心说:“师尊,我想看看他。”
他需要看过了,才能放下心来。
他还曾答应过章枳,不会离开他,只是他现下食言了,终究心里愧疚。
玄冰宫里的结界他破不了,风越白让他待在这里养伤,他同风越白提过章枳的事,便眼睁睁看着风越白唇角的一丝笑意在他问出那句话之后慢慢消失,自那以后在对方面前再次提起章枳时,他都会有些忐忑。
果不其然,风越白放下了手中书本,问他:“阿楼与我在一起不好吗?”
“不……不是。”
“那为什么阿楼总是惦记着他?”
段玉楼嚅嗫着嘴唇,用很低很小的声音说道:“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我还答应过不会抛下他……”
风越白站了起来,衣袖扫过小榻,带起一阵风。
段玉楼一下子住了嘴,听见风越白冷淡道:“你要去便去吧,我也不是非要拦着你,”他笑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依稀能看得出曾经那冷漠无情的影子:“总是要你这样求着为师,倒显得为师很不通情达理似的。”
“没有,师尊,”段玉楼有些慌乱的捉住了他的手,被那冰冷的温度冻得瑟缩了一下:“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风越白眯眼,缓慢的将手抽了回来,轻声道:“阿楼,你现在很冷么?”
他的修炼已臻至化境,□□经过无数次的淬炼,早已变得纯净,是为无血无肉的琉璃无垢体,已经超脱于常人的范畴,没有血肉,没有心跳,自然也没有体温,体内的所有状态趋于平衡归一,从根本上说是已经舍弃了作为“人”的某一部分。
“我让良碧给你送几件衣裳进来。”风越白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段玉楼没能将他留住,他在殿中独坐良久,在天色暗下来之前离开玄冰宫,发现外面的结界已经被收起来了。
他拿出一道神行符,注入微薄的灵力,瞬息间便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锦州内,勉力放开神识去寻找章枳。
风越白说过他没离开锦州。
于是段玉楼最后在段家的废宅里看见了那个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形。
有脚步踩在枯枝上断裂的声音响起,章枳抬起灰头土脸的小脑袋来,在看清段玉楼的那一刻便飞奔着扑入他的怀抱,嚎啕大哭起来:“阿楼……阿楼,你有没有受伤,你回来找我了……”
段玉楼拍着他的背:“嗯,是我不好,一走那么多天没来找你。”
章枳大抵是真的伤心了,一边哭着打嗝一边断断续续的同他说:“他们好奇怪……治好我的伤,不让我乱跑……把我关起来……”
那些人穿着和段玉楼身上一模一样的青白色衣服,将他的断骨治好却不让他离开,脸上带着一致的漠然和蔑视,明明看不起他却仍是要将他守着,他不想被关起来,就偷空逃了出来。
段玉楼约摸能猜到,附身将他抱了起来,“想不想跟我回去?”
章枳下意识抱着他的脖子,迷茫道:“回去哪里?”
段玉楼抬步往外走,边走边道:“去我的宗门。”
走到门口,外面早已有人等候。
那是几个度平宗的弟子,约摸也是被派去看守章枳的几个人,皆穿着广袖青白衣,走动间衣袂翻飞,看起来仙气飘飘,一眼便能看出是仙家子弟。
章枳搂着他脖子的力道收紧了些。
为首的弟子规规矩矩的向段玉楼打招呼,神态间却并无多少恭敬之意,客套流于表面,“段师兄。”
段玉楼微微颔首,没说话也并未将章枳放下,直接在他们的面前里捏碎了神行符,兀自回了宗门。
“可能会有点晕,”他温声拢着章枳的后脑,用灵力护住他:“稍微忍耐一下。”
常人很难适应这样程度剧烈的顺行千里,章枳亦不例外,到达目的地后他直接偏头吐了出来,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疼。
段玉楼不断朝他输出灵力替他缓解,将章枳放下来。
“到了。”
章枳晕晕乎乎的往前几步,看见了一片浩瀚的竹海,他回头去看段玉楼,只见段玉楼牵着他顺着小道往里走,竹海里有一种特有的竹香,窸窸窣窣,小道铺了青石砖,不怎么规整,瞧着随性又闲散。
蜿蜒的小道尽头有一间竹屋,段玉楼推门而进,入目之处接整洁如初,想必是已经有人过来收拾过了。
他对章枳道:“就住在这里吧。”
章枳探头去瞧竹屋里简陋的摆设,有些新奇:“这里是阿楼的住处吗?”
“对。”
章枳闻言登时笑开:“好啊,我都听阿楼的。”
段玉楼给竹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有不少空置的隔间,便让章枳住了其中一间进去。章枳将离间的窗户推开,瞧了瞧外面的景色,郁郁葱葱。
段玉楼正在给他铺床,见他跑出去外面扫开石凳上的落叶,坐在上面模样乖巧的听风,林间有清脆的鸟鸣,段玉楼放下床铺透过窗口看他,眉眼间不自觉染上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段玉楼好几天没再去过玄冰宫,他终归是有些踌躇,觉得底气不足,几天后嘱托好章枳,便只身一人去了玄冰宫。
玄冰宫寂静,悄无人烟,在他想再进去时,发现周围那道结界又布下了,他根本无法进去。段玉楼原地站了半晌,不适时的想起了数月前跪在宫前求见风越白的自己。
宫外身影默默无闻站了许久,有股犟劲,良碧匆匆从里面出来,低声:“怎么总是这么拗,”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忘了自己身体不好么,总这么不当回事,反反复复的好不了怎么办。”
段玉楼朝她讨好的笑了笑。
良碧:“……”
良碧:“别笑了,”她恨恨的嘀咕:“反正折腾的也是你自己。”
她将人领进去,“仙尊就在里面,”良碧拂拂袖,转身离去:“你自己去找他吧,我就不替你通报了。”
段玉楼知道她向来心软,于是放宽心朝里走去,路过中庭与回廊去了后殿,看到风越白正盘膝而坐,在殿中央抚琴。
琴音袅袅,有安抚人心之功效,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段玉楼牵了牵自己的袖子,规规矩矩的原地叫了一声:“师尊。”
琴音断了,最后一道弦音在殿中幽幽回响,绕梁不绝,风越白拿开放在膝上的琴,起身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有我这个师尊,不愿意回来了呢。”他抱臂倚着屏风:“原来我的小徒弟在外面也有了牵挂的人。”
“师尊……”段玉楼似乎有些无措,低声叫了他一下走过来,试探着慢慢将手伸上他交叠在一起的手臂。
风越白没反应,段玉楼似乎被鼓励到了,大着胆子将他的手从肘弯里拉出来,握在了手里:“他只是个孩子,在外面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将他带回来,只是怕他在外面受欺负,没有别的意思。”
风越白任他执着自己的手,“不说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也犯不着跟个孩子过不去,我只是有些好奇,”他顺着对方力道,肆无忌惮的伸手去摸段玉楼的脸,满意的看见对方耳根爬上一点薄红,“你出去一趟就能带个孩子回来,是不是有些太招人了。”
段玉楼不太明白他说的“招人”是指哪方面的意思,被脸上的手夺去了注意力,凡对方触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有些隐隐发烫,不多几时,他的脸也微微红起来。
“师……师尊……”段玉楼磕磕绊绊的叫他。
“嗯?”风越白欺身上来,凑得很近,段玉楼甚至能感觉到那道凉薄的气息浅浅喷洒在自己耳廓上,“害羞了?”
对方轻笑一声,支起身子,两人距离一下子拉开了,风越白对他道:“阿楼,伤口如何了,我替你治好如何?”
段玉楼闻言下意识抚了抚腹部位置,眼皮垂了垂:“应该快好了。”
“那给我看看如何?”
段玉楼无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躲开风越白的手:“别,别……师尊,”他的声音很低:“很丑。”
风越白拍拍他的背,“不丑”,他一边诱哄对方向床边去,一边动作不停:“当初都是我不好,是为师做错了,给我看看如何?”
段玉楼晕头晕脑,不知怎么就被推到了床上去,身上的衣袍不知不觉已经被褪到了最后一件里衣,风越白解开系带,用手指剥开衣物的遮掩,现出底下一团丑陋的疤来。
他的伤口初时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后来又因灵力微薄,丹田无法自愈,连辅助愈合的丹药都没有,只能任其就这么晾着,反复崩开又发炎,被莫摇花发现后给他剔除了腐肉,便留下了这么一道难看至极的疤来,光是看着都能引起生理性不适。
段玉楼别过了脸,没有直视风越白,身体在床上轻颤。
风越白的指尖触到段玉楼身体的那一刻,对方立马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他在害怕他。
尽管心里依赖,但身体上依然残留着害怕的本能,生剖元婴的疼痛实在是太过于剧烈,几乎要刻进骨子里成为他的本能记忆,连带着也排斥风越白对他的的接近。
风越白没有拿开手,反而将掌心贴了上去,五指拢起。
段玉楼发着抖的声音响起:“师——”
“嘘,莫怕——”风越白没让他说出来,随即俯下身去,用嘴唇亲吻着那团深浅不一的疤痕,柔软的触感传来,段玉楼浑身都震了一下,差点像条鱼一样蹿出去。
那片柔软并没有在他的伤口上停留太久,反而顺着伤口一路往上,一路略过他的胸骨,他的喉结,最后段玉楼看见一双带着点凉薄之意的眼睛,慢慢靠近。
两人的额头相抵,风越白的体温确实极低,低得不太像人,却又说不上有多冷,凉凉的,一如他这个人。
四目相对,风越白望着他微微一笑,放开识海,勾着段玉楼的神识与他交缠。
段玉楼抓着他手臂的五指蓦的收紧,指尖用力到泛白,眼神逐渐失焦,像是猛然一下子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风越白最后收回神识的时候,段玉楼还在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即将窒息而亡了似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风越白好整以暇的伸出两指捏着他喘息间上下起伏的喉结,低声笑道:“我倒不知道,原来阿楼这么热衷于这种事,缠着我的神识不让我走。”
段玉楼闻言浑身上下都红透了,顾不上自己的上半身未着寸缕,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强逼自己冷静回神。
神.交对于他的刺激实在过大,风越白猝不及防突然来这么一出,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绝对压迫加上灵魂相融产生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溺毙,段玉楼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回过神来,哑声道:“师尊……”
“嗯?”风越白放开他的喉结,转而看着他的眼睛。
段玉楼下意识挪开视线,羞赫道:“我……师尊以后,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
风越白撑着下颌,“你不喜欢吗?”
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修为更高的一方在这种事上显得更加游刃有余,失态的也只有两方中处于弱势的一方。只可惜段玉楼被刺激得太过,并没有发现风越白并不是单纯的影响小,他根本是无动于衷。
因为从未付出过任何感情,所以也无法谈什么情动,更不至于会沉溺到失态的地步。
可惜段玉楼是在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
此刻他却只能晕乎着脑子辨驳风越白方才的话,“不,不是,我很喜欢……”那些话顺着不甚清晰的脑子从嘴里滑了出去:“我很喜欢和师尊做这种事。”
风越白笑起来:“是吗?”
段玉楼跟个小狗似的点头,完全没发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怎样羞人的一句话,附和道:“是的。”
风越白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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