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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冒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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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人货殖,馆舍而于州郡,田亩连于方国。身无半通青纶之命,而窃三辰龙章之服;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名邑之役。荣乐过于封君,势力侔于守令,财赂自营,犯法不坐。刺客死士,为之投命。

——仲长统:《昌言》

——

沮阳县的官署里,正在举办云集了上谷、广宁的重要官吏及汉胡豪强的宴会,各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品酒赏舞,好不快活,远在几十里外的朱皮坞内,“身体抱恙”的康朱皮则马不停蹄地进行部署,片刻不停歇。

给兵卒们分发了三天的个人口粮,以备运动战,给胡禄里装满新的铁箭矢,磨砺刀枪,整理盔甲,还有喂饱战马,清理马蹄。康朱皮收拢了全部战马,将从渐氏牧场缴获的多余战马分给甲乙丙丁四支战力较强的步队,将其与战力最强的老骑队编组在一起,由自己直辖。

一旦战端开启,两支骑队、四支步队还有二百多乌桓骑兵就是康朱皮最强的机动力量,要担负起迅速击溃郡兵、摧毁乌丸骑营地,切断交通线并封锁郡县,拦截可能自居庸关方向来的幽州军等关键任务。

其他的部队也不能闲着,有人要守住坞壁,有人要负责带领剩下的部队消灭或封堵本地豪强,辅助完成各项或繁杂或要紧的任务。整个朱皮坞里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既然康战帅说有问题,那就肯定有问题。

康朱皮也不例外,他虽然在坞寨里到处晃悠,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以稳定人心,其实他内心也很紧张,只能靠大声说话和谈笑风生来排解压力。

没办法,主将要是乱了,这支建立时间不长的团队可就要土崩瓦解了。

这次他要面对的可不是郝散那样的叛军或渐、文等豪强,而可能是晋朝的官方力量,到底能不能赢?康朱皮肯定没准数,因此也很紧张虽然他凭借粗陋简单的情报网,知晓近期有人要搞大动作,但是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开始?真的会有人在太守举办的正式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发难么?而我康朱皮到底要不要先发制人?

一旁的米薇很严肃,好似正在主持队伍进行长途商贸远征前的准备,两人时不时以战帅和大巫互称,交流一些野地行军和扎营的要诀。

李丹英亦跟在康朱皮身边,虽然表情古井无波,但手中不停地拨弄着那几根记录医疗物资的简牍,翻来覆去地看,好像要把几个数字狠狠地刻进脑海中,康朱皮心知她紧张得很,便扭过身,拍拍她的肩膀,刚准备安慰几句,说些“不要紧,你看我都在笑”之类的闲话。

不料未待康朱皮开口,李丹英就抢先一步说道:“羯儿,我要一匹马!”

“你留在坞寨里,百姓们信任你,有你来安抚他们,我放心。”

康朱皮当然知道李天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说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紧张成这样,不仅不躲,还要跟我上阵,继续补充道:“重伤员也会送回坞寨,你得和杜医工一道,看好我们的兵卒啊!”

“米薇姐不是又要去么,我凭什么不行,我也会骑马!”

李丹英一指米薇,瞪着一对美目,质问康朱皮:“野、野地白刃交锋,伤重者如何来得及送回营寨?我得临阵救护,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米薇跟我陷过阵,也懂些医术,我的亲卫队可包括她啊!”康朱皮无奈地笑着,轻轻拍了拍李丹英的脸蛋:“等阿卿也能用剑矛弩弓杀敌,能做真正的战帅,我自会带阿卿上阵,乖。”

“你!你!”

李丹英终究拗不过康朱皮,只得作罢。

正当康朱皮还在折腾时,有斥候游骑来禀告,说有两骑从沮阳县而来,言说他们是上谷郡吏,奉太守之命而来,说太守听说对上谷百姓有大恩大德的康朱皮身染疾疫,不能赴宴,甚感痛心,特地命二人携带礼品药材来慰问,现在就于寨外求见。

“快,阿弟,你现在可是装病,让太守发现不对,就落了口实了!”米薇一惊,指着住宅的方向说:“你快去静室里躺着不要出来,让我去迎接他俩,我随便找些话,把他俩给打发了!”

“且慢,郡吏?谁家的郡吏?长啥样?带没带兵器。”

太守派人来慰问“装病”的自己,本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康朱皮总觉得哪里隐藏着杀机,仿佛黑暗中有猛兽在窥视一般,但他并不想钻进屋里避不见人,故把“谁家”一词咬得很紧。

“是两个戴樊哙冠的武射史,似乎有个是张氏家人,不对,两个都是!一个长得......书生气,只有一口刀剑,另一人看上去颇凶悍,七尺多高,带刀剑各一口,还有张弓。”

“成丹,情报,有上谷诸豪强武备的那本!阿姊,你先等一会,我先看看情报。”

康朱皮一听是武吏,顿觉诡异,立刻喊成丹抱来情报册,快速翻看

几页,随后摇摇头,他发现上谷群豪皆蓄养燕地死士为衣食剑客,自东汉末年以来,本地豪强之间上至报仇械斗,下至惩罚不听话的佃户农客,就时常雇佣或指使刺客互击,尤以张家最为擅长......

“现在想起来跟我玩荆轲刺秦王呢,还荆轲带秦舞阳?我才不按套路出牌。”

把情报册一还,康朱皮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传我命令,全体集合,披甲亮刃,准备斗战,迎客!”

坞寨内鼓声齐鸣,唢呐齐奏,大门缓缓打开,那两武射史还大摇大摆,有说有笑地驱马进坞,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一连通过几道寨墙,然后......在最后一道寨墙前,眼前的一幕令他俩瞠目结舌,胯下坐骑再也踏不出半步。

只见坞墙之上,尽是持弓控弦之辈;大门两侧,长矛如林如墙;上百骑似狼虎枭鹰,从前后左右四方压来,把两人围在当心,战马蹄鸣如雷,烟尘四起,直冲云霄。

那自称有恙的康朱皮此刻生龙活虎,披甲骑马地屹立于门道之中,神采奕奕,目光炯炯,半点得病的样子都无,戴玄盔,立赤羽,披红袍,贯精铠,坐下一匹赤色骏马,如燃烧不息的烈火冲破午夜之态。

在他身后,以玄黑鸱鸮旗为首,一排排旗帜猎猎飘扬,士卒皆以矛尾杵地,齐声大呼,声势浩大:

“喝——喝——喝——喝——喝”

音浪与震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惊得两人坐下马匹都不安宁,那书卷气的武吏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握紧剑柄,强打精神。

当下之景着实超出他预料,但他敢受郎主与少郎所托,赶来朱皮坞这处龙潭虎穴,自是做了准备,此时还能兀自镇定,笑着说:

“没想到康郎君贵体已然无恙,我代表太守祝贺康郎君!只是这阵势,用来迎接我俩无名之辈,未免有点过于奢侈了吧。”

康朱皮笑而不语,不答话,也不问话,在这个距离上,即便对手施放手弩暗箭,也难伤到全身裹着精甲的他。其他骑兵一步步紧逼,将包围圈渐渐缩小,如捕获猎物的套索在慢慢收紧,让对手逐渐喘不过气来。

“康郎君为何一言不发,这是作何啊,郎君兵精而......”

见康朱皮成竹在胸的姿态,武吏额头上渗出几滴汗来,犹在勒马说笑,他想到他家少郎讲当年荆轲刺秦王,殿上无尺兵,秦舞阳还吓得色变振恐,

今日之景,尽管远不如秦宫禁内,可到处都是康胡儿的雪亮兵刃,亡命之徒,也知他的计划已完全暴露,不可实施。对面的康胡儿宛如一只正在玩弄老鼠的野猫,无非是想看人的丑态,以此侮辱家门。

也罢,得为郎主他们哪怕拖延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正想到这,情况陡变,不待康朱皮的骑兵进一步靠拢,他那身强力壮的凶悍同伴突然拔刀出鞘,电光火石间暴起一刀,直扑队友而来。

有书卷气的武吏猝不及防,被同伴砍中后腰,大叫一声,从马上跌落。

值此突变,四周的步骑立刻围过来,刀矛齐举,将二人制住。痛击队友的武吏立刻翻鞍下马,丢了刀弓,跪地捧剑而大呼道:

“小人张朔,去年大灾,宗族兄弟伯叔赖康神仙赐粮活命者有五人,如此大恩,一直无以为报!今日有幸,此贼张韦,欲图谋不轨,行刺大仁大义的康神仙,被我察觉,特将其砍了,献于神仙!如神仙不嫌弃,某从今日起愿为康神仙前驱,讨伐不道,诛杀恶贼,匡扶正道!”

“叛贼!家贼!竟然做那文煜一般的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气杀我也!”

扑倒那人虽负重伤,但还没失去意识,犹自在地上扑腾,闻言大骂。旋即被骑兵们捆了手脚,从衣袍内搜出手弩和匕首各一柄。

“部大,匕首和箭头皆淬了药毒,绝对是来刺杀你的。”康矛接过匕首与弩箭,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立刻发觉了这两件武器上都涂了猎虎狼的毒药。

“阿弟,让我杀了他!”

米薇怒目而视,刚欲发作,便被康朱皮拍拍肩膀,安静下来,但康朱皮也没有第一时间和颜悦色地跑过去扶起“义士”,而是选择厉声喝问:

“主使之人,太守,陈非还是张氏?”

“妖贼,逆贼,胡贼,人人得而诛之!校尉要杀你,太守要杀你,上谷之民皆欲生啖汝肉!我为百姓杀你,没有任何人主使!”

“是张少郎,不,张鹭出得主意,护校尉府陈参军做的决定,太守并不知晓!神仙,小人降了,饶了小人吧!”

张韦不顾血流不止,犹厉声怒骂,却管不住队友立刻一五一十地把主子卖了个干净。

康朱皮紧接着又问:“还有人参与么,是郡兵,豪强,还是乌丸骑,还是都有?”

“上谷丈夫,皆欲杀汝!有识君子,都是元从!”

“小人......小人确实不知,张鹭、陈非只要小人同张韦来借看

望之机,刺杀康神仙啊,其他什么都没有说啊!”

张韦心知必死,还在强撑着怒骂,觉得骂一句是一句,看上去更勇猛的张朔反倒像是吓破了胆一般,说话的嗓音都哆嗦起来。

“说话不尽不实!”

康朱皮暴吼一声,那张朔顿时连剑都握不住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告饶:“我真的不知道啊,康神仙你放过小人吧,小人家中还有老母幼子要赡养,务必求求神仙......”

话音未落,三声鸣镝箭响,最外层的寨墙门楼上旗帜摇动,表明斥候发现了敌人来袭,且人数还不少。

“敌袭!”

康朱皮那些被压抑了一天的兵卒们得到这个信号,顿时各自激动起来,有人跃跃欲试,准备出坞厮杀,有人更加紧张,暗暗祈祷不要出事,也有人面无表情,只是眼珠流转,放出精光。但最兴奋的人居然是张韦,他虽伤势不轻,却中气十足地对着四周的骑兵嘶吼叫骂道:

“康胡儿,你死期到了,还不快快下马束手就擒,朝廷宽仁,或许能放你一条生路!康胡贼!参军请了朝廷天兵来剿尔等小小坞寨,尔等若是聪明,快快擒了贼首,还能有奖,你们在等......”

“砰!”

话说了一半,张韦就被个不耐烦的骑兵一枪杆抽在下巴骨上,牙齿都打飞好几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先灭当面之敌,再来好好说道!先别杀,把他堵上嘴巴,随便包扎一下,等我回来还有用!”

吩咐下去,康朱皮仅仅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张韦,便头也不回地留下十个步队守寨,带着整队完毕的四队步骑,同时召来上百乌丸山民,浩浩荡荡,出坞迎敌。

大门之外,负责探查敌情的斥候骑队已然等候多时,他们都是这段时间来康朱皮这讨食的边地游侠、乌桓健儿,马术与武艺皆精湛,熟悉附近地形,唯独纪律较为散漫,战斗意志亦不坚定,康朱皮便让阿爪负责统帅他们,担任巡逻侦察的任务,一有危急就即刻来报。为了提高效率,降低马匹损耗,斥候队的战马都优先配备了蹄铁,以便长期运动。

“什么旗帜?多少人?什么方向?装备如何?”

“有旗帜,旗上有条条,全是字,认不得,约有四百余骑,超半数有甲,不少人有三四匹马,还听到很多人讲乌桓话。他们正在距咱们这北十五里的一处土丘上休息,现在不知如何了,战帅,咋办?”

阿爪跟康朱皮比划着,从他神情紧张看得出来,对手实力不俗。

“四百骑,旗帜图案是字,一人多马,半数披甲......”李道之在少主身旁低语道:

“应当是官军。”

李始之睁大了眼睛,皱紧了眉头,虽然他已支持姐夫的计划,但真到了如此关头,心中总有些话不吐不快。

但没等他有机会说话,就见康朱皮拔刀大呼,策马当先,头也不回地朝北而去,“出击”的吼声激荡在队伍中,大多数骑兵条件反射地紧随康朱皮的坐骑,数百骑奔腾激起冲天的烟尘。

“阿干,你愣着做什么,我先走了!”

看到丈夫傻傻地停在原处,桓真人一声吆喝,把二丈长矛背在肩后,疾驰而出,乌桓山民们大声呼号,策马跟上他们的渠帅与旗帜。见此情景,李始之咬咬牙,把一切话语皆按下不讲,猛抽马鞭,催促着所乘骏马,亦跟随上大部队。

半道上,那熟悉的血眼大鹰又出现了,盘旋于康朱皮头顶不肯离去,一身黑铠,跨乘黑马,铁面护脸,头裹黄巾,弓矛剑斧俱全的祁种民也带着二百余乌桓鲜卑骑与康朱皮汇合。

见到祁种民,康朱皮心中不禁打起鼓来,他留下十支步队守营,本是为了提防卧榻之侧,终究难辨敌友的莫护跋军突然发难,没想到祁种民居然前来“参战”,可是她真的是协助作战么?康朱皮一时迟疑,勒马握矛,问道:“祁将军也来助阵?”

“康战帅这说的什么话,我等可是歃血为盟,并肩作战,同分战果的好朋友啊,今康帅要去与人厮杀,如何不喊我!难道只有尔等中原人信守诺言,而我等胡儿皆不知信义?”

一如既往,祁种民在面具下的话语带着一股“嗡嗡”声,完全听不出感情,不知是喜是忧,语气是揶揄还是陈述。

“朋友”?会有这么简单么?

李始之正赶上姐夫,听见二人对话,便不分场合地插嘴,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祁女郎说得什么话,我姊夫亦是胡儿,如何能称是中原人?”

此时此刻,祁种民居然也有心思和李始之对着抬杠:“康战帅亦从南方来,不是中原人是什么?”

康朱皮闻言,大笑两声,不予置评,向前望去,此处一马平川,地势平旷,只有一处小丘可称高地,康朱皮已能看到对手布阵在那小丘上,远处正烟尘四起,有人马往来驰骋,隐隐约约还传来喊杀之声,不知何故。

箭在

弦上,不得不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临战之时,若还与盟友勾心斗角,这千余人尚不能一心,如何还能成大事!康朱皮便把长矛朝前一指,对着祁种民喊道:“我军之左翼,尽数交予祁将军了!左攻之左,右攻之右,合力破敌,只在今日!”

祁种民却听不懂《甘誓》的梗,只在马上致以道礼:“太上中黄太一神在上,谢康战帅信任,今日便看康羊真如何破敌!”

正当鸡鸣山北的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沮阳县的宴席也到了尾声。

官署内,尸横遍地,血流满庭,杯盘狼藉,四处都是残酷战斗留下的痕迹;惶恐的侍女缩在角落里哭泣,浑身抖如筛糠;王太守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搂着自己的小妾,瘫软在自己的座位上,如一摊烂泥,根本挺不起腰身,上下牙齿磕碰,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乌桓人们手持兵刃,拢在一团,

太守面前的几案上,珍馐佳肴凌乱四处,替代品是三颗死不瞑目的血淋淋人头!

天师道真人将军寇肃之、上谷郡主簿侯儒、广宁郡主簿王饶,表情或惊恐,或难以置信,或绝望,但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寇肃之的无头躯体横在大门口,与一堆死尸混在一起,刚才寇氏护卫拼死保护家主逃跑,一直杀到大门口,才被张家的死士剑客挡住。最终,寇肃之于乱战中被张鹭射死,生生枭下首级。

至于七八位寇家长辈老者,上谷一地德高望重的天师道领袖元老人物,更是从宴会现场一直横尸到门外,或中箭,或伏剑,或被骨朵击死,各有其态。堂堂的上谷郡主簿侯儒则是被陈非暴起一剑诛杀于席间,无头的腔子还流着血,染红了身下的锦绣,侯家的护卫私兵也未能走脱,都被杀死在官邸内。王饶带的人最少,一通混战间也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张鹭和几个亲兄弟喘着粗气,不顾衣冠不整地坐在血泊间,几乎人人带伤,各自惊魂未定。

他们为今日之事,几乎耗光了人情,集中了全宗的剑术好手,将蓄养的亡命徒尽数带来参战,又有审、薄、祁等乌桓大族的勇士助阵,还有许多与寇家有怨的游侠儿帮忙,才一战诛杀了陈非点名要杀的几人。

如此一来,只剩下一个康朱皮,还有那个该死的婢生子需要对付了!

“此辈以符水惑民,又蛊惑处女,当有此报!”

张氏兄弟看着周围的郡县官吏则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撼,望向自己的表情充满了不解与畏惧,唯一没有参与混斗的乌桓祁氏家兵则手持兵刃,拢在一团,保护住祁市,同样疑惑地望着他们,张鹭便强撑起来,用剑指着地上天师道民的尸体,大声高呼,试图解释动机。

“此是妖贼,此乃害民之贼,杀之有功无罪!”

宛如恶鬼猛兽的几人在护卫簇拥下大呼小叫,侥幸逃开的官吏们压根听不进去,只有王太守稍稍缓过一些劲,这才战战兢兢地问道:

“陈、陈、陈参军,这是为何啊!”

“为朝廷之事,遵校尉之命,循太守之令,诛杀上谷妖贼!”

陈非一身污血,鲜血从他的剑刃上一滴滴落在地板上,衣服都被砍破了几个大口子,幸亏他穿了从洛阳带来的环锁精铠,仓促之间反抗者的刀剑难以破甲,又仗着在洛阳有闲暇能拜访名师,学过不少剑术,才在激战中无甚大碍。

刚才他借故离位敬酒,突起一剑砍杀上谷主簿侯儒,掀起血腥之宴的序幕,之后还亲自冲到最前面执剑搏杀,斩了好几个侯氏和寇氏的门客扈从,几乎被重创,此刻他转过身来,一步步迈向太守,神色暴戾,令后者胆战心惊。

只见陈非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卷策令,猛地一抖,纸卷舒展,上面赫然写着如下命令:

“诛杀妖贼上谷寇氏、上党康氏、广宁王氏、上谷文氏满门”、“诛杀赃官污吏上谷主簿侯儒”、“平毁鸡鸣山坞寨”、“禁绝上谷天师道yin祀”、“坞中被挟流民皆放归本籍”、“妖贼前后所侵土地牲畜粮食尽数没官”、“速调郡兵,请边军、乌丸骑、幽州诸宗王国士卫队来除贼!”

还盖着太守兼都尉的官印!

——

陈非,性坚毅,不拘小节,初举护乌桓校尉参军......元康五年春赴上谷,见豪右肆行于外,羯主阴谋于内,百姓嗷嗷,遂效信陵君与刘景升故事,私取太守符印,联结乌桓王侯,设宴于郡署,欲杀羯主及寇、侯、王、文等上谷、广宁豪右满门,以定两郡......

——《晋末春秋·陈凖陈征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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