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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孙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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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战帅,陈非、皮初与太守吃完饭后,就被张坞主请走了。宴席上他们讲了......”
陈非、皮初奔赴上谷,并与张氏、渐氏友善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朱皮坞,康朱皮正在鸡鸣山脚一处新挖的洞窟,外号“第二静室”或者“仲室”之内,听人汇报当时的情况。
自从上次文家塞了一个内应到鸡鸣山坞寨里,康朱皮就发觉了用间的重要性,在人生地不熟的上谷,他必须要耳聪目明,因此他一直在构建自家的情报体系,尽可能去成体系了解本地发生的大小事情。
到现在,康朱皮有了一明二暗三张情报牌。
四处行医散符的天师道人,已改头换面成元光道宣传者的巫师,这些流动性强的人群就是康朱皮的明牌,他们一边穿行于郡县各处做宣传,一边从信众及亲友处汲取信息。
虽然明牌易被阻拦,但收效却大,一位坚持不懈发粮给衣,将来还分地的坞主,与做“社会福利”的神棍们结合之后产生的吸引力是极其巨大的。在中下层社会群体视角里,康朱皮风评极佳,不仅“仁善”,还有豪强不敢惹的“武力”,更兼“神性”——康朱皮越是否认,越是不强调,那些越接触朱皮坞的平民越信这一点。
甚至连寇氏的奴婢、佃户都想来投奔,只是康朱皮与寇肃之有“君子”协议,不能接受他们投奔朱皮坞,除非康朱皮按人数补偿寇家粮食和田土。但这不妨碍康朱皮与寇家的奴婢、佃户继续搞好关系,从他们那获得信息。
现在,各坞壁的佃户、奴婢,乃至郡县里因为灾荒破坏市场,而失去稳定生计的官属或豪属手工业贫民都成了康朱皮稳定的情报来源,提供了大量时间混乱,杂乱无序,半真半听来的讯息,但其中又暗含大量珍贵的一手资料,幸亏康朱皮之前手把手教过如李政在内的几个亲信,如何做基本的社会调查和信息筛选,否则他一个人每天挑择情报的时间都不够。
暗牌有两张,眼前汇报的人就是第一张,他们是上谷郡沮阳县与广宁郡下洛县的县吏。西晋的县吏掌握基层权力,却饱受上层的歧视与虐待,稍加恩惠就能让其出力,这一“套路”,康朱皮在上党就已驾轻就熟,李政与方光就是实例。
上党的县吏,是康朱皮的故旧,有熟人的关系网在,打入其中还很简单。
而上谷,广宁的县吏,康朱皮的确不熟,无法故技重施,但还有方法。
靠当疍吏的寇家、王家的家奴孽庶的关系,康朱皮还是挤进了上谷与广宁二郡的吏户网络,通过坚持不懈地施恩、交流和恩养吏户的亲朋,这些历史上无法留名的小人物源源不断地反馈给康朱皮他所需要的消息。
王太守让县吏充当宴会的侍役,呼来喝去的时候,何曾想到这些如官家牛马一般的疍吏转过头去,就把他们交流的内容如数转告给康朱皮?
康朱皮与县吏们三至五天联系一次,接收讯息和提出请求,最近朝廷遣人调查,康朱皮便将频率提高到每一二天一次。
听着县吏有时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偏离实际意义,甚至参杂着酒桌无意义荤段子的情报汇总,康朱皮不时加以引导,打断,提问,避免他们带偏话题,同时嘱咐身后二个新亲兵,按照康朱皮的指示做记录。
“记,张鹭,张樊庶子,张翼幼弟,未出仕,好《左传》、《礼记》......喜惊人之语。”
“记,陈非谈玄时不悦,谈《左传》时喜......好儒,非道,忠君,急功近利。”
“记......”
“诶,成丹,燕斯,记得五人一纸,记得留白,诶诶,格子稍微大一点,对,对,就这样。”
二个亲兵听着康朱皮的要求,伏在大石上,抱着一摞麻纸奋笔疾书。
他们原本是乡学里的雇工人员“都养”,平常负责烧饭、煮水、打扫清洁卫生,有时也帮忙抄书,替乡学弟子当当仆役。有些都养就和王钧一样,家里念不起书,借着这个机会读些书,听听课,认认字。有些人甚至可能是较穷困的庶族小地主出身,想靠着半工半读,与豪族子弟混熟,到时候也混个县里小官吏当当。
结果上谷遭灾,乡学陷入停滞,都养们更无人管饭了,“求字若渴”的康朱皮就专门收容了一共十几名都养,毕竟在识字率捉急的西晋,凡是认字的人才都难得。
更何况这些边郡的苦书生非常纯朴,没有那股巫师身上必带的狡诈世故,康朱皮用起来更放心,于是给了他们与营地工匠一样的高待遇,收入亲兵队使用。
都养们主要做文书工作,协助康朱皮抄录笔记,誊写义舍、士伍规则,教兵卒和孩童们识字,自己也跟着康战帅学表格和竖式。
康朱皮
身后这两人最忠诚,也最机灵,康朱皮就专门让其负责上谷情报搜集整理这要紧的职务。
这年头的穷人就算想认字读书,也要干农活,做雇工,当苦力来糊口;有亲戚可以扶持帮忙,可以吃饱穿暖来一心求学的“落魄孤贫士子”,则会带着刀剑,背着书囊,到处流浪找大儒名师求学。
总之,识字的都养们并不是后世现代人传统印象的那种足不出户,弱不禁风的腐儒酸子,康朱皮对这一点很高兴,毕竟他不仅要让都养们教亲兵认字,也反过来要都养们跟着兵卒部将学习弓箭、长矛和骑马,有点身体基础也好。
“好,你们都辛苦了,时间也不早了,拿好这些,老规矩,让方郎君送你们回去,别被人偷了。”
康朱皮从静室的箱子里摸出几袋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粮食,塞给县吏作为提供情报的奖励,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喊住一个小疍吏,问道:
“对了,上次郎君讲,你有堂兄弟三人在张氏坞,本想逃离,却被张家抓住了,现在如何了?”
康朱皮记得清楚,他的堂兄弟三人因欠债无钱偿还,被迫卖身给张家做奴婢,天师道人去传教看病时,还发过他们符水与几个野菜团饼。
“回康战帅话,他们好的很,虽说挨了那许多鞭子,脸又被铜烫了,但只要不挨张家的家法,就没啥。康战帅,我上次看到他仨手脚都利索,我从兄还说,他拿得动斧头,拽得开大门。”
小疍吏“毫不在意”地嬉笑着,仿佛在和同事们闲聊打闹,但戏谑的语气中,他的眼神却很凝重。
康朱皮便又在箱子里翻找,摸出一包草药塞给他:“郎君拿着,镇痛的草药,送给你的堂兄弟们。另外,帮忙替我转告他们,不必再逃了,万一被抓到太受罪了,我会来的,很快。”
小疍吏抱着粮食和草药,笑得更开心了:“康战帅,我可替他们谢谢你了!康战帅,你和李元君提过,说将来有一天,咱吏户的儿子也不必做吏户,干那下仆的事情,一样能吃饱穿暖过好日子,你说是真的么?”
“对啊,我们可盼着那一天呢!”其他县吏也附和着。
“我从不食言。”
送走了县吏,次日晚上,康朱皮的第二张暗牌就送来了更为关键的讯息。
“张鹭在怂恿陈非、皮初对咱们动手,他们攀谈了一个时辰,陈非还喊康战帅为妖贼。”
送来情报的人是文煜,他那张阴气十足,不似边郡男儿的俊美脸蛋此时神情严肃,口气郑重而急迫。
康朱皮听到后,不禁感叹幸好是在仲室里,只有李丹英和两个文书亲兵在身边,康矛牢牢守住门口;否则若有李始之、康武、支禄那几个毛手毛脚的人,还有爱弟心切的米薇在,怕不是马上就要拔刀砍石,闹成一锅粥了。
李丹英依旧冷若冰霜,凛然不可近,不过这也是她在讲道和治病之外的情形的一贯表现。她对陈非与张鹭的武力威胁消息没什么反应,既不喜,也不怒,甚至都没有不满寇氏天师道时表露的那份不快之情,她依旧忙着手上的活。
按康朱皮之前的要求与提示,李丹英拿起一摞画满了表格、记满了情报的纸,按上谷与广宁两郡分成两份,按日期码好,又用尺子在纸面上量好长短,拿石膏按下几个均匀的白痕,再取榔头与锥子,对准白痕敲锥打孔。
打孔已毕,李丹英举起纸集,对着光线看了眼,确定是通透的,就开始用粗麻线穿孔打结,将其装订成册。
虽说没有书钉,也没有订书机,不可能像现代那样钉书,但康朱皮也受够了晋时的卷轴式书装法,这种脱胎于竹简装法的纸质书籍装法不利于阅读,想看哪一段,还得把整个卷轴全部打开才行,太麻烦了。康朱皮就想到后世的线装书,虽然样式只记得大概,但他和李丹英一起研究了几次,尽管装订依旧不好看,但还是能用。
李丹英一丝不苟地像做女红一样装订情报,仿佛仲室里没有别人。康朱皮则在边听文煜汇报,边观察,见他一路赶来朱皮坞通风报信,都有些气喘吁吁了,亲自给文煜倒满了水,语气诚恳地说:
“多谢文堡主告知,真是辛苦了,快喝吧,喝完再继续讲。还有你上次提过的奇怪粮商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谢康战帅......咕嘟咕嘟。”
文煜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将他所知的全部情报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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