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向后方前进的烈狮境西境大公,还是被捆在马背上打摆子的提图斯,亦或是惊觉灾祸将至仓皇返回白鹿堡准备严阵以待的芬顿,他们的窘迫姿态都被人尽收眼底。
寂静无声的战场之上,草木枯朽,只有饱食了盛宴的群鸦在雨云淤积的天空下徘徊。
“愚蠢!”
“何等愚蠢!”
“你太着急了!”
“何等着急!”
“跪下!”
“何等跪下!”
“我在教训她你别学我说话。”
“何等说话!”
林中夫人默然看着面前大闹起来的两人,忽而对她们三个人的将来感到了一丝丝绝望。一个脑子不正常得像是被门给夹过,一个脾气火爆直率得像是夹门的那个人。
她轻轻吹出一口气,气浪把两个撸起袖子撩起裙子准备开打的两个人分隔开,“烈狮城行动的失败我负全责,是我低估了乌尔里克,他是那种为了祛毒敢剁掉自己一只臂膀的人,就目前来看,我们仍然不具备在城市里活动的条件。”
“你的儿子呢?”林中女巫问。
“你要再生一个吗?”林中仙女问。
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上忽而间爬满了忧愁,林中夫人气得手在原地凭空挥了挥,假装给了她们两人一人一巴掌,“第一,他不是我儿子。第二,他也不是我生的,我也没打算再生一个。”
“他是我们父亲的孩子,是我们的兄弟。”
林中夫人跪倒在地上,她们的面前生长着一棵巨木。以前有很多无知的人见到这仿佛直达天际的巨木后,都会把他们那荒谬的构想强加在这巨木之上,比如说是神明用过的手杖,神明丢弃的椅子腿儿,
但其实,这些有幸目睹神迹的愚蠢凡人,根本无法意识到,这就是神。
很多年前,在三位先知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神还不是这个样子,即便隔着厚厚的粗糙的树皮,她们还能清晰地听到树皮之下有力的心跳,经常能听见来自神的呢喃。
长久的跪坐过后,林中夫人缓缓起身,“我终于亲眼见过那个人了。”
“哪个人?”
“孩子他爹吗?”
“我恁爹。”林中夫人优雅地报出一句粗口,“是芬顿,父亲沉睡之前一直提到的那个人。不对,现在的他应该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和我们一样只是披着人类的外皮。鲁道尔压制不住他属实正常。”
“你输给他了?”
“他想当孩子后爹吗?”
林中夫人嘴角抽了抽,随即手指微微晃动,缠绕在巨木周围的藤蔓飞过来把某个嘴碎的林中仙女嘴堵得严严实实,“我不否认我没能酣畅淋漓地胜过他,毕竟他们人多,还有一个让人恶心的黎明骑士。”
“输了就是输了嘛,说得好像你赢过一样......”
这下两个人的嘴都被堵上了。
美丽的女士摁住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强迫自己不要对这两个人发飙,“我来找你们不是为了治疗我的低血压的,虽然你们成功让我做到了这一点,但很抱歉我并不想感谢你们。我想让你们看看,我们的同行拜蛇教,已经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她飘浮到两个被禁言的姐妹面前,双手覆盖在她们的眼睛之上,与她们共享了乌鸦的视觉。
突变的士兵,无法杀死的怪物,血腥的活人盛宴......
还有龙。
群鸦被突兀出现在面前的恐怖生物所惊散,四散奔逃,最后从那里传回来的画面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片段——龙在那里哭泣,直至泪水淹没一切。
“看见了么?姐妹们?拜蛇教已经学会了如何把尸体控制复苏与死亡的中间点,下一步她们就该追上我们的进度了。所以为了我们的父亲,我希望你们能够停止一切娱乐活动,拜蛇教的人不过是窃取了父亲研究成果的庸才,我们才是继承了父亲才智的亲女儿。”
林中夫人握紧拳头,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卷了。
“对了,你们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前线局势的突然崩坏,让两个正憋足力量给对方沉重一击的拳击手感到措手不及,从前线溃逃回来的烈狮境残部诉说的内容让统治者和他的大贵族们感到不寒而栗,彻底打消了他们继续派遣援兵的打算,转而选择依靠山脉等有利地形固守,等待局势出现转机。
但这种行为代表着一件事情——烈狮境东境,再一次被他们的祖国所抛弃。
烈狮城附近囤积着重兵,只要是个头脑正常的指挥官都不会打算直接上去和他们硬碰硬,更何况巴克斯帝国承担的损失完全不亚于烈狮境,他们同样损失了一个精锐的军团,提图斯将军也生死不知。
而这样战力强悍的军团,整个巴克斯帝国也就那么几个,还必须要留下足够的军团用以防备帝国西侧的德夏人以及内部随时准备蠢蠢欲动的蛇教徒。
在清理掉内部隐藏极深的导致这次重大失利的超级鼹鼠后,新奔赴前线的军团已经失去了之前所占据的优势,并且因为情报不明朗,他们也不太敢靠近爆发灾难的七十字要塞。
所以这支新军团把他们的目光投向了烈狮境东境——这次军事行动的第二战略目标。虽然已经被迦图人劫掠过一次,但依旧拥有足以让巴克斯帝国眼红的粮食,和不堪一击的军队。
巴克斯军团朝着东境进发,只留下足够的人用来监视西境大公军队的动向,双方最勇猛的斥候几乎都可以在十几米远的距离内擦肩而过却不发生任何争斗。
上万的大军以沦为废墟的七十字要塞周边为界限,隔着漫长的距离遥遥相望。
明明是两个已经正式宣布开战的大国,双方前线的战场上却寂静无比,后来的学者把他们这种奇怪的战争形式称之为“静坐战争”,与东线几乎每一寸土地下都埋有尸体的血战相比,实在称得上是“西线无战事”。
号角长鸣,马蹄声碎。
手持锋锐长戟的全甲军士,在两侧骑兵的掩护下大踏步向前,他们身后紧跟扛着重斧的壮汉,再在他们之后是防护略显单薄的弓箭手。
最前排的长戟军士最先与迎面而来的敌人发生碰撞,之前能够抵御弓箭的蒙皮盾牌在密集成林的长戟面前显露出颓势,长戟轻松找到盾墙中间的缝隙,每一次刺戳,防御森严的盾墙之后就有人倒下。
但敌人呈现出了顽强的意志力和卓绝的军事素养,即便前排最精锐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们身后的同伴总能在第一时间顶上。
缓缓推进之下,长戟的距离优势逐渐被消磨,来自盾墙之后的远程打击终于抵达了合适的位置,粗重的标枪接二连三落在另一边的阵地之上,无论是盾牌还是甲胄,都难以在这可怕的动能伤害下保护它们主人脆弱的躯体,靠前的长戟军士和他们身后的重装斧手也逐渐出现了伤亡。
带来致命杀伤的投枪很快消耗殆尽,失去远程打击能力的投枪手则快速填补到前方面的血肉阵线之中,然后和他们抗线的同伴一齐倒下。
因为在长戟距离优势消耗殆尽的瞬间,一直保持着完整体力养精蓄锐许久的重装斧手动了,他们越过长戟兵,呼喊着怪叫砸碎本就摇摇欲坠的盾墙,防线被双手猛男轻易撕碎,败局已经无可挽回。
不过败者并没有溃逃,而是在军官的指挥下有序撤退,取得了战果的军士也并没有追击反而是放任他们离去,随后连战利品都没来得及搜刮,仅仅是带着死去战友的尸体匆匆返回。
这是来自芬顿的命令,他们必须尽可能保存实力,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