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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了你还在2_第七章:暗红流动,如正在缓缓盛开的花(1 / 1)

那张照片已经变成了公开发售的印刷品,当郁桐看见那份挂在书摊最显眼位置的娱乐周报时,脸色一下就变了。

“昔日路人口供再被翻出,神秘人提供唐柏楼与宋冉见面的证据。唐柏楼隐瞒真相,警方或将对其展开全面调查。”

报纸上除了文字阐述,还有一张照片,正是郁桐拍到的那张照片。

而且,报道的内文提到,爆料人称,是唐柏楼掌握了宋冉跟男影星之间暧昧关系的铁证,于是以此逼迫宋冉跟自己合作,将男影星的丑事曝光,一并抹黑“柏图”的新电影,企图拉低其票房。

郁桐站在书摊前,匆匆地看完了那篇报道,要不是摊主提醒她,她险些就忘记付钱直接把报纸拿走了。她拿着报纸,一边走一边给林晚打电话。前几次林晚都没有接,后来她终于接了,还没有等郁桐开口就说:“桐桐,如果你是想问《娱乐周报》报道的那件事的话,我承认,我就是那个爆料者。”

郁桐果然没有分析错,她的手机几乎是不离身的,更何况她还设置了锁屏密码,别人想拿到她手机里的照片并不容易。但是,上周日的下午,她在医院陪林晚,林晚说自己手机欠费,想借她的手机打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林晚没有当着她的面打,后来她发现手机上连通话记录都没有,就好奇地问林晚打给谁了。林晚说对方是不受唐家欢迎的人,所以她习惯打完电话就把通话记录删除。

但其实林晚根本没有打过电话,她拿走郁桐的手机,只是为了把那张照片传到自己的手机上。郁桐一直以为照片的存在只有她和唐柏楼两个人知道,却不知道,她那次去唐家别墅找唐柏楼,两个人在花园里的对话被经过二楼的林晚听到了。

假如唐舜没有中风入院,林晚并不打算利用宋冉的事情来做文章,可是,唐家的这场变故改变了她的想法。因为,有一天唐舜还算清醒的时候,自己亲口说出要把家和公司都交给唐柏楼。

当时,唐舜的身体任何一处地方几乎都使不上力了。有一天,他躺在病床上,护士刚给他喂过药,他的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半睁,眼皮一颤一颤地眨着,他有一只手的手指总在很努力向上抬起,嘴巴里“哦哦”地发出一些声音。

林晚问他:“老公,你是想说什么吗?”

唐舜很费力才终于挤出两个字:“柏——楼——”

当时,唐柏楼和公司的两位董事正好一起来了:“爸,权叔和顺叔又来看您了。”

唐舜瞪着自己的大儿子,重复道:“柏——楼——”

在场所有的人很费劲才终于弄明白了唐舜嘴里含混不清说的两个词:公司、柏楼。那位顺叔巴掌一拍,说:“我明白了,你爸的意思是要你暂代他,在他康复之前好好管理公司,是吧老唐?”

唐舜的眼睛都闭了起来,嘴巴一开一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林晚听顺叔和权叔说,既然唐舜是支持唐柏楼的,那再看看公司董事会其他成员的意思,只要支持率过半,唐柏楼这个代理董事长的位置就坐定了。林晚就是在那一刻萌生出要阻止唐柏楼独揽大权的想法的。

郁桐抱着电话急得直跺脚:“妈妈,即使他掌权,那也是他们唐家的事啊,你为什么要插手呢?我们不够跟唐柏楼斗的!”

林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还有轻微的咳嗽,都是这段时间经常跑医院累的。她慢慢地说:“桐桐,这不只是唐家的事,也是我们的事啊!你唐叔的情况其实已经不乐观了,他要走是迟早的事……以前有他在,他就算脾气再坏,对我再呼呼喝喝,但在人前我也是唐太太,我是有立足之地的。可是唐柏楼怎么对我们母女俩,你也是知道的。这个家,宁可唐树恒来当,也不能由他来当啊!否则,你唐叔一走,在家里,在公司,我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郁桐大声说:“那就没有吧!那就别在唐家待着了啊!那算什么家啊?……妈妈,我们有自己的家,我们搬回去,重新开始生活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在唐家?难道你在唐家还没有受够吗?”

林晚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似哭似笑,她说:“我就是受够了!因为受够了,所以才不甘心啊!”

这一字一字咬着的愤怒,从压抑的唇齿间迸发出来,就像有一只重锤,一下一下击打在郁桐的耳郭上。

郁桐越听越着急,但不管郁桐怎么说,林晚的态度还是很坚决。她认定了唐柏楼的威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只有郁桐单纯,才会被他吓到,可她是不怕的,她不相信唐柏楼真敢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郁桐觉得自己走不动了,慢慢地蹲在路边。路边那棵黄桷兰树花开得正好,一树都是热闹,一朵花掉了下来,就掉在她的脚边。她目之所及,只有那一朵,花边焦黄,是一种近似毁灭的孤单。

她说:“妈妈,你是真的相信唐柏楼不会报复我们,还是你觉得,比起被他报复,比起和他宣战,你更不能承受的是失去唐太太这个身份呢?”待她说完,林晚那边忽然鸦雀无声了。

郁桐挂断了电话,两只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眼泪慢慢地聚集成饱满的一颗,“啪嗒”落在地上。

十八楼就在不远处,可是这天她旷工了。

警方经过鉴定以后,确定《娱乐周报》刊登的那张照片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绝对真实可信的。

因此,警方复查了唐柏楼上一次的口供,发现他的口供也有漏洞。

唐柏楼说,他在宋冉坠楼的那天和一帮爱好摄影的朋友去了两百公里以外的红原山,为了拍星轨,他们露宿在山顶。

可是,警方刚刚发现,网上有一些摄影爱好者和驴友一月六号那天在红原山拍到了难得一见的雨幡洞云。当时的天空被夕阳映成了夸张的金红色,而以金红色为背景,颜色稍淡一点的,就像漂浮的水母一般出现在西北方天空的,就是雨幡洞云了。云如水母,天空就如深海,而那种张扬的金红色,又给那片深海蒙上了一层奇幻的色彩。亲眼见证过如此盛况的驴友们都忍不住对那天的天象一再回味。

警方觉得,漏洞就出在这雨幡洞云上。

据唐柏楼说,和他同行那几位朋友都是摄影发烧友,他拿出了他们拍到的下午的红原山和夜晚的星轨,但是没有一个人的相机里有雨幡洞云的照片。对于一个爱好摄影的人来讲,看见雨幡洞云那么既罕见又壮丽的奇观,却不拿起相机记录那一珍贵的时刻,这样的行为按常理来讲是说不通的。

不过,唐柏楼的态度倒是一贯的嚣张,他说,既然警方觉得可疑,那就往可疑的方向去查吧,但还没有查到真正有力的证据就别拿常理说事。他离开警察局的时候,还暴躁得差点掀了文员的办公桌。

警察局外,记者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他们一看见唐柏楼就围过来问东问西,唐柏楼后来是在保镖的护送下才清清静静地回了家。回家之后,他还砸掉了他的红酒架上近乎一半的珍藏红酒。

后来连着几天,唐柏楼都没有去公司,整天都拉着窗帘窝在客厅里看电影。

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他心情好就接,心情不好就直接把手机摔了。

有一天晚上,手机屏幕一亮,显示出他弟弟唐树恒的名字,他阴恻恻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打给我的,树恒。”

唐树恒很平静地说?:“大哥,明天到公司来一趟吧,咱们好好谈谈。”

唐柏楼微微一笑:“好啊,明天见。”

第二天是晴好的一天,草熏风暖,六月的黄桷兰也越开越多,路边有好几棵树,风一吹,香气还会飘进十八楼里。郁桐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生日蛋糕。这一天是林晚的生日。

做蛋糕的每一个步骤都是刘靖初教的,器材也是店里提供的,她做砸了好几个,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阿伊被蛋糕上的进口巧克力酱勾引得直流口水,老缠着郁桐说:“你这是公器私用,我们不追究你,你晚上也算我们一份呗?这个牌子啊……”她柔情似水地望着巧克力酱,“我想吃好久了,老板不给,蹭都蹭不到一点。”

小卓说:“别理她,她就爱贪小便宜,自己想吃还不肯掏钱买!老板欠你的?凭什么白养你?”

郁桐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你想吃的话,我以后请你吃吧?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就想跟她两个人过。”

小卓对阿伊说:“就是嘛,人家母女俩的家庭日,你凑什么热闹?真不害臊!”

阿伊轻轻踩了小卓一脚:“老跟我抬杠,我能忍你这么久,我也感到很奇怪啊,你再挑战我的脾气试试!”

郁桐看小卓跟阿伊这对欢喜冤家又闹起来了,站在旁边忍不住觉得好笑,转头见刘靖初正盯着她的蛋糕若有所思,她问:“怎么了?我的蛋糕有问题?”

刘靖初说:“嗯,不过算了,毕竟是新手,不能有太高要求。”

郁桐说:“你是在变相地说我做的蛋糕不好吧?没关系,念在你把阿伊那么想吃都吃不到的巧克力酱送了我一份,我不跟你计较。”

刘靖初问她:“几点了,你还不走?”

郁桐看了看时间,说她还在等林晚的电话。她正说着,电话就来了。

过了一会儿,刘靖初招呼完几位熟客,发现蛋糕依然还在收银台旁边放着,郁桐的人却不见了。

郁桐已经狂奔在通往唐家别墅的横陵道上了。那条倾斜的上坡路的阻力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大过,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仍然觉得自己跑得不够快,不管是逆着的风还是迎面过来的每一粒灰尘,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在与她为敌。她咬紧了牙关,狂奔着的身体里像埋了一颗重磅炸弹。

刚才的来电显示分明是林晚,可电话那端先是一阵安静,接着传来的便是唐柏楼带着醉意的声

音。

郁桐抱着电话大吼:“我妈妈呢?你为什么用她的手机?你让她听电话!”

唐柏楼呵呵直笑,说:“她啊,听不了咯。你再晚来几步,我怕你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了哎!”

郁桐吓慌了,撒腿就跑,跑到唐家别墅门口,迅嫂匆匆地来给她开门,门一开她就直接冲进后花园。

“妈妈——”她累得直喘气。

唐柏楼躺在后花园泳池边的沙滩椅上,天都黑了,他还戴着墨镜。他把墨镜一摘,大笑说:“真来了啊?”他一张嘴就是满口的酒气。

“我妈妈呢?”

“迅嫂没告诉你吗?她刚刚回来了,但是又被医院一个电话叫走了。所以我说你来晚了就见不到她了嘛。”唐柏楼这人的醉与不醉旁人好像永远都定义不了,他烂醉如泥地倒在地上的时候也可以像个清醒人一样说话,但有时他看似还清醒着,说的又是醉话。

他敲了敲旁边的桌子:“哦,手机,她忘拿了。”

郁桐总算松了一口气:“唐柏楼,照片是我给记者的,那些料也是我爆的,你要泄愤冲我来,别动我妈妈!”

唐柏楼打了一个嗝,眯着眼睛打量郁桐:“我再借你一个胆,你都不敢做出这种事。郁桐,别当我是傻子,我知道你看不起‘唐为’的股份和唐家的财产,可是,你妈妈看得起。她的心思,我会不知道?”

郁桐忙说:“真的不关她的事啊!”

唐柏楼冷笑着说:“不关她的事?那在公司散布谣言中伤我,跟她的阔太太朋友们说我的坏话,让她们回家跟自己的老公吹枕边风的,难道是你?跟别人串通好下套,骗我签了一张废合同,让公司损失了两百万的人,难道又是你?知道我表叔公对我有意见,就借着宋冉这件事频频在表叔公面前煽风点火的,难道也是你?还有,昨天找人去娱乐周报社捣乱,打伤了记者,还嫁祸到我头上的人,你别说也是你啊!”

郁桐心里一沉:“我妈妈?她……”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唐柏楼说:“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啊!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说的就是你妈妈这种人。我还真当她只是一个会做床上功夫的女人呢,我太小看她了!”

更令唐柏楼愤怒的是,今天白天,他去了公司,因为最近的事情而跟唐树恒有争执是免不了的。随后表叔公也来了,而跟表叔公一起出现的,还有公司的另外两位股东。那两位股东原本不和,现在却竟然一致对外,和表叔公一样,流露出了反对唐柏楼的意思。唐柏楼早前就听闻有人在中间做和事佬,想拉拢这两位股东,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唐太太的身份三番五次牵线搭桥的林晚。唐柏楼没想到自己低估了林晚这个女人,现在看来,林晚还真的成功了。

唐柏楼在公司受了气,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奔着父亲的别墅而来。这时,他又喝完了一杯红酒,拿起桌上的香烟,又在身上摸了摸:“咦,我的打火机呢?”他拍拍脑勺,“哦,我想起来了,落在车里了。”他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又说,“郁桐啊,你去帮我把打火机拿过来。”

郁桐面无表情地说:“你找迅嫂吧。”

唐柏楼搁在桌沿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正好碰到那只红酒杯,酒杯掉到地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满地。他笑着说:“乖,就你去拿,听话。”

酒杯摔碎的那一瞬,在客厅里的迅嫂也听到声音了,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唐柏楼有言在先,现在他的事这屋里的人谁都管不着,他不准迅嫂到后花园去,迅嫂就连远远看一眼都心虚。

刚才唐柏楼气势汹汹地来的时候,还把迅嫂养了几年的乌龟踩死了。她捧着那只可怜的乌龟,到喷水池旁边的大树下挖了一个坑,把乌龟埋了。埋乌龟的时候,她又听见后花园里接二连三传出了很大的动静,声音一下一下,像重锤敲在鼓面上。她不禁直打哆嗦,急忙双手合十,盯着埋乌龟的地方拜了又拜。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口的电铃又响了。难道是太太回来了?她这个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啊!迅嫂急忙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不是林晚,而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她问:“呃,年轻人,你找谁?”

刘靖初提着郁桐做的那个蛋糕,问:“阿姨您好,请问郁桐在这儿吗?我是来给她送东西的,这个蛋糕她下班的时候落在店里了。”

“哦,她在的。你是她打工的店里那位老板吧?”郁桐打工的事,迅嫂是从林晚的嘴里听来的。

刘靖初说:“是的。呃,蛋糕我自己拿给她,还是您替我……”

“给我吧!”迅嫂急忙伸手去接。

刘靖初见她神色有点慌张,而且接蛋糕的手明显有点发抖,又问她:“阿姨,您没事吧?”

迅嫂抱着蛋糕盒连连摇头:“我没什么,这个蛋糕我会替你转交给郁桐小姐的。”

“谢谢您。”这时,刘靖初忽然听到别墅里传出了一道撞击声,像是有人关门关得非常重。

迅嫂明显也听到这个声音了,而且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差点连蛋糕都拿不稳。

他问:“阿姨,刚才那声音是……”

迅嫂笑得很僵,说?:“哦,没什么,可能是风太大,把门吹过来了吧。”然而现在分明就一丝风都没有。

迅嫂又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帮你把蛋糕给郁桐小姐了。”

刘靖初见对方似乎很着急赶客,也不好意思再逗留,便又道了声谢就走了。

刘靖初今天提前关门回家,但是看郁桐总也不回来拿她的蛋糕,又觉得她今晚肯定是要用的,于是就干脆给她送过来了。

他刚坐上车,安全带还没系好,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刚才的迅嫂挥着手朝他跑过来。

他又下车问道:“阿姨,还有什么事吗?”

迅嫂喘着气说?:“老板,你……你还是跟我进别墅看看吧,我怕……怕要出事了!”

别墅的后花园里已经没人了,唐柏楼和郁桐都不在那里,倒是游泳池旁边的沙滩椅被掀翻了,地上还溅了很多水。迅嫂往周围一看,发现二楼的主人房里亮了灯:“楼上有人!他们在楼上!”

刘靖初听迅嫂说唐柏楼在对郁桐发酒疯时,就已经很着急了,此时听迅嫂这么一说,拔腿就往楼上冲。

走廊里到处是水,这里一摊,那里一摊,一直通向主人房里。

主人房的门先是关着的,刘靖初一过去,门正好开了。唐柏楼从房间里出来,竟然是赤着上半身的,衬衣拿在手里,一脸得意般地坏笑,头一抬,正好对上刘靖初惊愕的目光:“你怎么进来的?”

刘靖初从门缝朝里一看,只见郁桐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床罩和被子都被折了起来,盖着她的腰和腿,而她的上衣凌乱,肩膀都露在外面,头发也湿淋淋的,盖住了大半张脸。

刘靖初猛然觉得像被人往心里捅了一刀似的,扑过去揪着唐柏楼不放:“你对她做了什么?”

唐柏楼眼睛一眯,耸了耸肩说:“我做什么了?我没做什么啊!”说完,他却笑一笑,又改了口,“就算我做了什么,跟你有关系吗?她怎么也算是我妹妹,这就是我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

“不过……”唐柏楼看了看屋里的郁桐,“现在她可能也不算是我妹妹了,哎呀,那算什么呢?”

“畜生!”刘靖初被激怒了,一拳挥过去,打在唐柏楼脸上,“我当初怎么没有一刀废了你这个人渣!”

唐柏楼没站稳,撞在门上,门全开了,但在床上趴着的郁桐还是一动不动。走廊上两个人的争吵仿佛与她不在同一个时空里似的,丝毫也没有惊扰到她。她睡着了,一只手越来越紧地抓着床单,抓得死死的。她其实很想喊救命,但她不敢,她觉得自己仿佛还溺在水里。就是刚才,她站在泳池边,唐柏楼突然把她推进泳池里。她想爬起来,唐柏楼却一掌又把她摁了回去。

“你忘了吗?啊?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警告你们母女俩的?”

“忘了我就帮你记起来!想起来了吗?嗯?想起来没有?没想起来就给我好好在水里待着!好好待着!”

“回去告诉你那个妈妈,别以为在背后搞小动作就能整死我!哼,到底谁死在谁手里还不知道呢!”

……

郁桐一度以为自己会被溺死在泳池里,她两手乱抓却抓不到他,两腿乱踢反而越来越借不到力。她真的要死了,大口大口的水呛进嘴里,像要把她的喉咙挤爆了,她不得不把那些水咽下去。她就算不被淹死,也会被那些涌进身体里的水撑死,像个破裂的气球一般炸开,尸骨不全吧?

妈妈,救救我!

来人啊!救救我!

刘靖初,刘靖初……大哥哥,你在哪里?你救救我!大哥哥!

所有的呼救都是无声的,有声的只是唐柏楼恶毒的号叫。

郁桐没有挣扎多久,渐渐地就不动了,手脚开始漂起来。她浮在水面上,后花园里猛然静得可怕。

就连郁桐自己都感觉自己是被淹死了。水底有光,还有看不清模样的人在朝她招手。她的身体开始朝那人漂去。渐渐地,她看清楚了,那是刘靖初。水底的他,还和她十四岁那年遇见的一模一样。

大哥哥,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郁桐啊!那年在紫滨路,在“望江别墅”,你救过的那个郁桐。

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不和你相认?为什么?哪有什么能梳理成章的理由呢?其实,理由还不就是那一个——

我不敢。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畏的小女孩了。这些年,我变了。我不确定你是否还记得我,是否还愿意记得我。

着你,我胆怯了。

郁桐觉得自己沉入水里,越沉越深,身体越来越轻,而远方的刘靖初依然那么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丝毫也没有缩短。

她继续朝他漂去……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使劲地把她拖拽着,像要把她拽出这无底的深海。光和水在一瞬间消失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她的错觉。她发现自己趴在一张乱糟糟的大床上,头昏沉得厉害,身边有人一直在喊她的名字:“郁桐小姐?郁桐小姐,你快醒醒啊!”

郁桐缓过来了:“迅嫂?”她的眼睛只睁了一下就闭上了。

迅嫂看自己总算把郁桐喊醒了,急得都快哭了:“你快下楼阻止他们,我不敢劝,他们闹得厉害啊!”

郁桐被唐柏楼摁进泳池的时候,其实是睡美人症发作了。唐柏楼气也出了,酒也醒了一点,就把她捞了起来,带到了楼上。他自己的衣服也被水溅湿了,所以就换了一件。他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禽兽的行为,在刘靖初面前说的那些话只是故意挑衅刘靖初,想找个机会撒撒气而已。

郁桐依稀还能感知今晚的这场风波尚未平息,但发病是很难抗拒的,迅嫂怎么拉她、催她,她最后还是倒回床上,头重脚轻,神思恍惚。

迅嫂都急疯了:“小姐啊,去劝劝大少爷跟你老板吧!唉,老爷不在,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郁桐已经合上的眼皮忽然微微睁开了:“老板?我老板?”

迅嫂说:“是啊,你店里那位老板,说要帮你教训大少爷,都打起来了!我吓死了,大少爷的事,我真的不敢插手!”

郁桐的主治医生曾经对她说过,睡美人症患者在发病的时候如果意志力强一点,或多或少是可以跟病魔抵抗的。比如,有些人至少可以撑着在倒地之前给亲人拨一个求救电话,或者假如在家沉睡期间遇到火灾之类的危险,有的人也是会迷迷糊糊地逃难的,这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郁桐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像医生说的案例里的病人那样,有那么强的意志力。可是,这一天,听迅嫂说到自己的老板,她开始挣扎了。她很想下楼去找刘靖初,甚至隐约能听到楼下的吵闹声。但是,她试了几次,始终手脚发软,连房门都出不去,甚至因为紧张而更加头昏脑涨。

这时候,郁桐发现门边的柜子上有一只展翅雄鹰的摆件,是不锈钢做的。雄鹰的翅膀做得很薄,有点像刀片,在迅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抓起那只雄鹰,把翅膀对着右手手臂一划!

“啪嗒,啪嗒……”几滴鲜血落在地上,跟地上原有的一摊水渍混在一起。

背景是透明的,暗红流动,如正在缓缓盛开的花。

钻心的疼痛瞬间如电流般传遍全身,郁桐真的清醒了不少?:“迅嫂,带我下去!”

唐柏楼就躺在喷水池旁边的地上,旁边碎了两个花盆,刚换的衣服不仅脏了,还被扯掉了两颗纽扣。他狼狈至极,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他的想象之中,他应该疯狂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在刘靖初身上,倒地的应该是刘靖初而不是他,结果刘靖初却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气得大吼一声,一拳捶地,然后又疯疯癫癫地笑,笑得五官都扭曲了,比哭还难看。

“你算什么东西?!”

“苗以瑄算什么东西?!”

唐柏楼连吼两句,第一句还好,第二句一出,刘靖初就提着他的衣领:“你敢再说她试试!”

唐柏楼说:“她嘲笑我!哈哈!她当街嘲笑我!”

其实,这些天以来,网民的质疑、媒体的猜测、警察的盘问,还有公司给出的压力,以及股东们的反对声,都只是唐柏楼今晚失态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下午气冲冲地离开公司的时候,他发现公司楼下又有记者在蹲守。他想抄小路离开,以免又被缠住脱不了身,但记者还是发现他了。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围追过来,他一边挡镜头一边快步离开,却突然摔了一跤。

众目睽睽之下,他“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

记者们相机的闪光灯闪得他眼花,他又推又骂,让他们不许拍他,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以瑄。

她打扮得那样素雅,白衣白裙,端庄而大方地站在路口的红绿灯下。

她的眼睛里有轻微的笑意。

那一瞬间,唐柏楼忽然觉得自己要疯了。身边记者尖酸刻薄的追问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慢慢地站起来,两眼发直地盯着以瑄。路口红灯转绿,以瑄准备过马路,唐柏楼忽然大喊她:“苗以瑄!”

以瑄转头冲他一笑:“唐柏楼,顾好你自己吧。”她又用嘴型对他说了七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唐柏楼这一整晚的发泄失态,几乎都是因为红绿灯下的那一瞥。

他的行为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以瑄面前出丑,被她嘲笑,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他难以承受的事情。

“刘靖初,苗以瑄有什么好,值得你对她死心塌地?她心里都没有你,她爱的人、她等的人是姜城远啊!”

刘靖初似乎从唐柏楼的态度和言语间领悟到什么了,轻轻地笑了:“是啊,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发疯呢?”

唐柏楼好像更疯了,像个酒疯子,摊开大字躺在地上?:“我会为她?我为她?她算什么?她算什么啊!”他反反复复地说了几遍,声音却渐渐放轻了,又说了一句,“我又算什么啊?”

“她说,别说我比不上你,我就连姜城远都比不上,甚至连她在路边遇见的阿猫阿狗都比不上!哈哈!她有眼无珠!我唐柏楼有名利、地位,要什么没有啊?你们俩算什么,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刘靖初突然有点发愣,唐柏楼说的那些话还有很多都没往他的耳朵里钻,他就只抓住了一句,如在黑暗里抓住了仅有的一束光,满脑子都是那一句。他俯视着还躺在地上的唐柏楼:“你再说一遍,她是怎么说你的?”

唐柏楼眼睛向上翻,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又问:“阿瑄说你比不上谁?”

唐柏楼突然扯着他的手臂说:“刘靖初,你的阿瑄说,别说我比不上你,我就连姜城远都比不上,阿猫阿狗我都比不上!哈哈哈,这不可笑吗?可笑啊!”

刘靖初倒真的笑了,嘴角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他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郁桐已经冲了过来,从背后抱着他,拖他后退了两步,脸贴在他背上:“不要动手,你们别打了,我没事,我没事!”

唐家别墅就像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似的,一下子风停雨停,变得安静了。

刘靖初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郁桐的手,拉着她说:“跟我走。”

唐柏楼一听,噌地从地上坐起来:“郁桐!你不等你妈妈了?她应该快回来了吧?”

郁桐立刻站着不动了。

唐柏楼还在,自己如果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妈妈回来,他会不会伤害她?他的话里不也是这个意思吗?郁桐心里直打鼓。

郁桐松开了刘靖初的手,说:“我要等我妈妈,你先走吧。”

刘靖初不清楚唐家的事情,不知道郁桐为什么这么害怕唐柏楼,他看了看唐柏楼,又拉起郁桐的手,说:“你不能和他待在一起。”

郁桐头重脚轻,挣不开刘靖初的手,只能跟着他边走边求他:“我不走啊,我要等我妈妈回来。你放开我,老板!你放开我,我不走!”她越说越急,被刘靖初拽出了别墅大门以后,她急得直掉眼泪,“我真的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得听他的……他会伤害我妈妈的,我要等我妈妈回来,我求求你,你别管我了……”

刘靖初突然狠狠拉了郁桐一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也抓着她:“你先听我说,郁桐,是我把你带出这扇门的……”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既然我带你出来,我就会对你负责!”

郁桐目不转睛地看着刘靖初。

他说:“你不能跟唐柏楼那个疯子待在一起,下一步他不知道又要对你做什么了。既然你怕他会伤害你妈妈,那我们就在门外等她,等她回来,我陪你等。”

郁桐一听,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接着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模糊,她的眼皮又沉了。她一直都把自己割伤的右手藏在背后,甚至在觉得疼痛感减轻的时候悄悄掐自己的伤口,靠着疼痛的冲击一再坚持,但终于还是快要坚持不住了。刘靖初见她全身还是湿的,想起自己的车里有毯子,就拉着她坐进车里,拿毯子把她裹着:“你放心,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妈妈回来会看见的。”

郁桐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很快她的头开始慢慢往后倒,靠着座椅背,嘴里喃喃道:“老板。”

“嗯?”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别让我妈妈跟唐柏楼见面。你答应过我,我就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嗯,你别担心了。”

“嗯,我不担心,我……就是好累……我困了……”

“郁桐……”刘靖初恍然大悟,明白她刚才在楼上为什么趴着不动了,“你是睡美人症发作了是不是?”

郁桐点了点头:“也别担心我……”她的声音轻到听不见了,她终于昏沉沉睡了过去。她一直藏着的右手也在这时无力地垂了下来,露到了毯子外面,被车内灯光一照,半臂猩红赫然可见。

……

那晚之后,刘靖初每每回忆起当时她微白的皮肤与猩红的血液、她不设防的熟睡与偶尔的哭喊求救、车内黄光下的平静与暗藏在他心中的旋涡,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后来,在他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她还喃喃地说了些梦话。她说:“迅嫂,带我下去。我没事,不疼……”

她还说:“他才不能有事!因为……他……对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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