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苏岑挑了个有空闲的日子,提议一起出去游春。
本来只打算带着曲伶儿的,不曾想曲伶儿这厮嘴欠,有点什么都去他祁哥哥那里卖弄,祁林又在李释面前一提,所以等他们整装行囊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一身便装的李释和祁林。
苏岑稍稍一愣,“你今日不用看奏章?”
李释背手站着,“偶尔也想‘从此君王不早朝’一次。”
苏岑面色微红,心道那谁是让你“春宵苦短日高起”的那个?心里却是高兴的,他也不希望李释一天天把心血都浪费在朝政上,一年到头无论大事小事都往兴庆宫送,他看着都累,偶尔歇一歇劳逸结合也无可厚非。
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外草堂寺,正值草长莺飞,一路葱葱茏茏,景色上佳。头一次过来时还是寒冬腊月,山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如今冰消雪融,万物生长,路上也多了许多闲趣儿。曲伶儿上蹿下跳不得安生,一会儿要采花,一会儿要捉鱼,苏岑当着李释的面不好发作,频频给祁林使眼色:自己的人,能不能好好管管?
祁林只当是苏大人嫌弃自己碍事了,遂跟着曲伶儿一块捉鱼去了。
苏岑:“……”
天苍苍,野茫茫,日月为证,苍天可鉴,在此之前苏岑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则,山好水好,四下无人,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负了这大好春光。
正寻么着如何下手,李释突然停了步子,回头看着他。
苏岑做贼心虚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李释俊挺的眉梢一挑:“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苏岑:“啊?”
“那你把祁林支开干嘛?”
“……”苏大人欲哭无泪,他真真的比窦娥还冤,心想反正都这样了,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道:“我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苏岑凑到人跟前,刚张了张口,忽的踮脚上前,对着李释微微上扬的唇角,落了一个带着草木清香的吻。
不等人反应,又急忙撤了出去,大步向前,目不斜视,庄正的不能再庄正了。
李释对着那只慢慢烧起来的耳朵尖不由轻笑,启唇舔了舔嘴角,颇有些意犹未尽。
等走到草堂寺时已经过了饭点。曲伶儿提着他祁哥哥给他捉的几条大鱼,站在山门前问寺里的小和尚:“你们这儿能煲鱼汤吗?”
这是和尚庙,不是菜馆子!小和尚光洁的脑门上一头黑线:“出家人不杀生。”
曲伶儿一挥手:“不用你杀,我自己杀。”
小和尚:“……万物有灵,妄加杀害,而夺其命,会死堕恶道。寺庙后有一处放生池,望施主慈悲为怀,以结善缘。”
曲伶儿皱了皱眉:“万一我一走你们捞出来吃了怎么办?”
曲伶儿看看祁林,又看看鱼,各个活蹦乱跳膘肥肉鲜,让他放了他不舍得,提着又进不去寺门,颇为为难。
最后还是祁林领着他往山门前一坐,把鱼往石阶上一摆,在寺门前做起生意来。春光大好,来往上香的人不少,刚侍奉了佛祖再买条鲜活的大鱼回家煲汤,岂不乐哉?往来问价的人不少,生意竟还不错。
小和尚不忍直视,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起身回了寺里,眼不见为净。
苏岑冲李释笑着摇摇头,没等他们,自顾自先进了寺里。
苏岑向李释道明来意,这次出来,游春是一个目的,此外还有一个,他怀疑黄婉儿被囚禁在某座庙里。
这倒不是空穴来风,之前他从当铺打听到卖翠玉耳环的那个人右手食指第二个关节处有个茧子,事后他认真打量了各种手艺人,用刀的、用剑的,石匠铁匠泥瓦匠,甚至是屠户,都没有找到形状类似的茧子。食指第二个指节并不常用,苏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留下茧子。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山里的和尚上门化缘。
看着和尚那只手苏岑才恍然大悟,念珠摩擦指节,日积月累,磨成了茧子。当铺掌柜还说那个人捂得严实,可能就是为了掩饰他们区别于常人的光脑门。
既然要从寺庙下手,苏岑便挑了离晚晴亭最近的草堂寺开始,打着游春的名义,顺便到寺里探探虚实。
草堂寺虽然以求姻缘著称,但却是正儿八经的佛寺,一入山门先是天王殿,左右分别是钟楼和鼓楼,再往后则是大雄宝殿,供奉着本师释迦牟尼佛,香火鼎盛,往来人流络绎不绝。
苏岑不是专程来拜佛的,去大殿里上了柱香便出来了,跟着李释四处转转。再往后则分别是大悲殿、地藏殿、三圣殿,寺后有座佛塔,供奉佛骨舍利,佛塔后头则是一片竹林。
苏岑记得当初跟封一鸣他们过来,便说这竹林里头有一口井,遇上有缘人会上涌烟雾,既然称得上长安一景,那应该是有些门道的。来都来了,正打算看看这次有没有缘分。不曾想还是当日那个沙弥,在入口处一拦:“古井失修,暂时封闭,施主请回吧。”
苏岑皱了皱眉:“三个月了还没修完?”
沙弥双手合十:“井边湿滑危险,也是为了施主们的安全,还望施主见谅。”
苏岑和李释对视了一眼,没有多做勉强,苏岑冲沙弥回了一礼,跟着李释先行离开了。
等到了僻静无人处,苏岑便道:“那口井有问题,我得找个机会进去看看。”
李释点头:“等入夜再去。”
“入夜?”苏岑一愣,“我们要在寺里过夜?”
李释道:“刚刚那个应该是武僧,白天守卫森严,你怎么进去?”
“那你呢?”苏岑皱眉问,他倒是无所谓,但宁亲王身份尊贵,日理万机,怎么能陪他在这寺里过夜?
李释看着苏岑,笑道:“你说呢。”
两个人去前殿上了一笔不菲的香火钱,惊动了主持亲自出来接待,苏岑再借机开口:“我家老爷诚心礼佛,每到一处必然要施舍一番,这次来到贵寺特别喜欢寺里幽静的环境,遂想在此借宿一宿。”
寺里的主持法号慧空,一把白须,慈眉善目,对苏岑所说的不疑有虚,立马吩咐身边一个小和尚去给苏岑他们收拾厢房。
李释为了维持自己“诚心礼佛”的形象,跟着主持探讨了一番佛法。
苏岑没想到李释这种杀伐决断不敬鬼神的人,在佛法上竟然还有造诣,本是好奇跟着听一听,不曾想竟听入了迷。
说到《地藏经》,李释道:“地藏菩萨以身度众生,教众生脱离三恶道,‘永离生死,至涅槃乐’,曾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以佛力与释迦牟尼等同,无量劫前早已成佛,又退回菩萨位永居地狱。地狱空不了,众生度不尽,业障清不完,遂与众生同苦,愿当大菩萨。”
慧空主持捻着佛珠点了点头:“是以大菩萨心已净而不入灭,可以度无量无边智劣根钝者向善众生。施主佛根深种,只是执缘太深,他日若大彻大悟,定修得大乘无上之境。阿弥陀佛。”
李释只喝茶淡笑。
祁林和曲伶儿卖完鱼找了过来,满身的鱼腥味加铜臭味,将刚刚那点的超然脱俗的气氛毁的一干二净。
苏岑不好再让曲伶儿在这儿败坏佛门清净,适逢小和尚收拾好了厢房,他们几个便拜别了主持,先去厢房安顿下来。
边往厢房走苏岑边小声询问:“主持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释背着手摇了摇头:“没听懂。”
苏岑:“……那你俩聊的那么开心?”
李释意味深长地挑唇一笑:“旁边摊着和尚们做的功课,我照着读的。”
苏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