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玩笑
方棠神态尖锐,白落言平静的表情微变,随后又情绪如常地微笑:“你看出来了啊,没错,我想送你回家,我有话对你说。”
“没兴趣。”方棠回得迅速。
白落言没有在意,继续道:“我不是想玩游戏,我只是喜欢你,想重新把你追回来。”
方棠心头陡然一股无名火起。
他丢掉缴费单,不耐烦地看着他:“白少爷,你刚刚接手白家,应该管你公司的事,你纡尊降贵,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坦白跟你说了吧,我不管你今天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心态要对我这样,我对你,早已反感到了极点,别说重新回到你身边,就算只多看你一眼,我都会觉得恶心想吐,别跟我装深情了,深情的样子,一点都不适合你这种人。”
白落言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冬日苍凉的夜,他后背却已然出了汗,头疼得几乎站不住。
方棠几句话,像要把他的心掏空了,不过只是几句话,便能让人绝望至此。
可偏偏谁都能绝望,就属他不可以。
他没资格,因为方棠的话,比起他对他所做的,远不够扯平。
在方棠面前,他必须冷静,淡定,才能防止他逃跑。
他不能放弃。
可如果时间能倒退,他不会把方棠逼到如此地步,方棠喜欢猫就让他养,方棠渴望爱,他会毫不吝啬地拥他入怀。
“我要怎么做呢?”
白落言自信的样子被瓦解了,像个被家长发现了日记的不知所措的小孩,他眼底含潮,踌躇着,斟酌着,缓缓地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和以前没有变化,仍然在强迫你,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我只是,除了这样,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靠近你。”
方棠语气漫不经心:“那就不要靠近了。”
“至少,让我送你回去。”白落言忍住了牵他手的冲动,低声说:“我在努力学习怎么正确地去爱一个人,也许你现在还不肯相信我,但,给我个机会,可以吗?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这是我欠你的,不说,我会抱憾终身。”
方棠笑着摇头:“听听,多么冠冕堂皇,不想抱憾终身,就希望别人给他机会,好,白二少,我问你,当初我说,我没有开车撞庄舒羽的时候,你,给过我机会吗?”
方棠转过身,面对他,眼眶通红:“回答我,你给过我机会吗?”
“小棠……”
“回答我!”
方棠几乎嘶吼起来。
白落言沉默。
良久,他轻启薄唇,沉声说:“对不起。”
方棠顿时笑了起来。
“好一句对不起,也好,起码,我还换来了一句白二少的道歉,甭管是不是真心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方棠撩起袖子,他的手臂内侧有几条难看凸起的伤痕,他又把手背转给他看,那里本来白皙,如今,也添上了一些浅浅的烫过的伤疤,几个月前,还异常丑陋着。
方棠把所有能看到的伤疤都翻给他看,然后笑着说:“记得吗,这是我打碎花瓶,用碎片割破的,手背上的,是我进了监狱,被别人用烟蒂烫伤的,包括我划伤自己的脸,现在伤口看不到了,但不代表它不存在,严格来讲,它们都是你留给我的,这些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我想,你也知道在哪里。”
白落言说不出话,亦无法呼吸。
胸腔被大手攥紧,挤出了血液,严重的失衡感,有什么东西沉了底,再也不能回转。
方棠倒是不慌不忙,悠悠地说:“我只不过是想吃顿饱饭,可以养活自己跟奶奶,奈何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恶在不该贪心,不该奢求除了温饱以外的东西,我也想不到,你白二少真的就能狠到这个地步,你没进过监狱吧,你知道那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嗯?你毁了我的名誉,就为了你的计划,你想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让这一切过去了?我的身体,不是靠你带我进一次医院就能康复的,你也别想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一套在我这里能行通,我话已至此,没什么说的了,你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方棠迈开了步子,拖着消瘦的身形艰难地往夜色中隐去。
他总是这样,无论何时都不肯示弱,即便已经遍体鳞伤。
这一瞬,白落言终于明白,他带给方棠的伤,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愈合了。
可是,无法愈合,就不去治愈了吗。
无法挽回,他也要去挽回。
就算是错觉也好,那抹瘦弱的身影在黑暗里不断地提醒着他,此时此刻,他多么需要陪伴,和温暖。
他不会在这种时候离他而去。以后也不会。
白落言突然大步往前,他猛地从后面抱住了方棠,方棠一惊,没有站稳,险些跌到地上。
“你干什么——”
无视方棠的大吼,白落言把他膝盖勾了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
听到白落言心跳的刹那,方棠咬紧了嘴唇,仇恨地瞪着他。
抱起他,白落言轻声说:“我要带你回家,你骂我,打我吧,我受着,不会还手。”
“你神经病吧!你放老子下来!放手!”
“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白落言带着他朝医院大厅走去,边走边说:“过去的事不能重来,我也没法让时光倒流,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但也正因如此,我不能放开你,我要为我以前所做的一切负责,我要对你好,保护你。”
“老子说了半天都是废话是吗,你他妈就是个畜生,混账东西!”
方棠骂骂咧咧了一路,白落言非但不松手,反而把人抱得更紧。
到了停车场,白落言干脆地把人塞进了副驾驶,然后开车回了公寓,又下车,不嫌累地和方棠斗争到底,他浑身都被方棠挠出了印子,有些地方还破了皮,这一刻,白落言不得不承认,方棠还真是属猫的,就算弹尽粮绝,也还能爆发出惊人的攻击力。
拉拉扯扯间,白落言终于成功地把方棠送回了家,打开门,方棠想把人狠狠踹出去,可白落言灵敏地钻了回来,他把方棠强硬地按到沙发上,看了眼桌上的泡面,眉头一皱,立刻把整桶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方棠心疼得不行,转头就冲白落言大吼:“你凭什么丢老子东西,这是我家,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你私闯民宅!”
白落言淡淡说:“那我就把整套公寓买下来,你也可以搬家,但我随时都能查到你的住址,你搬一套,我买一套,到时候,我就是你的房东了。”
方棠脑门充血,一时间,骂也懒得骂,打也不想打了。
有钱人如果厚脸皮起来,确实可以无所不能。
“医生说,这药睡前还得吃一次,来,把药吃了,我已经喊了外卖,有你喜欢的牛肉和虾,不过没放太多油,这两天,你就忍耐些,吃清淡点。”
白落言坐在沙发旁,一手端水一手拿药,小心翼翼地喂到方棠嘴边。
折腾了一下午,方棠不会跟身体过不去,他喝了水,吃了药,移开头,带着明显的疏离,说:“药吃了,你可以走了,明天别来,我不想看到你。”
今天一天,他们已经靠得太近。
此刻也是。
就连呼吸和心跳的频率,仿佛都在彼此的掌握之中。
他能看清白落言衬衫上的褶皱,他相信白落言也能看清他酸涩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
白落言很平静,放柔了声音说:“我等外卖过来,看你吃完了,我就走,放心,我不会让你困扰。”
“你的存在就让我困扰。”
“为什么。”白落言半开玩笑道,“难道你还怕自己会原谅我,会继续留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吗?”
方棠勾勾嘴:“你倒挺会异想天开,也够自恋。”
“我有自知之明。”
“你有个屁。”方棠冷笑了声,说:“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缠着一个心里已经有了别人的人。”
“我不管你心里有了谁,咱都先吃饭,吃了饭,我再慢慢和你谈。”
方棠看看他,“你居然会喊外卖,你不是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吗,以你现在的身价,不怕有人毒害你吗?”
白落言笑:“是我让米其林的厨师今早从国外空运回来的牛肉和虾,很安全,你现在身子不好,胃又出了问题,我怎么敢让你吃不干净的东西。”
方棠噎到了。
“你他妈原来是早有准备!”
让米其林的厨师来公寓送外卖,白落言也真想得出来!
白落言没有遮掩,坦率地承认了:“不这样,我怎么让你相信,我是认真的。”
“算了吧。”
方棠眉间显出疲色,声音也懒了下去,“我已经不是会为了一颗糖,一顿饭欣喜若狂的人了,收起你这点哄小孩子的手段,留着去哄庄舒羽吧,我想,他会很开心的。”
白落言迅速握住他的手,不给他半分抽出的机会。
“小棠,你听我说,庄舒羽的事,是个误会。”
方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意地应着:“嗯,好大的误会。”
“小棠,过去的事是我错了,就算说一万遍也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不该忘记你,还错把别人当成了你,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可也是给我的恩赐,因为它至少让我遇到了你。”
方棠莫名烦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落言垂下眸,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已经被岁月磨光了花纹的旧糖纸。
灯光下,那张糖纸几乎透明,但对方棠意义非凡,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一把将糖纸夺过来,瞪着他说:“你动了我的东西!?”
白落言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如果不动,永远不会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
方棠气笑了:“你别告诉我,你就是看到了我收集的糖纸,突然就爱上了我,这是骗鬼的把戏,你少他妈在这看低老子的智商!”
白落言握他更紧,低声说:“我一直都是爱你的,只是我自己没发现而已,而且,命运跟我开了个很大的玩笑,小棠,你知道吗,我们待过同一所孤儿院,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你还把我从废墟中救了出来。”
方棠茫然地看着他。
孤儿院。
废墟。
糖纸。
他想不出答案,可拿糖纸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白落言心头一动,微微俯身,将唇轻轻贴上他发烫的额头,嗓音有些哑,“是我啊,你想起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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