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见铁战气息紊乱,喉咙咯咯作响,知道他性命旦夕不保,忙把真气输了过去,但他不断的真气过去,只如河流入海,铁战无神的双眼又看了看铁心兰,仿佛这辈子的心愿终于了结,再无遗憾。
铁心兰见他闭目咽气,溘然长逝,不禁扑倒在铁战怀里,泪水滚滚,哭得气断声塞。
小鱼儿默默站在一旁,他武功尔尔,替人度气这种事情花无缺既然做了,他自不会去抢。
只是看到铁心兰一双盈盈的大眼哭成了一对桃儿,心中恻然,只是摸了摸她的肩膀。
铁心兰突然回身投入他怀里,抱着他疯狂大哭,她瘦削的肩膀不断起伏,薄如纸的背心不住颤抖,实在是可怜极了。
小鱼儿紧紧搂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至亲刚刚相认就逝去,这样的大喜大悲很容易逼疯一个人,必须让她好好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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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心兰哭了好一阵,突然停止哭泣,神色愣愣地推开小鱼儿,一双眼直勾勾望着白姥姥:“是你害了我爹,你给他下了药!”
白姥姥竟不知留在自己身边十数载的疯癫男子,竟然对自己如此深情,她一双眼黯然望着地上的铁战遗体,点点头说:“是我。”
她后悔了。
若她早知道铁战对她痴情,哪怕他相貌难看,哪怕他有妻子女儿,她也要跟着他。
因为这世上想要一颗真心,实在是太难了。
铁心兰伸出双掌,疯狂朝白姥姥头顶拍了过去。
掌风声动,白姥姥浑若未闻,依然低垂着头,陷入追思。
她刚要打到白姥姥,却被娜迦闪身双刀挡住。
铁心兰双眼如火,眼底带血,不管不顾又扑了上去。
她其实早就累到极点,快要支撑不住,但父亲死在眼前的刺激几乎逼疯了她,她只想把这个毁灭了父亲的地方全部毁灭才好!
娜迦武功极高,却在铁心兰不要命的攻击下连连后退,她心知肚明,眼前两个宛如双生子的白衣男子都很喜欢铁心兰,那花无缺愿意在受伤的情况下输送全身真气去救铁战,当然不会是对铁战有什么特殊感情。
而小鱼儿,这个狡黠的男人,现在一双眼困惑无助,只是望着铁心兰不放。
而她不能死在这里,她——
处处退让的打法,居然让娜迦在铁心兰的攻势下步步颓然,几次被她打着发丝衣角。
铁心兰又追着打出数十掌,终于激怒了娜迦,她冷声说:“你要再这么发疯,我可要真正还手了。你搞清楚点,我可没杀了你爹!”
她话音未落,自觉失言,果然铁心兰黯淡的眼睛一闪,炽烈的冷光扫到邀月身上。
此事若发生在别人身上,铁心兰自然能够从容分析,毕竟是失去了心智被人控制的父亲先攻击人在前,还伤了和如月姑娘同属移花宫的少宫主花无缺。
如月姑娘若不出手襄助,恐怕死在这里的就是花无缺了。
但她此时处于悲痛盛怒中,又哪里来的理智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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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月亲密相处,姐妹般的笑语相伴,尽数化为浮云流水。若邀月顾及姐妹情谊,又怎会下此毒手?她明明可以出手轻一些,让铁战受伤就好了!
铁心兰目光转到邀月身上的时候,花无缺立刻发现了。
邀月同样望着铁心兰,蹙着纤眉。
花无缺立刻挡在两人之间,他其实是在帮铁心兰,因为邀月哪怕失去了记忆,武功和铁心兰的三脚猫功夫相比,也是天差地别。
铁心兰却不能意识到他的照顾,一双泪眼凄迷地望着花无缺,缓缓摇头说:“你让开。”
花无缺以手握拳,挡着唇轻声咳嗽说:“铁姑娘,如月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手,希望你能谅解她。”
铁心兰再逢花无缺,便觉得他对这位移花宫中的宫女非常照顾,异常关心,那种关心早就超过了主子和下属的关系,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
她初遇小鱼儿,觉得小鱼儿是那么气人的男孩子,调皮跳脱,和他在一起,情绪如同上了九霄之上,又像是瞬间掉落碧落之下,每时每刻都是新鲜的。
后来遇上找小鱼儿寻仇的花无缺,才知道这世上真有翩翩公子,举世无双,郎艳独绝。
他周身上下自有一种沉稳气势,仿佛可以永生永世依靠着他,做一株攀岩生长的菟丝花,只要柔弱美丽即可。
她一颗芳心在两人之间缭乱徘徊,时时觉得自己过分荒唐。
这狂乱痛苦的一刻,她却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没得选择,花无缺的一颗心,早就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她痛楚地望着花无缺,双眼欲燃,几乎把花无缺身上烧出一个洞。
“你让开!”
花无缺微微摇头,微觉身后邀月要动,反手抓住她,不准她出来。
自己受伤甚重,邀月若真被惹怒,忽然动手,花无缺真没有拦阻的把握。
邀月被他抓住手臂,却并没有挣扎,只是乖乖站在身后,动也不动地望着铁心兰,那张无辜的脸,激得铁心兰恨不得扑过去给她一掌才是。
这人是何等的铁石心肠,恶毒妇人!
小鱼儿趁铁心兰分神之际,走到她身后,双手并指,飞快在她睡穴点了过去。
随即他一把抱住软倒睡去的铁心兰,无奈地摇头说:
“她受刺激过度,花公子,你不会怪她吧?”
花无缺缓缓说:“不会,铁姑娘很可怜。我也很遗憾。”
说完,他目光悠悠转向不远处:“白前辈,你是否应对我们说实话呢。”
既然那药是她自己吃下去的,她非说是邀月气愤宫女逃离移花宫,故意报复就很说不通了。
白芍心知肚明毒药何来,为何要撒谎?
白芍转身,只是一脸迷惘。
“不错,是我自己服下的,只是我当时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药。”
说着,她擦去泪水,缓缓说:
“我不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我以为我嫁给了海上龙王,离开了冰冷的移花宫,下半辈子都是幸福喜悦。谁知道他和我度过了几个月时间,就露出了真面目。”
说着,她双眼波光流动,注视着不远处失去了舌头的海上龙王。
“他说他想学移花接玉,我一开始不同意,可他软磨硬泡,非让我说出心法口诀。我问他,你都说已经放下和移花宫宫主之间的恩怨纠结,为何非要学这移花接玉,你一身的武学难道还不够吗?”
“我这么问了,他就缓了几个月,只字不提移花接玉,只说他最爱在海上驰骋,和我在陆地生活了半年,已经到了极限,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出海。”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凄惨的微笑:“我既将身子给了他,成了他的人,又怎么会不肯和他一起出海呢。他说自己是海上龙王,那楼船做得果然极大,在船里还有楼,每一层都布置得富丽奢华,还有好多美丽的婢女,我有些吃醋,他就对我说,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我十分之一的美丽,我是月亮,她们就是星星,我也信了。”
那段日子过的舒心,回忆起来,白芍还是觉得舒畅惬意,只是好日子转瞬即逝。
“有一天,他船上接了一位道士,那道士生得儒雅,约莫四十多年纪,他说他是峨眉的掌门人,武林上远近闻名。我记得宫主曾告诉我,峨眉派是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以就和他一起设宴接待道长。酒宴上,那位道长居然也忍不住开始饮酒,他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一直望着我。”
白芍脸上闪过凄苦哀怨:“喝到酒酣,那道长居然说,他手上有一张地图,是通往海外仙山的地图。传说中有着无数宝藏,树叶是绿宝石做的,花朵是红宝石做的,溪水里流淌着珍珠和黄金,在那里,有一个地方藏着长春不老仙方,只要得到就可以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白芍突然格格笑起来,娜迦走过去抱着她宽厚肥硕的肩膀,却小心翼翼如照顾一枚珍宝般。
“你别伤心了。”
白芍摇摇头说:“怎么能不伤心呢。我真傻,我丈夫海上龙王他,早就对这个传说着了迷,我却当着两人的面说,我才不信这传说呢,都是骗人的。那道长哈哈大笑,居然把衣裳解开,原来那宝藏图就藏在他身上,是一副横跨前胸后背的刺青。他只让我们看了一眼就把衣裳合上了。说移花宫宫主邀月和怜星,都是从那地方出来的,她们一身神鬼莫敌的绝世武功,也都是拜长春不老仙功所赐。”
花无缺第一次听说这般诡异奇特的传闻,说:“白前辈,你应是知道,怜星宫主——她根本没有青春不老。”
白芍苦笑:“我当时也是那样说的。我说怜星宫主虽然苦练明玉神功,容貌老的比一般人为慢,可她的外貌还是在慢慢衰老。江湖中人都怕她们,自然离得远远的,不敢直视,可若近看细看,怜星宫主的皮肤不如十六七的少女,脸上也有岁月的痕迹了。”
“我这么说完,那道士就目光奇异地望着我,问我,怎么,你这样熟悉移花宫主?”
“我丈夫海上龙王就指着我说,她可是贴身服侍邀月宫主的移花宫大宫女,这般的花容月貌,和两位宫主比也丝毫不差。那道士也哈哈笑说,果然不差,妩媚风流恐怕还胜过邀月呢。”
说到这里,白芍的声音更加凄凉:“我觉得男人们说话越来越放肆,就说我要回去睡了,让他们自己闹。我丈夫就递给我一杯酒说,既然要走,干了这杯再走。我喝了酒之后,就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谁知我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赤=条=条=的睡在一个地方,身旁,居然是那个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