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见画(1 / 1)

白姥姥双眼通红,说一句,就磕几下头,再说一句,又狠狠磕头,那额头上的脓包终于破裂出血,一股极难闻古怪的恶臭弥漫开来。

邀月忍不住以袖遮面。

若是记忆还在的邀月,恐怕此时已将白芍一掌挥走,可现在她记忆全无,又跟在花无缺身边数月,多年前她从那血海地狱里出来后,便性情大变,现在失忆居然恢复本性,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勉强一笑,说:“你不必这样。”

白姥姥听了她温柔安慰,却更加恐慌,跪在地上眼珠子乱转,陡然跳起来从砧板上拔出菜刀,朝自己大腿上一刀砍下去。

她行动太快,又一反常理,娜迦也没反应过来,邀月手臂微抖,长链飞出,将她手里的菜刀荡开,这才不致当场砍断大腿。

白姥姥跪行几步,爬到邀月面前,目中已有含着血丝的泪水落下,那粉色的泪珠滴落到她华丽的锦衣上,她不敢去抱碰邀月,只是苦苦哀求。

“宫主,白芍知道错了,求宫主把白芍身上的毒给解开吧。”

小鱼儿和铁心兰面面相觑,都呆住了。铁心兰更是胆战心惊,难道那个名满天下的移花宫主居然是眼前这个花季少女?

她们曾在移花宫外的山脚客栈同住月余,相处甚欢,如月和移花宫里戴着铜面具高高在上的宫主大人,除了都是女子,除了都穿白衣,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呢?

邀月不假思索:“我不会用毒啊。”

众人身后,突然男子冷冽如雪泉的声音:“不错,移花宫从不屑用毒。这位姑姑若真曾经贴身服侍过我移花宫的二位宫主,就更该清楚。”

小鱼儿回头看去,只见走进来的年轻公子一袭白衣胜雪,手中折扇轻摇,身形修长,相貌俊朗,那种精美到了极点的英俊是每一个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

而他风度翩翩走来,如玉山照人,真是如珠如宝的贵公子,让整个洞窟顿时蓬荜生辉。

铁心兰忍不住喊出声来:“花无缺!”

花无缺今晨醒的极早,他心绪不宁,立刻到隔壁敲门,晨曦里只有窗外一线游丝般阳光,偶一两声鸟啼,此外,四下里静悄悄,所有人都在沉睡。

他用力推开门,才发现房间空无一人,显然邀月昨夜就没有睡觉。

他生怕邀月出事,又怕邀月暴露身份——

这一路行来,他的目的早就悄悄变了。

曾经的邀月宫主如同他头顶悬挂着的宝剑,游丝纤细,那长剑时时有掉落的风险。

可现在的邀月和过去截然不同,他居然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体味到了轻松愉快。

这种愉快在过去二十年生活里,简直是不可想象。

不论是移花宫中苦练本事,还是踏足江湖找小鱼儿决斗,花无缺的人生都被一只巨大的无形之手摆弄着,不由自主地朝旋涡中心行进。

哪怕和铁心兰短暂的相处,这个牡丹花般明艳的女孩子,也带给他苦涩多过愉悦。

他想,如果——

邀月能够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哪怕就这样在江湖中随波逐流,去到哪里是哪里,这样放弃的一生——

一想到这里,他居然很愉快!

邀月见他来了,忙扔了锁链,快步走到他身边,居然露出一点惭愧,仿佛不告而别外出玩耍被大人抓住的孩童般。

娜迦还在打量这形容秀美,宛如明珠生晕的贵公子,那白姥姥却愣愣看着他,轻声说:“公子只应见画——”

这诗是苏轼写的《失题三首》之一。

白姥姥十来岁时孤女失祜,孤苦伶仃,辗转遇到移花宫中人,被收入宫中后,她因容貌美丽,举止伶俐,极受两位宫主的喜爱。

邀月宫主那时在武林中名声鹊起,人人都怕极了她。

只有贴身侍奉邀月衣食住行的白芍知道,这位宫主外貌不过十六七岁,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初见时觉得她冷冰冰仿若寒泉,在她身边久了才发现邀月本性颇风趣。

那时白芍年龄渐长,也出落成绝色佳人,每日邀月晨起,她替邀月梳发更衣,巨大的铜镜中映出一对雪肤花容的美人,白芍偶一看铜镜,总被镜中的艳色迷惑,山中不知岁月,佳人绝代永立。

仿佛日日月月过去,花容永远如昨,明媚鲜艳,始终不变。

直到那日,邀月宫主救了一个陌生男子。

她将他救活后,长久站在病榻旁,凝视着脱离险境仍然沉眠不醒的男人,忍不住用自己常用的象牙梳子帮他梳理凌乱黑发,久久不远从男子玉色的睡颜前离开。

“其实伤得并不算很重,为何迟迟不醒呢?”

邀月问白芍。

白芍也没有答案。

直到那男子终于醒来,微笑看着邀月,对她长稽及地,感谢救命之恩,邀月清丽不可方物的脸上浮现恍惚迷茫的笑意,轻轻念了那句诗。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世间人。”

见白芍迷惑不解,邀月一字字告诉她。

这位公子风姿绝妙,只在画中才能得见。

这其中的迷津只有我知道。

当我抄写经书到水尽头天尽处,

就知道他一定不是尘世凡人。

他一定是天宫里的仙人啊。

当年旧事,全上眼前。邀月那双粲然若星的眼睛还在眼前,自己的一切都变了。

而这个翩翩走来的浊世佳公子,不是邀月倾心相爱的江枫,又是谁呢?

白姥姥原觉得小鱼儿有点像江枫,所以没有下狠手杀他。

她迟疑迷惑地看着花无缺,若非当日受怜星宫主吩咐,亲手入殓江枫,她一定觉得此人就是江枫本人无疑。

白姥姥又见邀月小女孩般缩在花无缺身后,心中诧异至极,邀月哪怕最爱江枫之时,也时时守礼,每日不过去江枫居处探看,至多不过两盏茶功夫就会离开。

这般又是敬畏又是依赖的神色,她觉得邀月演都演不出来。

铁心兰看到花无缺,已忍不住问:“花公子,她们都说——她们都说如月是——竟是移花宫宫主邀月?”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底气全无。

花无缺看了一眼邀月,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求恳之色,仿佛在说,大庭广众,公子爷你就不要骂我了。

花无缺忍不住微微一笑,转而对铁心兰说:“人有相似而已。如月只是跟随我的宫女。这位姑姑—”

此间姑姑是对年长或地位尊贵的女性的一种敬称,这白姥姥虽然样貌可怕,但显然年纪不小,是以花无缺想了想还是以姑姑来称呼她。

“这位姑姑,你恐怕是认错人了。”

白姥姥眼见邀月对花无缺极是尊敬,站在他身后一尺之远,对他嫣然微笑,那情景确实和当年邀月与江枫的相处全然不同。

她发觉自己认错了人,几十年的期盼顿时落空,心中失落难言,顿时连跪都跪不住,瘫倒在地,泪水横流。

花无缺刚刚跟随邀月的踪迹进了这墓地深处,只觉处处阴森诡异,环视四周,又看到许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囚犯被锁在牢笼之中。

那些人见了花无缺,虽然他只是飘掠进来,但是形容俊秀,宛如神人,而那两个女魔头一个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一个跪地磕头,便都轰然喊起来:

“公子爷,救救我们吧!”

“是啊,公子爷,你是大英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救救我们吧!”

喊声雷动,娜迦忍耐不住,上前半步,森然说:“阁下到底是谁?”

“移花宫花无缺。”花无缺拱手为礼,说:“这些人被囚禁在此,都受了不少苦头,在下恳请各位,放他们出去,也给自己积些阴德。”

娜迦冷笑说:“哦,你说放就放,你以为你是谁?”

她一向以快取胜,杀人无防备,话音未落,已经轻身腾起,双手手腕一转,瞬间握住一对匕首,寒光微凛,朝花无缺扑了过去。

花无缺袍袖朝后一摆,将邀月推出去数尺,手中折扇合拢,精钢所制的扇骨已经迎了上去。

众人只听锵锵数声,他已经飞快接了娜迦几次攻击。

娜迦武功非同凡响,一双手臂上下挥舞,那匕首来势诡异,每每从难以捉摸的方向撩刺过来,只是她身形迅捷若电,花无缺的身形更是快过闪电惊鸿,不论她的攻势如何绵绵不绝,他却闲庭漫步般轻松随意地化解开来。

来回数十回合,花无缺仰头弯腰躲开她双臂攻击,手中扇子在她腰间一敲。

娜迦顿觉剧痛袭来,她痛呼后退,花无缺手中折扇已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这一下他收了劲力,点上去她额头不过微红而已。

娜迦却知道,此人若是含着内力打出来,自己当场就要脑浆迸裂而死。

她垂下睫毛掩住怒极愤恨的眼睛,心中数十个念头来回闪过,还没拿定主意,那花无缺居然腾空而起,一跃上了二层,衣襟随气流飘散,潇洒自若地站在铁笼之前。

那铁笼确实是玄铁精炼,等闲人根本无法打开,但花无缺常用的一柄软件,也是邀月辛苦寻来,让天下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宝剑,他随手抽出,手腕一抖,软件已经笔直伸开,他灌力朝一条铁链切过去,只见金光闪过,那铁链应声而落。

铁笼里的人们顿时狂欢起来。

随着他一间间斩断铁链,一条条切开人们腰间枷锁,那些记住他名字的人都欢呼雀跃。

“花公子是大英雄!”

“谢花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爷大恩大德,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

这声浪一波波传来,小鱼儿只是苍白着脸站在角落,他这一刻无比希望自己真是一条小鱼儿,随便找一条沟渠跳进去,就能随波游出去,再也不用见这些人了。

众人欢呼声不止,突然那刺耳的呼啸声又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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