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吓得魂飞魄散,险些就此提早结束这一世苦命再入轮回。
好季雪庭之前人间杀妖换钱便早已见惯了这种架势,不等老乞丐尖叫出声,便已经定心凝神安抚人心的各项符咒一股脑地拍了老乞丐的身上,且今他身为四方巡查神使身份更是不同往常,虽只是个面上光的空架子巡查使,用来糊弄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却也足够。
这般过了片刻之后,之前还吓得脸色青白的老乞丐已经匍匐地,对着季雪庭便砰砰磕起了响头。
季雪庭开口询关于那片荒地的事情,老乞丐也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程度。
“这位仙君,这地界的事,你我可就对了。老头儿祖上八辈都是老连阳人,这地方的事情外头传得可邪乎了,说什么的都有,可真能说到个门道来的可不多见。也就是我爷爷当年就住这块地,亲眼见过这里闹婴鬼的事情,我们这些后辈才能跟仙君大人您说个分明。”
“闹婴鬼?”到婴鬼字,季雪庭立即想起了娘娘庙里的事情,不由挑眉追了一句。说话他余光瞥见身侧鲁仁与天衢,只见他们人都不由自主地抬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不同的大概就是鲁仁脸色发青,对自己肚子里的玩意恨不得处之后快,天衢却是眉目温润,满眼关切。
察觉到季雪庭看他,天衢忽抬头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季雪庭眨了眨眼,假装未曾意,飞快地避开了那一抹充满了慈爱的浅笑。
他面前的老乞丐倒是没注意到季雪庭的动作,身形佝偻的老头儿抹了一把脸,讲起往日那些阴森离奇的传奇往事,就连那张满是灰尘老朽干瘪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神采。
“可不就是闹婴鬼么。仙君大人,要说起这事儿,实还得跟你提一提这块地方之前是谁家居所……”
百年前,季雪庭一人所的这片鬼森森的荒凉之地,还是连阳城中最为清贵的场所。
这里地势高,靠近城主府,又位于城中心,多少达官贵人想法设法都想这里买个宅。不过当占据着这样好的位置的人家可不是一般人,是从京城来的雍州州牧一家。
这家人与京城中诸多显贵沾亲带故。州牧本人乃是世家出,夫人更是金枝玉叶,说是哪位郡王的女儿。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若是那条“龙”足够大,背后又有足够多的朋党好友,地方上这些蛇子蛇孙们也只能笑脸迎,变着法地哄着这位州牧大人。
不得不说,山高皇帝远,钱多权又足,州牧到了雍州,过得是叫一个欢心畅快,舒爽至极。人这一辈子,总难有十全十美的刻。这一点甚至连这位位高权重享清福的州牧都难逃。
州牧人中这难得一见的不完美,还偏偏跟他的后代子嗣有关。
是的,这位州牧不出儿子来。
他娶了无数个老婆,可无论他何努力,州牧大人那花团锦簇一派奢华的后院里始终没有婴儿啼哭传出来。
到了最后,这老头儿眼看着自己恐要无后,日日焦心惶恐,最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去了一趟娘娘庙。
“仙君大人啊,当这娘娘庙雍州可不一般。我们这山多,大伙儿都是靠着山吃饭,可是山神老爷可不好与,一个不心就要把人留山里了。我们雍州的人家,谁家没一个个死山里头的娃娃。所以我们这儿的人都是要日日供奉那个什么娘娘……”
老乞丐说到了兴头上,不免多了些废话。
季雪庭却表情温柔,不紧不慢地应道:“绿云娘娘。”
老乞丐一拍大腿,提高了些声音:“对,就是绿云娘娘!那大官就跑去娘娘庙里,做了四十九天的法,那场面……啧啧……”
“后来呢?”季雪庭。
“后来就说这大官许了个愿,说他若是有儿子了,便给整个雍州的娘娘庙里都换上流丹白檀的木梁,再庙里燃十年的沉水香。”
到这里,季雪庭微微扬眉。
流丹白檀,沉水香。
能从一个老乞丐口中到这个词,他口中的那些话起来竟多了几分可信度。毕竟无论是流丹白檀还是沉水香,都是顶富贵人家中才知道的珍奇之物。至于那位百年前的州牧也不知是蠢亦或是猖狂,竟此大言不惭做出这种祈愿。要知道即便是当年号称天地人皇一脉的国宣朝,仅仅只能让金銮殿和子殿下的东宫中用上流丹白檀。就这一点,到了国破家亡之,也成了叛军口中宣朝皇族奢靡无度的证据之一。
据说当年戾子被千刀万剐之,祭天台下燃着的木材,便是新皇从东宫中拆下来的流丹白檀。香甚浓,以至于几百年后季雪庭故地重游,依旧可以祭天台旁,闻到清苦幽远的焚檀之香。
自那以后,世间流丹白檀,所剩无几。
老乞丐之后所言,也一季雪庭所猜想的那般。
“……谁能想到,之后大官家里竟还真的了个活蹦乱跳的带把子。就是这大官得了宝贝儿子,就完全忘记了的许愿,完全没顾得上去还愿,说自己之前是喝醉了酒,乱说了句已,就那么把自己之前那些许诺当成个屁放了。这就是不敬畏神仙的报应阿,后来,娘娘庙忽开始闹怪事了,偏就这大官,也不管不顾的,竟还了游方道士的胡言乱语,任由老百姓糊里糊涂地把娘娘庙都烧了。结果这大官得了儿子,好日子都没过几天呢,胖乎乎大子满月那天,那大官自己也发了狂,还把自己儿子直接砸死了满城宾客面前!唉,那可是他苦求来的儿子啊。当所有人都被吓得够呛,说是好多人当场就吐了。大官可是大官,到底也没有人敢出来管。结果你猜怎么着,到了第二天,大官家里忽又传出了婴儿的哭声。”老乞丐说道这里,忽压低了声音,“那个被砸死的婴儿,又回家了!”
之后的事情,便同许许多多无趣的鬼故事一般。
位高权重的州牧一日复一日地将自己的孩子砸死家中,可那孩子也一日复一日地再次回来,无论他躲哪儿,那个孩子都破开他随身带身边的女眷的肚子,血糊糊,湿漉漉地爬出来。
等到女眷们都死完了,那些男人们的肚皮一下子也鼓了起来。
婴儿尖锐的哭声没有一日断绝。
被吓得精神崩溃的男人,只能将自己身边之人一个又一个的杀了个干净。
最后,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肚子也鼓了起来。
州牧就那样死去了。
位高权重的显赫家族一月之间尽数散去凋零。
再也没有人敢踏足那间雕梁画柱的大宅。
可即便是这样,已经彻底荒废无人的深宅大院中,依旧瘦猫的白色婴鬼徘徊不去,哭泣不休。
都已经过了百年了,那哭声与鬼影也没有一点消退的痕迹。
“大家都说这块地方怨重,莫说是有家财的老百姓,就连我们这种一无所有的落魄人,一到了晚间都不爱这里逗留。阴森了,那婴儿鬼哭得吓人。且那东西凶得很,之前流云仙家,青要世家的那些人都来看过,结果人一批批送进去,一批批地死回来。后来啊大家就自觉避开这地方了……”
说到这里,老乞丐有点畏畏缩缩地抬眼看了季雪庭一人一眼。
“也不知道仙人今下凡,可是为了彻底镇压此地妖邪?”
季雪庭光是到婴儿鬼每日都从那位州牧的女眷中重新破肚爬出候便若有所思,今到这凡人的询,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是自。”
此夕阳渐低,天边红云将退。老乞丐碍于季雪庭此倒是不敢乱,可眼睛却咕噜噜转个不停,显即便是有仙人开口,他也依旧吓得够呛。
“多谢这位老丈,天色渐晚,不找些归去。”
说罢他一挥袖,那老乞丐身形瞬间消失一片白光之中。待到他再醒来,大概发现自己早已回到了远处的居所,自己袖间多了十枚用之不尽的青蚨钱,刚好供他每日吃喝所需。、
……
须臾之后,季雪庭与天衢,鲁仁人,已经站到了老乞丐所说的闹鬼凶地之中。
周遭十分寂静。
没有虫鸣,鸦叫,甚至连他们候碰触到草叶发出的摩擦声,也是稍纵即逝。
即便是当初幽岭之中尚有树妖暗处窸窸窣窣,可此处却全无声,静得怪异。可无论他们何探查,这地方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不应该又的凶邪之。
季雪庭回过头,与天衢对视了一眼。
“就跟幽岭之中的娘娘庙一般,探查法术此并不起作用。”
天衢平静地说道。
无数条念蛇慢慢爬出,以三人为中心慢慢朝着四周蜿蜒爬去。
季雪庭从怀中取出魂瓶,指尖轻点。
一阵烟雾过后,吴青的影子影影绰绰出现他们面前。
“青公子,你说的地方是否便是这里?”
季雪庭盯着少年的眼睛,平静地道。
吴青皱了皱眉,看着周遭的残垣断壁,叹了一口。
“你之前不是说我叫君道一吗?为何还是这般叫我。”没等季雪庭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答道,“想来应该是你还怀疑我骗你。”
季雪庭抬了抬,示意他看看周围。
“木芯何?”
他笑着。
却并不否认怀疑之说。
吴青掐指算了片刻,闷闷道:“我算的位置不错,就是这里,但不是此的这里,等到辰到了,第二枚魂楔自出现。不过……”
“不过什么?”
到吴青话尾的余音,季雪庭腰间的凌苍剑轻轻晃动了一下。
吴青原地呆呆站这,目光仿佛有些迷茫。
这般又过了一儿,他才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看着季雪庭道:“我总觉得我似乎忘了些什么。可是,我却想不起来了。”
“那么你最好快些想起来。”
季雪庭冷道。
但他此却不再看着吴青了,是看着自己周围——伴随着他的话语,周遭的荒景渐渐发变化。
早已散落满地的碎砖像是被一只只看不见的纷纷捡起叠好,后一道流光中倏变回了它们初建的样子。
荒草倒伏,变为青青幼苗,接着化为了细的草芽,飞速地没入地底。
潮湿黑红的淤泥漏下,露出了光可鉴人的水磨石板。
精心打造的花木于暗影中摇曳,像是倏被惊醒的梦妖一般,最开始只是边缘勾勒出几道剪影,最后渐次浮现出浓绿的花叶与殷红花蕾。
虚影交叠,化虚为实。
转瞬之间,之前还是无声无息,荒凉至极的废墟,已经变回了百年前那座精美绝伦的豪门宅院。
周遭依旧是极静的。
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死寂。
雍州宅邸惯用的青砖黑瓦,陪着绿得发黑的树丛与血红的花朵,愈发让此处无比阴森幽暗。
天衢上前一步,自地护了季雪庭身边。
“我之前放出去的念蛇不见了。”
他平静地说道,仿佛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应该是因为此此刻我们所的地方已经跟之前那片荒地不同一个地方了。”季雪庭答道,看上去也很淡,后他瞥了一眼身边吴青的鬼影,“想来这就是为什么青公子要说,只要间到了就可以了。”
吴青冲着他笑了笑,却并没吭声。
对比起来四人中最害怕的却是鲁仁。
这位天庭书吏自之前经历过娘娘庙胎虫之后,对这种跟孩子关的凶地就十分忌惮。
鲁仁脸色有些发白,季雪庭见他咽了一口唾液,声音里也有些发颤:“季仙君,这是怎么回事啊?”
季雪庭冲着他眨了眨眼:“自是闹鬼了。”
他的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凌苍剑已经倏出鞘,一道刺向身后,刚好对上一只大若猫,全身血红的怪物。
那怪物当即被凌苍剑隔成了整整齐齐的半,可就这一刹那,季雪庭余光倏瞥见鲁仁身后也有一道红影掠过,竟是另外一只怪物潜藏后,声东击西袭向鲁仁。
偏偏此天衢正对付另外几只怪物,鲁仁却傻乎乎地只是站原地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
“心——”
来不及多想,季雪庭一把抓过鲁仁甩到一边。
说迟那快,鲁仁一闪,季雪庭便直对上了那瘦骨伶仃的怪物,他甚至都可以看到那怪物几乎占据了半张脸的黑瞳还有咧到耳下的大口,口中牙齿密密麻麻,沾满了碎肉与血液,正贪婪地朝着他啃来。
凌苍剑尚未回转,季雪庭面无表情,直接将所有灵力灌注于衣袖之上,朝着那怪物一拂去。
季雪庭只想着能暂避怪物利爪已,完全没想到自己随意拂袖之下,衣袍之下忽爆开一阵黑光,非常短的一瞬间,空中恍有一道黑蛇虚影闪过。
那怪物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声,瞬间便化为了一蓬血雾,散于半空。
“这,这是……乌金衣?”
死里逃的鲁仁瞪着季雪庭的衣袖,登发出了惊叹。
“你从哪里得来此神物——”
他只说了一半,便瞬间卡壳。
“之前发了些事情,天衢上仙便送了我一件外袍,怎么了?”
季雪庭此已经料完周遭几只怪物,此到鲁仁惊叹,不由道。
“无事,无事。若是天衢上仙,这乌金羽衣自是想给多少都可以给。”
鲁仁含含糊糊地嘀咕道。
此鬼宅之中无数瘦瘦却动作迅捷的怪物聚集来,季雪庭也无暇多想。
他见天衢鱼得水,应付得游刃有余,自己也有凌苍剑,可以从容应对这些鬼怪,至于吴青早已被季雪庭纳入魂瓶之中,也不同担心。一人中,只有鲁仁凄凄惨惨,又见他盯着自己外袍目不转睛,也没有多想就要脱下外袍递给鲁仁做防身用。
“不不不不用——”
结果他衣扣刚解开一枚,鲁仁反惨叫得比之前遇到怪物还要凄惨。
“鲁仙友?”
季雪庭愣住。
鲁仁汗雨下,只恨自己方才被吓得魂飞魄散,以至于慢了半拍才想起来,所谓乌金羽衣,实是某位身怀异血的上仙褪下的蛇蜕所制。
至于这位上仙究竟是谁嘛……
当炼制出乌金羽衣的乙真人倒是从来不曾明说,不过通明殿里消息灵通,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也就是某位疯疯癫癫的白发仙君才有此神物。
不过也正是因为仙人蛇蜕乃是极私密的之物,虽已脱离本体,却也是与自身息息关,便同另一道皮肤般,依旧残留着些许感知与神念。所以这乌金羽衣虽是一件极品护身法器,也从未有任何一位仙人胆敢求取。